我一聽就炸了:“尤素?!你在哪?”
尤素的聲音很虛弱:“在一個你不知道的地方。”
“屁話!”我真是不客氣:“你現在還有臉找我?!”脫口而出有些後悔,現在不清楚尤素的情況,一旦言語過激,他掛了電話可就再也找不着了。
尤素苦笑:“發生了很多事……老馬,現在我身邊最信任的朋友就是你,你能不能來一趟,我有要事要託付給你。”
我冷靜下來,拿着電話在屋裡踱步,問:“你現在在哪?”
尤素道:“你先到羅湖小區,到了之後,我自會與你聯繫。”掛了電話。
我看看手機,上面的號碼是空白,再打回去提示關機。
這尤素怎麼整的神出鬼沒。我想了想,強迫自己冷靜,整理一下思緒,決定過去看看。
我從客房小心翼翼走下來,到客廳看到寂靜無人,不想驚動任何人,悄悄地出了門。保安們已經對我解除了看管狀態,可以隨來隨走,我順着山路下去,沒人阻攔。
不知爲什麼,回頭看看樹叢裡的小白樓,想起一些往事,心情有些晦暗。
我從山莊出來,打了車一路開到羅湖小區。這片小區是市裡近兩年新開發的,靠近大江,環境優美,周邊還有連綿的小山,可以供居民們遛彎鍛鍊。
小區很大,四面開放,我走進有點發懵,分不清東南西北。
看看手機,沒有電話進來。我坐在一個樓道里,心下狐疑不已,難道尤素和鳥爺藏身在這個小區的出租屋裡?如果這樣的話,憑藉忠叔之能,不應該找不到他們吧。
忠叔非常精明,能看出來他就是專門處理髒活的,對於找人駕輕就熟,可偏偏在尤素和鳥爺身上失了手,這說明兩個人藏身的地點不一般。
爲什麼會是在這裡?實在想不通。
我無聊地等着,忽然手機響了,我趕緊接通:“尤素,你在哪?”
“什麼尤素,我是空不二。”那邊說。
我心裡一慌,壞了,剛纔着急沒看來電顯示。空不二在電話裡疑惑道:“你找到尤素了?”
“沒有啊。”我撒謊說:“這幾天總想着他,來個電話就以爲是他。”
“哦,”空不二說:“是這樣的,我們請了律師,走了法律程序,申請保釋周秀。周秀已經快不行了,奄奄一息,現在住在醫院。保外就醫已經批下來了,我們打算把周秀接回來護理。”
我一股火竄上來:“你們不會是想讓還有周秀和周維民幹那事吧。”
“那的取決於老周自己的選擇。”空不二說:“你在哪?趕緊回來,有一大攤子事要處理。”
我氣惱至極,我成這些人的碎催了,一個電話就得來回跑。我答都沒答,直接把電話掛了。
看看錶,我心裡算計,再等最後二十分鐘,過了時間,以後不管尤素來不來電話,我都不管了。置身事外,馬上買火車票走人,愛誰誰。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終於到二十分鐘。我站起來,拍拍屁股要走人。
就在這時電話來了,正是尤素的。
“我耐心是有限的。”我冷冷對電話裡的尤素說。
尤素沒有迴應,只是說道:“從羅湖小區的南山公園入口進來,一直往上走,繞過兩個山坡,看到有片空地,上面都是健身器械的時候,就停下來,再等我電話。”
又掛了。
我揉揉額,真是頭疼,沒辦法,按照他說的走吧。我在小區裡轉了好半天,打聽附近的居民,纔在一個陡坡的拐角處發現了南山公園的牌子。
我往上走了很長時間,纔看到進山的路。這裡的山區已經開發出來,地上鋪着石子路,兩邊有護欄,崖壁上塗畫着各種超萌的卡通動物。我順着路往前走。
現在不是週末,山區公園路上空空蕩蕩,像我這樣的閒人畢竟是少數。我順着鋪好的山路,走了兩個山坡,累得氣喘吁吁,終於看到了有健身器械的那片空地。
我擦擦汗,坐在一個鞦韆上來回蕩着,不停地盯着手機。
心裡有些疑問,尤素怎麼能準確地找到我的位置?
蕩了能有十分鐘,尤素的電話來了:“老馬,你身邊有沒有人?”
“沒有。”我說。
“你順着路繼續往前走,走到下坡的時候,會看到一根躺在地上的水泥管。你順着水泥管往山上爬,注意地上。不多說了。”他掛了電話。
我按照他的指示往前走,大概二十多分鐘後,我站住了。
前面的道路中央,斜三十度角陳着一根巨大的粗水管,外面是厚厚實實的水泥,管口直徑足有兩米,也不知是幹什麼用的。我走過去,順着兩邊看,水管兩頭延伸進深山的草叢裡,不知通向什麼地方。
要通過這裡繼續向前,只能從水管和地面的夾角空隙裡鑽過去。尤素告訴我,看到這根管子不要向前,而是順着它上山的方向找。
我深吸口氣,順着管子往山上爬。雜草很多,樹葉也密,爬着爬着,忽然想起尤素的叮囑,他讓我注意地面。這是什麼意思?
走了好長一段,我實在太累了,坐在一棵樹下休息。
風力很小,陽光也很溫暖,光線氤氳在樹葉上,造成柔和的逆光。我感到從未有過的寧靜,人啊,好好享受當下多好啊,爲什麼要折騰,要欲求,最後負了卿卿性命。
我有些昏昏欲睡。這時我忽然發現了一樣東西。不遠處的地上,有一個不大不小黑黑的洞。我趕緊爬起來,走過去,蹲在洞口往下看,隱約看到下面有砌好的紅磚牆。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下面還有建築?
我趴在洞口往下看,黑暗中忽然冒出一張臉,在洞底擡頭凝視我。我嚇得一哆嗦,差點從上面掉下去,顫巍巍用手電光亮去照,這一照便呆住了。
下面的黑暗中,我看到了尤素。他坐在地上,正仰望着我。那種眼神我無法形容,一瞬間就擊碎了我的心。
我沒有多想,扶着黑洞邊緣,一縱身跳了進去,一把扶住尤素,千言萬語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這時我才注意到尤素並不是自己,手裡還抱着一個人,是個老太太,大概六七十歲的年紀,滿頭白髮,蒼老至極。能看出來這個老太太現在正處於彌留之際,只剩下一口氣,將死未死。
尤素緊緊抱着她,全身污濘不堪,不停撫摸着老太太頭上的白髮。
他怎麼了?爲什麼藏身在這麼個鬼地方,還多出這麼個老太太?
我們是多少年的好朋友,看到他這個落魄的樣子,我幾乎淚如雨下。我穩定情緒,當機立斷:“走,我帶你出去,咱們回家!”
尤素輕輕笑笑:“老馬,有你做朋友,我此生無憾。”
“別廢話了,趕緊走。”我拉他,一動之下才發現不對勁。我把那老太太挪開一些,這纔看到尤素的雙腿已經斷了,大腿以下幾成爛泥,和地上的污泥混在一起,慘烈到無法目睹。
“你……”我哽咽一下。
尤素平靜地說:“是鳥爺砸斷的,這是我的報應。”
“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問。
尤素輕輕撫着老太太的頭髮,低聲說:“老馬,我要死了,死以前我要託付你一件事,好嗎?”
“你說。”我顫抖着聲音。
“不要讓我和華玉分開,讓我們死在一起。你把這個洞掩埋掉,不要讓其他人看到,好嗎?”尤素說。
我看着這個老太太,腦子一片空白,好半天才回過神:“尤素,你說這個老人,她是……”
“她就是華玉。”尤素愛憐地看着她:“她就是我的愛人。這輩子,因爲我混蛋,我對不起她。來生我一定要和她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