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阿贊巫師別看和老陳是好朋友,涉及到了運用法力,那就相當於是工作,該給的錢一分也不能少。鑑定古董的活兒,這位阿贊做過不少次,可謂輕車熟路,誰都沒想到的是在鑑定這幅古畫的時候,出了一個大大的意外。
阿贊巫師自己養有小鬼,鬼自有他心通,雖然不能感知到別人具體想什麼,卻能感覺到相關的情緒。阿贊巫師本人和小鬼之間又有本命燈火相連,小鬼感知到的東西,也能傳遞到他的身上。
巫師的徒弟把老陳請到密室。阿贊巫師即將在這裡出動他所養的小鬼進入古畫,通過鬼通鑑定古畫年份,再扶乩寫出來。
阿贊巫師告訴老陳,這樣的工作充滿了未知的風險,因爲古董這東西隨着歲月飄零,幾經紅塵,不知輾轉到過多少人的手,也不知這些人都有如何的經歷,所以一般古董上都會附着人的怨氣,甚至還有鬼魂的怨靈。
老陳是老江湖,以爲阿贊巫師想坐地起價,不講明事態艱難,怎顯他手段通天。老陳說,我花錢僱你,咱們簽訂了契約,你就要承擔相應的風險。
阿贊巫師見老陳誤解了他的意思,也沒多解釋,只是搖搖頭。巫師讓徒弟把古畫懸於密室的牆上,這幅畫一展開,幾乎鋪滿整個牆面。屋裡光線晦暗,只燃着兩盞小油燈,晃晃的光影中,整個一幅畫真是煙波浩渺,氣勢磅礴。
老陳坐在角落裡幾乎看呆了,他也是第一次發現古畫在這樣特殊環境下,能別有這麼一番風味。
他當時有種錯覺,這不是一幅畫,而是真實截取了當時古代那個世界的一部分。
阿贊巫師看着畫,面色凝重,雙膝盤起。
密室寂靜無聲,他開始行使鬼通之術,驅逐小鬼入畫。具體過程,老陳向我們複述的時候沒有多講,我還要追問,解鈴對我搖搖頭示意不要問,他說每個巫師都有自己的獨門法術,未經允許,還是不要知道太多的細節。
老陳還是第一次近距離看阿贊巫師作法。小鬼入畫後,他看到巫師的雙眼居然漆黑一片,沒有眼白。整個人身上散發着濃濃的黑煙,進入了一種深層入定的狀態。
老陳知道,巫師和小鬼算是一心相連,小鬼入畫,相當於他入畫。
寂靜中等了大概五分鐘,巫師突然擡起手,在空中比劃了幾下。旁邊的徒弟仔細看了兩遍,馬上記在本子上,給老陳看。老陳看到本子上寫着四個數目字:1481。
老陳趕緊問,巫師的意思這幅畫成於1481年?
徒弟擺擺手,示意先不要發問。
又等了大概三兩分鐘,巫師突然長嘆一聲。徒弟和老陳面面相覷,老陳觀察到徒弟臉上是驚慌失措的表情。
阿贊巫師緩緩睜開雙眼,黑氣消散,雙眼也恢復正常。老陳剛想進一步問詢,巫師突然一口血噴出來,星星點點落在地上,屋裡油燈火苗撲哧撲哧,竟然滅了,一片黑暗。
徒弟摸黑把燈臺點上,老陳看到阿贊巫師靠在牆邊,眼神空洞,嘴角還流着血。他和徒弟上前扶住巫師,巫師只說了一句話,把畫拿走吧,此物非人間所有。
老陳沒得到答案,心癢難耐,顧不得巫師的狀態,直接問這幅畫到底成形於什麼年代。
巫師對他說,我已經說過了,此物非人間所有,不知成形於什麼年代。但畫上的內容,出於1481年這個沒錯。老陳急着問,那你入畫以後都經歷了什麼?
巫師看他,好半天才說,我經歷了一生。
老陳講完之後,我和解鈴沉默不語,氣氛很凝重。
我想了想說:“這幅畫年代不可考,但畫上的內容又是1481年,這不是矛盾嗎……不對,這個年份我怎麼這麼耳熟。”
我猛然想起來,1481年不是明朝成華的辛丑年嘛?!我還記得鍾馗寫的那本關於成仙的小冊子,《悟真濟世全書》,正是1481年時,鍾馗在文化莊贈予了潛虛子黃九嬰。
我身上有些發冷,有種非常不舒服的感覺,黃九嬰事件給我留下太多的不堪回憶,我不想再和這件事有瓜葛,可是現在居然又出現了那個年代的一幅畫。
老陳說:“我仔細想了想,實在想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幅畫成形年代不可考,巫師說是非人間之物,而畫上的內容又確實是明朝時期,可畫中人手裡拿着的書上面卻寫着現代的行文……到底是怎麼回事。”
解鈴掏出手機,對準畫中人手裡的書拍了張照片,說:“我認識一個朋友專門搞視頻影像處理,可以委託他把字放大,看看具體寫的什麼。”
老陳拍掌:“對啊,怎麼早沒想到這一點。”
解鈴把照片傳過去,等了大概半個小時,那邊回了信息,又傳回一張圖片。解鈴問老陳這裡有沒有電腦,老陳馬上打電話讓店裡的阿龍把筆記本送來。不大一會兒,阿龍來了,一臉的不情願。
我們也沒理他,解鈴把手機裡的照片傳到筆記本上,然後打開。
放大處理後的圖片清晰展現在屏幕上,我們三人看呆了。因爲上面寫的居然是現代行文格式的日記。
日記寫着“1987年6月13日,我在醫院見到了小傢伙,他長得太小了,像是一隻小耗子,算起來這是我的第四個孩子。記憶已經復甦,想起了從前的事。”
老陳嘟囔:“奇怪奇怪,明朝人怎麼會有1987年的日記,一定是後來填上去的。”
解鈴看我:“馬連科,你怎麼了?表情這麼差。”
我顫抖着身體,渾身是雞皮疙瘩,眼圈裡積滿了淚水。我擡起頭看他們兩個,哽咽着說:“1987年6月13日,是我的生日,我就是那一天出生的!”
“不會吧。”老陳張口結舌。
解鈴也有些震驚:“這樣就有意思了,馬連科,難道這本書的字真是你爸爸提上去的?”
我說:“我知道我爸爸去哪了,他回到明朝了!他穿越回去了!他到明朝,給我留了個口信,他讓我去找他!”
解鈴和老陳面面相覷,現在的情況簡直詭異複雜到無法言說。
解鈴道:“馬連科,你冷靜點,你忽略了一個細節,導致剛纔的說法並不成立。”
這時我的腦子全亂了,坐在椅子上,耳朵嗡嗡響,什麼話都聽不進去,心噔噔跳。
老陳問解鈴什麼細節。
解鈴道:“這幅畫是大約三十年前,1988年時,馬國強交給老陳的。根據日記記載的時間,畫上的這本日記應該是在1987年以後寫的。兩個時間交叉起來思考,畫上這本日記應該是馬叔叔在87年六月到88年十月間填寫在畫上的。”
老陳點了根菸,搔搔頭想了半天,他被這蹩腳的時間線有點弄暈,好半天才道:“沒錯。”
“後來馬叔叔失蹤了,沒有證據他會穿越,僅憑畫上這一點線索不足爲憑。”解鈴道。
老陳若有所思:“奇怪,他爲什麼把日記畫在古畫上呢?我詢問過書畫專家,經過他的鑑定,居然沒看出這本日記是後來另加上的。專家考究後的意見是,這幅畫自成一體,一口氣畫完。中間沒有斷代。整個一幅畫一氣呵成,可咱們推斷的結果是馬國強另畫上了一本日記,明顯矛盾嘛。”
解鈴指着放大的日記圖片說:“繼續往後看。”
日記後面寫着:“……現在怎麼辦呢?我怎麼才能回去?或者說,我爲什麼要回去。回去就能有所改變嗎?我出來已經很長時間了,回去後會發生什麼情況,是不是彈指瞬間?逆水行難順亦難,愁過少年是中年,寒伴孤秋春易老,不入四季是江南……”
後面的字看不清了。
老陳笑了,對我說:“小馬,你爸爸真是個半吊子詩人,做了這麼一首打油詩。”
“這首詩我見過。”我說。
解鈴趕緊問:“在哪?”
我揉揉眼說:“小時候,有一次我到爸爸的書房玩,他把我抱在膝蓋上,用鋼筆字在一個很老的牛皮本上寫字。當時我已經認識了一些字,只記得有‘水’‘少年’‘老’‘不入四’這幾個字。不知爲什麼,這些字在我記憶裡留下很深的印象,尤其是在爸爸失蹤之後,我到處找這幾個字所拼成的那首詩,可不管是查閱古籍,還是翻看爸爸遺留下的東西,都找不着。今天看到這首詩,我終於了個心願。”
“你爸爸還留下資料了?”解鈴驚訝地問。
我想了起來:“我媽媽把那些東西都收拾到老房子的倉庫裡,應該還保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