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羣英會

迫風刀夏侯年大怒道:“小子你敢瞧不起我?”

毒孩兒道:“你可想在我手底下試試?”

追風刀夏侯年虎的站起身來,喝道:“小子,你站出來,夏候年倒要伸量伸量你有多少本領?”

毒孩兒忽然夾了筷子菜,邊吃邊道:“不用比了,我懶得和你動手,你真要不服,不會衝出大門去試試?”

迫風刀夏侯年怒不可遏,哼道:“夏侯年縱橫江湖,還有什麼地方不敢去的?”

他當真轉過身子,大踏步朝廳外走去!

孟堅和連忙攔着道:“夏侯老哥遠來是客,且請寬飲幾杯,兄弟吞爲主人,還是讓兄弟先去瞧瞧,究竟是什麼人明目張膽的和兄弟過不去?”

穿雲弩李元同眼看總鏢頭站起身來,也連忙起身攔道:“師兄在這裡陪客,還是先由小弟出去瞧瞧吧!”

原來穿雲弩李元同也是少林俗家弟子,和孟堅和是同門師兄弟~孟堅和點點頭道:“師弟小心。”

穿雲弩李元同答應一聲,立即轉身朝外走去。

丁之江同時起身道:“李兄慢行,兄弟和你一同出去瞧瞧。”

兩人走後,大廳上登時靜了下來,大家的目光,幾乎全都跟着兩人身形,朝門外投去。

毒孩兒放下筷子,朝追風刀夏侯年道:“你不出去,可還想和我比劃比劃嗎?”

追風刀夏侯年濃眉一剔,厲笑道:“很好。”

毒孩兒目光掠過廳上諸人,說道:“我想你們如果能勝過我,也許還有一線逃命的機會。”

坐在上首的麻冠道人,只是注意着毒孩兒一舉一動,此時突然問道:“小施主你叫什麼名字?”

毒孩兒冷做的道:“毒孩兒。”

麻冠道人也不以爲侮,他只是推想着這黑小子的來歷!

追風刀夏侯年已經站了起來,走到大廳下首寬敞之處,撤下雁翎刀,隨手一擺,喝道:

“小子,要動手,就快些亮出兵刃來!”

毒孩兒年紀雖小,功架卻大,慢斯條理的走了過去,雙手一叉,笑道:“來吧!”

追風刀夏侯年在江北道上,也是響噹噹的人物,看他如此託大,早已是氣炸了心肺,但對方終究是個小孩,心中雖然恨不得一刀研他個兩截,卻又不能不顧自己身份,這就怒笑道:“你兵刃呢?”

毒孩兒厭煩的道:“真嚕嗦,別管我,你手上不是已經亮出刀來了麼,斫過來就是了!”

這話不錯,有刀不斫,盡說不動手,豈不是浪費時間?

廳上衆人,逼覺得這黑小子太狂,但都想瞧瞧他出手來歷!

夏侯年兩眼瞪着他,幾乎冒出火來,狂笑道:“這是你自己說的!”

毒孩兒冷冷道:“劈殺了,怨我學藝不精。”

“好……”夏侯年大喝一聲,掄動雁翎刀,橫裡斫去!

此人天生膂力過人,揮刀一擊,帶起這一片嘯風之聲!

毒孩兒沒亮兵刃,也沒硬接,只是縱身一躍,輕輕避開。

夏侯年又是一聲大喝,第二刀接着劈出。

毒孩兒看他刀勢沉重,刀法也着實精奇,雖是平平常常的一招,但卻隱含着甚多變化一般,不覺心頭吃了一驚。依然沒接沒架,又向旁邊避了開去。

夏侯年連劈兩刀,看他既沒撤出兵刃,只是一味躲閃,不由停下手來,喝道:“你怎麼搞的,還不動手?”

毒孩兒毫不在意的道:“我要先瞧瞧你刀法如何,才能決定我用不用的着使兵器?”

追風刀這會再也忍不住,獰笑道:“只怕你永遠使不出來了。”

突然欺身急進唰唰唰連劈三刀。他真火已動,這三刀招招相連,一氣呵成,刀法精純,暗蘊奇妙。

毒孩兒被他這三招直壁橫斬的快攻,迫的向後連退了三四步遠。

追風刀夏侯年絲毫沒停,三刀纔出,身形如風,又是一連三刀。這三刀,比剛纔三刀,更是凌厲,一片刀光,快若閃電,果然不愧爲迫風刀之名。

毒孩兒被他連環三刀,逼的險象環生,幾乎傷在刀下!但就在此時,只聽他冷笑一聲,道:“好刀法!”

突然雙腕一振,呼的一聲飛起一道烏光,疾掃而出,追風刀夏侯年一個高大身子,已被他摔了一個跟斗。

夏侯年雖被摔了一個跟斗,但根本沒看清毒孩兒這一招是如何出手的,甚至連對方使的是什麼兵刃都未瞧清,心頭大爲驚駭,從地上躍起,一張臉老羞成怒,色若豬肝,一挺手上鋼刀,正待撲去!

坐在上首的麻冠道人,突然站起,低喝一聲道:“夏侯施主且慢……”

追風刀聞聲收勢。麻冠道人側臉朝毒孩兒道:“小施主是毒沙峽來的?”

東西兩席的人聽到“毒沙峽”三字,不禁全都心頭一震,這也難怪,毒沙峽的人,已有多年沒有在江湖出現了,經人提起,難免使人感到驚奇。

毒孩兒突然臉色大變,搖搖頭道:“不是,我不是……”

他口中說着,一面很快的收起兵器。

大家只見毒孩幾手上原來是一條六七尺長,全身烏光閃閃,粗如拇指,似索非索,似鞭非鞭的柔軟兵器。轉眼間,已被他圈了幾圈,塞入懷中。

毒孩兒收起軟索,迫風刀夏侯年也同樣收起鋼刀,兩人重又回到原位坐下。

韋宗方初出江湖,自然不知毒沙峽的來歷,此時眼看那麻冠道人說出“毒沙峽”三字之後,廳上的人,好像全都被蛇咬了一口似的,噤口不言,心中暗暗覺得奇怪。

辣手雲英張曼附着她哥哥梅花劍張君愷的耳朵,低聲說話,可能詢問的也是有關毒沙峽的事。

平日狂傲不可一世的梅花劍,這回卻也凝重的微微搖頭,似乎不願多說。

大門外兩條人影,並肩急步而來,那是鐵筆幫主丁之江,和安遠鏢局的副總鏢頭穿雲弩李元同回來了!

勝字旗孟堅和急急站起身來,迎着問道:“丁老弟,你們可曾遇到什麼人?”

丁之江搖搖頭,笑道:“沒有,小弟和李兄在附近一帶,搜索遍了,什麼也沒有。”

毒孩兒大聲道:“難道是我捏造出來的不成?”

這話不錯要是沒有人攔截他,他肩,腿上的刀傷,又從那裡來的?

丁之江微笑道:“你碰上的人,也許已經走了。”

毒孩兒冷哼道:“走?哼……”

話聲未落,只聽一陣歌聲,從遠處傳來!

那是一個女子聲音和一個男子聲音的互相唱和,女的先唱一句,男的跟着相和:

“大白現西方……”(女)

“太白現西方……”(男)

“江湖多殺傷……”(女)

“江湖多殺傷……”(男)

“借問誰主宰……”(女)

“借問誰主宰……”(男)

“老太天殺娘……”(女)

“老太天殺娘……”(男)

女的清脆甜美,聲震屋瓦!

男的高亢雄壯,聲震屋瓦!

歌聲既像來自遠處,又好像在眼前,飄忽嘹亮,不可捉摸。

聲音並不陰森,但奇怪的聽到耳中,卻使人有一種不祥之感,心靈上油生怖意,好像立刻就有大禍臨頭一般!

果然是天殺娘,廳上羣雄不禁全都臉色大變!

毒孩兒不安的舉起杯子,大口喝了一口,哼道:“聽到沒有,天殺娘已經來了!”

禿尾老龍屠三省皺皺眉問道:“你說的天殺娘,究竟是誰?”

毒孩兒道:“你問我,我又問誰?”

鐵羅漢廣明回頭瞧了麻冠道人一眼,道:“道長望重東南,可曾聽說過天殺娘其人?”

麻冠道人生性陰沉,只是微微一笑道:“大師都沒聽到過,貧道怎會知道?”

要知廳上諸人,就算麻冠道人,鐵羅漢廣明,和禿尾老龍屠三省三人,資格最高,名氣也最大。如今連這三人都不知天殺娘來歷,旁人自然更不知道了!

鐵羅漢廣明洪聲笑道:“這倒好,咱們今天就見識見識這位主宰江湖的人物!”

屠三省舉杯一乾而盡,目中精芒閃動,接口道:“大師說得不錯,老朽活了這大一把年紀,從沒聽說過江湖殺傷之事,還有什麼人主宰的?”

驀地一聲淒厲而又陰惻的冷笑聲,如幽靈鬼贓般從大廳上響起!

這聲音來的異常奇特,緊扣心絃!

廳上羣雄不覺一陣心悸,剎那間,廳上一片靜寂,每個人,均以一種驚凜而詫異的眼神,向四周搜索!

然而這是大白天,正當午未未初,陽光普照,大廳上除了東西兩席,那有什麼人影?

可是方纔這聲陰森冷笑,明明起自廳上,誰也不會聽錯!

勝宇旗孟堅和在江湖上數十年來,什麼陣仗沒有見過?但像今天這般情形,真還是第一次遇上。他身爲主人,又在自己鏢局中宴客,臉上自然掛不住,凜然站在廳上,虎目環顧,大聲向空喝道:“何方朋友,如果是衝着孟某來的,就請現身相見讓孟某見識見識?”

他這一聲大喝,迴音嗡嗡,聲震屋宇,顯見他心頭已極氣憤。

但喝聲出口,過了一會,依然沒人回答。生似方纔那一聲冷笑,根本沒有這一會事。

麻冠道人搖搖手,冷哼一聲道:“孟總鏢頭且請坐下來再說,此人少說也在一里之外,方纔冷笑只不過是千里傳音之術。”

要知一個人內功到了登峰造極,能夠把所發聲音,用真氣練成一縷細絲,出我之口,入彼之耳,即使同在身邊之人,也難以聽到,即是“傳音入密”,但必須面對,相隔不遠,才能施展。

至若再進一步,練到所發音絲凝而不散,能夠傳出一二里外,依然清晰可聞,如同對面說話一般,那就叫“千里傳音”,江湖上會“傳音入密”的人,已是不多,會“千里傳音”

的人,自然更少之又少。

大家聽麻冠道人一說,正在驚愕之際:“呷、呷、呷、呷……”

大廳上又響起懾人心神的一陣呷呷怪笑,聲若夜梟,刺耳已極!

這回大家都聽清楚了。這怪笑聲卻是從大廳上發來的,不、聲音在大廳上回旋,飄飄忽忽,使人捉摸不定!

麻冠道人臉色爲之一變,鐵羅漢廣明、禿尾老龍屠三省也變了色。

憑他們三人在座,此人還敢如此賣弄,豈非意存輕視?

勝字旗孟堅和縱然心知對方不是好惹的人,也感到心頭氣結,忍不住又霍地起身,抱拳問道:“尊駕可就是天殺娘?”

只聽一個破竹似的老婆子聲音,冷冷笑道:“這還用問?”

答的又冷又硬,如在眼前,但大家還是聽不出來自何方?

勝子旗孟堅和突然縱聲笑道:“尊駕代孟某邀約了許多平日難得一見的高朋,惠臨敝局,孟某極感榮寵,如今高朋全已在座,尊駕既然代盂某邀客,姑且不論敵友,自該和大家一見,孟某以主人身份,在此恭候。”

他果然不愧是南五省鏢行中的領袖人物,雖在極度氣憤之下,說來依然不卑不亢,極爲得體!

破竹聲音冷冷的道:“不用了!”

“無量壽佛!”

一聲清朗鏗鏘的道號,起自右桌首席。自從入席之後,一直保持着沉默的武當靜玄道人,此刻緩緩起身,向空打了個稽首,擡頭問道:“老施主代孟大俠邀約貧道師兄弟來此,不知有何見教?”

這話也正是大家心裡都有的問號,他話聲出口,大家不禁全都屏息凝神,仰首傾聽!

但那天殺娘破竹般聲音,並沒回答,只聽另一個粗大聲音,洪聲笑道:“你們這些人,不是都爲了萬里鏢局失落的那件東西來的?讓你們碰碰頭,死在一起,豈不是好?”

這人聲音粗壯,一聽就可辨認出正是方纔高聲唱和的那個男子聲音!

此人內功,居然也極精湛,話聲不但震人耳鼓,同樣不可捉摸。

坐在靜玄道人下首的靜仁道人勃然變色,朗笑道:“施主這般說來,邵師弟就是你殺害的了?”

這句話更是大家急於想知道的事,左首席上諸人,無不凜然動容!

一點也沒錯,這些人全是爲萬里鏢局失落的那件東西而來!

只聽粗大聲音大笑道:“哈哈,死上一百個邵明山,也和咱們無關。”

梅花劍張君愷怒喝道:“不是你們,是誰幹的?”

粗大聲音冷嘿道道:“憑我夭殺門下甘瘤子,殺了人,還用抵賴?”

“天殺門下甘瘤子”這自然是他自報的名號了!但廳上許多成名了幾十年的人,誰也沒聽到過江湖上還有什麼“天殺門”?自然更不知甘瘤子是何許人物?

梅花劍還想開口,靜玄道人向師弟擺了擺頭,然後向空稽首道:“聽施主的口氣,自是知道邵師弟這次出事的原因,不知邵師弟保的究是何物,施主能否賜告?”

甘瘤子的聲音道:“天衍子派你們出來,不是替邵明山打接應來的麼?你們也許不知道,你們師父心裡可清楚得很。

靜玄道人聽得一怔,心想:“自己兩人果然是奉命接應邵師弟來的,在半途上得到邵師弟噩耗才兼程趕來,此事他如何會知道的?”

靜仁道人接口道:“邵師弟一行既非施主殺害,你們企圖何在?”

甘瘤子冷冷的道:“那件東西,天殺門志在必得!”

靜仁道人追問道:“那麼天殺門已經知道是誰下手的了?”

甘瘤子冷冷道:“這就是你們這些人致死之由。”

麻冠道人生情陰沉,這些時候,一直凝注全神,默察對方聲音所自來?但傾聽了許久,依然無法確定,心中不禁暗暗凜駭暗付,“看來光是這個天殺門下,武功之高,就不在自己之下!”這時突然目光一擡從他雙眼之中,射出兩道陰森寒芒,厲聲道:“你說是誰下的手?”

黃山麻冠,兇名久著,他方纔坐在首席上,除了略顯得陰沉,倒也不失伊然道貌,可是這句話問出口,頓時面露猙獰,殺機隱現。

甘瘤子冷冷道:“問得好!下手的是誰,總不外乎你們廳上諸位吧?”

這是驚人之言!

廳上衆人心頭立時起了一陣猜疑,大家的目光,不期而然互相觀望!

右首席上,勝宇旗孟堅和是安遠鏢局的主人,他只是爲了鐵筆幫主丁之江和武當派的誤會,身爲調人,自然不會是嫌疑人物。

武當派靜玄、靜仁、和梅花劍兄妹是追查此事而來的。

鐵筆幫主丁之江有孟堅和挺身作證,萬里鏢局出事前後,他在天目山,也不可能是兇手。

韋宗方初出江湖,又是武當天元子的門人,當然更不用說了。

那麼右首這一席上幾乎全無嫌疑,但左首的那一席,可不同了。

麻冠道人、鐵羅漢廣明、鄱陽禿尾老龍,可說都是江南首屈一指的黑道人物,兇名久著。就是江北雙傑,也是出了名的劇盜,毒孩兒已經兩次暗中下毒。

此外還有一個青衫儒生,自從進入大廳,只有孟堅和請教他貴姓時,自稱姓畢之外,始終沒有說過一句話,當然他是有爲而來。

在右席諸人看來,他們當然全是可疑人物,但左首席上的人,除了也互相猜忌之外,對右首席上的丁之江、韋宗方等人,當然也是值得懷疑的人物。

廳上互相觀察,自然沉默下來。

鐵羅漢廣明和尚目光一轉,突然哈哈笑道:

“施主是否意存挑撥?就憑施主輕輕一言,天殺門豈能就脫干係是?”

禿尾老龍屠三省一拍巴掌,接口道:“不錯,假借孟總鏢頭名義,把咱們這些人引來,顯見預有陰謀!”

甘瘤子的聲音冷笑道:

“反正你們也活不過今天!”

江北雙傑追風刀夏侯年性情暴躁,沉聲喝道:“你待怎的?”

話聲方落,只聽一個嬌脆的女子聲音說道:“甘大哥,時間到了呢,你盡和他們說什麼廢話?”

這聲音、清若銀鈴,正是方纔唱歌的女子!她的話聲,也好像就在廳上說的,聽來就在眼前。

甘瘤子大笑道:“我只是把話說清楚了,好讓他們死的明白,好!三師妹,還是你來宣佈吧!”

宣佈什麼,也許就是宣佈劫鏢殺人的兇手!大廳上的人,又立時聚精會神的仰面靜聆。

只聽那女子聲音果然接着說道:

“你們趕來上饒,多少總和邵明山身上那件東西有關,我師傅不欲妄殺無辜,訂了下列四條:

一、已經得手的人,殺無赦。

二、妄圖染指的人,殺無赦。

三、知道內情的人,殺無赦。

四、和此事有關的人,殺無赦……

她一連說了四句“殺無赦”,對這種兇殺之事,從她口中說來,好像稀鬆平常!

這銀玲般聲音,聽來何等美妙悅耳?但她宣佈的卻是大廳上所有的人的死刑!

禿尾老龍屠三省怒嘿一聲,狂笑道:“好狂妄的口氣,老夫從不信邪!”

麻冠道人陰惻惻笑道:“天殺門縱然有意赦了貧道,貧道也未必肯要她赦。”

女子聲音並沒理他,銀鈴般聲音繼續說道:

“你們中間有沒有和上面四條,絲毫不相干的人?如果有,就趕快出來,免得玉石俱焚!”

真好心,也真好聽!但過了半響,大家誰也沒有作聲!

銀鈴般聲音又響了:

“韋宗方,這裡與你無干,你出來!”

韋宗方聽得心頭暮然一楞,這人居然叫得出自己名字?居然要自己出去?

天殺娘當真事理分明,不妄殺無辜?除了自己,這些人都是在劫之人了?

韋宗方並沒有應聲站起,他初入江湖,根本沒有一點閱歷,這時,他已經不知該不該出去?要如何纔好?

大廳上有許多人,還不知韋宗方是誰?

目光交投,深感詫異。

毒孩兒哼了一聲,道:“天殺娘還有不殺的人?”

禿尾老龍屠三省深執的目光一轉,間道:“韋宗方是誰?”

丁之江緩緩走近韋宗方身邊,低聲道:“韋兄弟,這裡的事,原本與你無干,你還是離開的好。”

韋宗方臉上一紅,囁嚅道:

“大哥,我不出去。”

丁之江沉吟了下,壓低聲音道:

“今日之事,看來十分兇險,直到此時,咱們連對方來歷都摸不清楚,你原本用不着捲入這場是非之中。只是對方意圖不明,你一個人出去,我也不放心,這樣吧,你留在這裡也好,但待會不論發生什麼事故,你都不要過問。”

韋宗方點點頭,還沒說話。

那嬌脆聲又道:

“韋宗方,你聽到沒有,還不趕快出來?”

禿尾老龍屠三省蟹着兩道濃眉、大聲道:“到底誰是韋宗方?”

韋宗方應聲道:“在下就是。”

在邊席上的人,所有目光,不期全都朝韋宗方投來。

鐵羅漢廣明大嘴一列,呵呵笑道:“阿彌陀佛,天殺娘要小施主出去,小施主怎還不走?”

韋宗方道:

“在下不知道。”

禿尾老龍道:“你不認識天殺娘,她會叫你出去?”

韋宗方被他間得當場一楞,道:“這個……在下也不知道了。”

禿尾老龍突然哈哈一笑道:“老夫走了一輩子江湖,豈會被你一個小娃兒瞞騙得過的?”

韋宗方道:“在下不知騙你什麼?”

禿尾老龍雙目精芒電射,厲聲道:“你極可能就是天殺娘派來的!”

大家雖都早已猜想到禿尾老龍言中之意。他這一大聲喝了出來,所有的人,不覺全都有此懷疑,目光不期而然投注到韋宗方身上。

韋宗方初出江湖被人當場喝責,不覺臉一紅,揚眉道:“你怎能亂說?”

禿尾老龍怒嘿道:“難道老夫說錯了?”

追風刀夏侯年大聲道:““這小子放他不得!”

丁之江抱拳道:“屠老哥誤會了,這位韋兄弟,初出江湖,是在下新結交的朋友。”

禿尾老龍大笑道:“那是更不能走了!”

他言下之意,自是說韋宗方既是和丁之江一黨,說不定天殺娘也是你們勾結來的。

丁之江身爲鐵筆幫主,在江湖上混久了,禿尾老龍言外之意,那會聽不出來?臉色一沉道:“屠老哥這話,是什麼意思?”

韋宗方道:“在下早已說過不走了。”

禿尾老龍嘿道:“你不走就好。”

追風刀夏侯年道:“屠老哥說得不錯,這小子來歷不明,要不要拿下來拷問?”

丁之江滿面怒容,大笑道:“在下早已說過,韋兄弟是我丁某約來的朋友,夏侯老哥這般說法,倒像是衝着丁某來的。”

“無量壽佛!”右首席上的靜玄道人起立稽首道:“這位韋小施主,是貧道師怕的傳人,諸位不可誤會。”

他身爲武當首徒,說的話自有份量。

在場的人,聽得一愣,原來這青衫少年,竟是天元子門下!

韋宗方被禿尾老龍和追風刀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說的心中早生怒意,只因心知座上的人,無一不是江湖上成名多年的人物,勉強壓着心中怒火。此時眼看爲了自己,即將引起丁大哥和他們之間的衝突,一時再也忍耐不住,雙拳一抱,朝丁之江道:“丁大哥小弟本來是不想走的,既然有人見疑,小弟就此別過。”說完,轉身就走。

禿尾老龍突然一拍桌子,厲聲喝道:“站住!”

韋宗方道:“你還有什麼見教?”

禿尾老龍冷然一笑,道:“你雖是武當門下,此時此地你也得留下。”

韋宗方怒道:“在下不是武當門下,我要走就走,誰也管不着。”

追風刀夏侯年霍地站起,嘿道:“屠老哥要你留下,你就得留下!”

迫風刀這一站起,江北雙傑的老二馬王神顧大通也霍然站將起來。

勝字旗孟堅和怕雙方鬧僵,連忙跟着起身,搖搖手,還沒開口!

“噓……”一聲尖銳的嘯聲,由遠而近,起自天際!

那好像是狂風吹到竹梢上發出來的聲音,銳尖的嘯風之聲,如同哨子般,由遠而近!大家不知是什麼聲音?急忙舉頭瞧去,只見一道白光,挾着尖銳嘯聲,從檐前飛射而來!

那是一柄七寸來長雪亮的柳葉飛刀。飛入大廳之後,居然並不落下,在衆人頭上盤空一匝,“呼”的一聲,又向廳外飛去!

這柄飛刀,來去如電,當真快得無以復加!

廳上衆人雖然全是江湖上的一流沆手,但因飛刀射入之時,大家不知它會落到何處?並未出手攔擊,等飛刀盤空一匝,又朝廳外射出,再要出手,已嫌不及。

鐵羅漢廣明冷嘿一聲。屈指彈去,只聽嗤的一聲,一縷勁風,凌空擊去,但還是遲了一步,沒有擊中銀刀。

“錚……”副總鏢頭穿雲弩李元同打出的一支甩手箭,同時被飛刀震了回來,落到地上,箭身已成兩截!

這一手,當然是天殺孃的示威行動無疑。

廳上羣雄誰也沒有見過射進來的飛刀,居然還會自動飛回去的,大家不禁瞧的面面相覷,作聲不得。

鐵羅漢廣明一擊不中,他那張白胖的臉上,飛過一線青氣,仰面遠矚,雙目暴睜,似欲飛身撲起!

麻冠道人忽然陰陰一笑,旋即嘴皮微動以練氣成絲,傳音入密的功夫,低聲叫道:“大師……”

鐵羅漢廣明驚然一驚,立即回頭瞧去。

只聽麻冠道人重又在耳邊說道:“天殺娘這一手法,極似傳聞中的迴風力,對方尚未現身,大師似乎不宜輕動。”

鐵羅漢廣明心頭暗暗一震,於是點了點頭,默然不語。

麻冠道人以“傳音入密”和鐵羅漢廣明說的話,大家自然無法聽到。

韋宗方也由丁之江勸了下來,在雙方未見陣仗之前,不宜蹈險。

追風刀夏侯年生性暴躁,早已大着嗓子喝道:“天殺娘有本領就現出身來,和咱們見高低,光是裝神作鬼,耍上一口飛刀,江湖賣解的遠比你使得好,別在咱們面前現眼了。”

“咦!”丁之江回過頭去,突然輕“咦”了聲。他雖然聲音小,但大家正在驚凜之際,聽來就如長針刺耳一般,震動心神!

只聽穿雲弩李元同喝道:“那是什麼人?”

這一聲,更來得兀突!

大家轉頭望去,只見一個從頭到腳,一身黑衣,僅露雙眼的怪人,手託銀盤,緩緩從門外走入!

此人雖是頭戴面具,身上穿着一襲垂地黑衣,但託着銀盤的左手,卻纖白如玉,款款行來,也隱約可以看出身材苗條!無疑是個女子,而且還是一個年紀極輕的女子!

天殺娘,她就是天殺娘了!

從大門到廳上,少說也有十餘丈距離,那黑衣女子託銀盤,走得極慢,這一瞬間,所有目光,全都投注到她的身上了。但因相距尚遠,誰也瞧不到銀盤中放的究竟是什麼東西?

廳上羣雄方纔被天殺娘先聲奪人,誰都感到心頭沉重。但此刻瞧到現身的只是一個蒙面黑衣女子,看去年紀不大,縱然裝扮奇詭,故作神秘,各人心頭,不覺鬆了口氣。

勝字旗孟堅和突然站起身來,舉手一拱,洪聲道朋友大概就是天殺娘了。”

黑衣女子恍若不聞,只是慢吞吞的朝裡走來。

穿雲弩李元同瞧得勃然大怒,大踏步迎了出去,喝道:“朋友這般弄神作鬼,不通個姓名,就莫怪安遠鏢局失禮。”

丁之江和勝字旗孟堅和,穿雲弩李元同兩人交誼極深,一時怕他有失,回頭朝過天星羅亮使了一個眼色,過天星立即跟着穿雲弩李元同身後,朝廳外走去。

黑衣女子對穿雲弩的喝聲,依然恍如未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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