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初進侯府

不多時,即到了麓嶽侯爺府門前,早有小廝向裡面稟報,府裡的幾個有頭有臉的二等婆子恭恭敬敬,先讓琴兒、瑟兒下了馬車,隨後又一起來扶伊諾慢慢下來。

伊諾理了理淡青色的錦緞披風,小巧精緻的青鍛繡花鞋穩穩的踩在刻滿祥雲裝飾的下馬小凳上。

伊諾擡眼望去,高高的門樓,三開間的硃紅色的廣亮大門,左右各接三開間掖門,形成毗連九間的正門,氣勢壯然。兩邊雪白的石獅子傲然挺立,門臺兩側的圍牆之上雕祥雲,刻異獸,活靈活現,彰顯着主人貴重的身份。

自己江南的府邸已然很是氣派,但是眼前赫然在目的麓嶽侯府仍是讓她震撼。

伊諾緩緩下了馬車,攙扶的婆子畢恭畢敬,且穿着不凡。自家主人親自迎出門的人自然是貴客,底下的家人奴才豈敢怠慢。

伊諾不緊不慢,步步蓮花,雖是風塵僕僕,眉宇間的不卑不亢之氣絲毫畢現。

一襲青色衣衫的俊朗少年,早已笑盈盈立於門前,一管精雅別緻的翠笛悠然別於身後,襄白玉的紅色穗子赫然然飄在風中,更增添了此俊朗青年幾縷富貴氣度。此人不是別人,正是伊諾三年前早已見過面的清羽。

此時的清羽尚在呆立之中,他看着淡青色錦緞披風下,一身潔白衣裙的伊諾彷彿從天而降的九天仙女,映着天空漫天的彩霞,直看得忘記了見禮。

旁邊的一個古靈精怪的小廝悄悄地拉了拉他的衣角,他才如夢方醒,此小廝不是別人,正是曾經隨主子去過江南尹家的鋤菱,瑟兒下意識的多看了幾眼。

清羽快步走下臺階,伊諾知道是自己表哥,便首先向他福了一福,旁邊琴兒和瑟兒亦是隨着小姐一起見禮,清羽忙伸手虛扶了一把以示禮節:“伊諾表妹一路辛苦,清羽在此恭候多時了。”

此刻,明眸皓齒,珠光寶氣的清羽,粗重的眉毛一下舒展開來,溫潤如玉的臉龐立刻爬滿了笑意。

琴兒和瑟兒一邊一個攙扶着伊諾緩緩走進大門,長長的一排倒座房在大門內側向兩邊伸展。清羽在旁邊引路,路過一個空闊的院子,兩邊皆是精美的配房,並都有門通向兩側,伊諾偷眼看去兩側也是東西寬闊的院子。

走在平坦的大理石路上,伊諾順着清羽的指引向前看去,卻是一個五開間的二門,左右各設一座隨牆阿斯門,也是硃紅色大門與高高的門樓,伊諾知道里面便是內宅了。

早有丫鬟報告了內堂,清羽指引着伊諾直奔內堂上房老夫人的住所而去。

老夫人的住所在中路建築的最後一個院子,需要穿過一個硬山頂蓋綠琉璃瓦的高大敞亮的大殿,聽得清羽介紹,知道這裡是梅府舉辦重要慶典的場所,名字慶安殿,伊諾雖心裡覺得俗氣了些,到底是梅府希望家庭喜慶平安的意思。

再往前來便是老夫人的院子了,亦是硬山頂綠琉璃瓦前出廊的五開間的正房,左右各三間耳房,正房兩側以轉角廡與兩廂周接,兩邊五開間的廂房亦都是雕樑畫棟。正房前兩株古木參天的梅樹,枝椏曲折,意態優美,一看便知道最起碼有上百年的樹齡。

幾個穿紅着綠的小丫鬟在廊下笑着,見伊諾走來,都爭相打簾。

伊諾隨着清羽的指引款款走進,三開間的正廳並不曾隔斷,十分寬敞,只見一個滿頭白髮、滿臉皺紋的老太太坐在正中條案前一個紫檀木的高背太師椅上,衣着服飾,儀態眼神,皆是富貴氣度。

老太太右手邊一個龍泉冰紋大果盤,滿滿堆着透黃玲瓏大佛手,大廳正中一個五層金博山香爐,香氣嫋嫋,卻是令人沉靜的檀香的味道。兩溜紅木圈椅後面各站着一排斂衣靜氣的小丫頭。

舊日曾聽得父親提起,姑祖乃是當朝二品誥命夫人,自然非一般

老太太可比。

伊諾連忙走上前去,正欲雙膝跪地,早被老夫人一手拉起來,伊諾滿眼淚水,老夫人亦是流淚不止:“想我在孃家時,也就你這樣大,便嫁到京城,再也沒有回去過。”

老夫人拉着伊諾的手,又撫摸她清瘦的肩膀,感嘆道:“你的樣子,倒像我年輕的時候!看到你,就彷彿是我年輕時候。”

老夫人拉着她往牆邊的一個花梨木榻上坐下,琴兒和瑟兒恭恭敬敬的對着老夫人磕了頭,便由下人帶下去休息了。

清羽在旁邊站立,看着老夫人彼此見面的場面,默默點頭,隨即換了輕鬆的口氣戲謔道:“伊諾表妹來了,這下,老祖宗身邊可再也沒有我的坐位了!”

不等老夫人說話,旁邊上茶的芸兒已經接口笑道:“二少爺又在這裡同老祖宗撒嬌了!”

老夫人也不大理會他們說了什麼,只是笑着命令清羽:“今日你就坐在邊上椅子上喝茶吧,陪着我和你表妹說說話。”

清羽忙笑道:“表妹來了,自是這樣。難道讓表妹這樣的貴客坐在邊上不成?”

說話間,已有小丫頭來通報大少奶奶過來了,伊諾便知道定是哪位少爺的媳婦。

很快便有一位俊美的年輕夫人掀了簾子走了進來,只見她身材修長,細腰削肩,頭上明晃晃的一根金鳳凰步搖,鳳凰嘴裡銜出的一顆碩大的珍珠,圓潤晶瑩,垂着玲瓏作響的流蘇。粉面丹脣,烏絲濃厚,正中眉心一點金色的鳳凰花鈿和金鳳凰步搖相映成趣。

她先是笑着低頭下身恭恭敬敬的給老夫人請了安,然後便笑盈盈擡起一雙丹鳳眼向伊諾看去。

伊諾哪裡還敢再坐着,早已飄飄然站起來,正不知如何稱呼,清羽忙站起來解圍:“這是我們的大嫂子。”老夫人也說:“這是你大嫂子喬氏。”

伊諾快步走上前,躬身向下福去:“大嫂子好。”

喬氏連忙扶起來伊諾,細細打量了一番伊諾,然後仍慢慢送至老夫人身邊坐下,並隨口笑道:“老祖宗孃家的姑娘都是這樣的神仙似的人物不成?看到這個妹妹,我就知道老祖宗年輕時候是怎樣一位標緻的美人兒了,再也不用我天天想、夜夜想的想象着老祖宗這樣福壽雙全的老壽星年輕時候的樣子了。可叫我長了見識了!”

一句話說的老夫人眉開眼笑,頭上插的白玉壽字鑲祖母綠寶石金簪微微顫抖,直指着她笑的說不出話來:“難得你這個嘴兒,竟會哄我老太太開心,多少煩心事都可以暫時的忘記了!今天伊諾纔來,你就現了你貧嘴貧舌的原型了。”一句話說的屋子裡的人都掩面而笑,小丫頭子們不敢笑出聲來,仍是極力忍着。伊諾便知道這位嫂子定是極受老夫人寵愛的,要不怎麼敢如此放肆的開玩笑。

清羽在一旁細細觀察着伊諾,見伊諾較三年前更加飄逸,身形已然差不多長成,且舉止有度、行動得宜,端莊中卻又有一股自然的婉轉之態,心中不勝讚歎。

喬氏仍舊拉着伊諾的手,見伊諾指頭纖細,紅潤白皙,便誇獎了一回。隨後又細細問了路上可曾辛苦、家人是否服侍的周到等等,又再三囑咐了缺什麼一定要和她要,不要生分纔是。

老夫人靠在邊上,閉目養神,時不時的點一點頭:“喬丫頭說的很是呢!”伊諾一一答應。

老夫人又拉着伊諾的手問一些江南家中的情況,伊諾一一據實回答,清羽忽然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猛然撂下茶碗,滾燙的茶水險些灑出來,慌慌的站起來說道:“我說我一直像丟了什麼似的,原來是今日還沒見我紫潔妹妹和紫靈妹妹呢!也該讓她們來見我伊諾表妹纔是呢!”

老夫人也連忙道:“果然是忘了她們,快去讓人請。”又轉頭對伊諾含笑說:“你的兩個姐妹都是極好

的,以後一處學針線,學道理,也是個伴。”伊諾輕輕點頭。

喬氏櫻桃小口一撇笑道:“老祖宗定是見了我這個伊諾表妹,連自己嫡親的孫女都忘在腦後了。只是可憐我那另一個大表妹,怎麼就……”說着又拉起伊諾的手,低下頭不語。

老夫人拉着伊諾的另一隻手,禁不住又開始眼圈紅了,伊諾也明白了喬氏的話,想着自己雲英未嫁的姐姐立志終身不嫁,且現在已經在佛寺帶髮修行,淚珠又滾了下來。

老夫人見伊諾又掉下淚來,心疼的直往自己懷裡拉,伊諾亦輕輕靠在老夫人懷裡,喬氏見此情景,經不住也陪着掉了幾滴眼淚。

旁邊久久未說話的清羽見伊諾梨花帶雨,頭上戴的一支枝葉層疊、細如毫髮的白玉精雕水仙簪,亦像是染上了一股淡淡的哀愁,終於忍不住開口道:“表妹今日纔到,風塵僕僕,也該想開些,以免傷身。伊諾表妹,豈不聞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伊諾擡眼幽幽回道:“這句話自然聽過。”隨即感念的看了一眼滿是憐愛神情的老夫人,繼續幽幽道:“現在得到姑祖的疼愛,自然是極好的,我也終究是有福氣的。”只是清澈的眼波里仍灑着一層揮之不去的白霧濛濛。

清羽知道一兩句簡單的勸慰的話並不能真正消除伊諾心裡的悲傷,便想岔開話題,含笑對伊諾說道:“我知道表妹在江南的家裡有一個極大極秀麗的花園,裡面種了好多奇花異草。可知道我家裡也有一個園子,雖然不見得比得上表妹家裡的園子花卉繁多,建築精美,到底也可以解解悶,尤其是我家的園子裡種了好多白玉蘭,過些日子想必便能盛開,到時我帶表妹去看看如何?”

伊諾的思緒一下子回到了三年以前,她記得,也是三年前的這個季節,在自己江南小橋流水的家裡,她同清羽談論到了白玉蘭,想不到他竟然還記得。

伊諾暗暗納罕,只是看着眉飛色舞的清羽,不敢隨意露出異樣,只得謙虛道:“姑祖這裡是京城繁華富庶之地,姑祖這裡的園子自然會比我江南的家裡的園子好上十倍,能觀賞京城的白玉蘭,自是我的福氣。”

正當這時,只見兩個年輕的小姐悠悠然走了進來,伊諾便知道她們定是剛纔清羽口中的紫潔小姐和紫靈小姐。

只見兩個人都是淡紫色的家常衣裙,通體不見一絲俗氣。一個臉頰圓潤,皮膚極白,笑容可親,只幾朵淡淡的珠花插在鬢角;一個身材稍矮,秀臉精緻,見之忘俗,眉心一朵海棠花鈿尤其突出,一支翠玉八寶玲瓏簪顯示着侯門千金的身份。

清羽和伊諾都站起身來,清羽拍手笑道:“這下咱們家可熱鬧了!”

三個女孩子一起走上前去,互相見禮,拉着手相互笑着打量對方。喬氏也走上前來,圍着三姐妹轉了一圈,笑着打趣道:“真真是像親姐妹一樣,看的我都羨慕死了!一株藤上上的三朵花啊!都是老太的功勞!”

老夫人心滿意足的輕輕點頭,芸兒聽了旋即一笑,然而在旁邊聞言假意不解道:“怎麼大少奶奶你羨慕什麼呢?”

喬氏覷着老夫人的神色道:“芸兒姑娘平日聰明過人,今日這有什麼不明白的,人家三姐妹都是老祖宗這根藤上的花,自然是風華絕代,我這個外面嫁進來的人,可恨沒能遺傳老祖宗的標緻模樣,自然是羨慕的想要撞牆嘍!”

笑的老夫人直叫芸兒捶背,指着喬氏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一屋子人也跟着笑不可支。

半天,老夫人才喘過氣來,戴着祖母綠玉大扳指的手指着喬氏顫顫巍巍感慨道:“這幾年家裡發生了這麼多事情,也多虧有你這麼個人兒時時在我眼前逗我開心,要不然我老婆子早就愁死了!”喬氏恐怕再招出老夫人的煩心事,忙着又用別的話題岔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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