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衆人在清羽的芙蓉館暢談,清羽真的是萬分高興,雖說梅府大擺筵席爲自己慶生,自己一干至交好友也都送了禮過來,但是因爲唐硯君的事情,清羽面上雖是喜悅的,但是內心卻一直有一股無法抹去的哀愁。
如今,自己結義的哥哥葉明琪的到來,倒是讓清羽從心眼裡真正高興,比自己的生日這麼大排場還要高興。
葉明琪看着天色將晚,便帶着自己的妹妹葉蘭珠要去辭別一下老夫人便離開,清羽一下子便跳起來,急切道:“哥哥如何能走呢?我絕對不答應,哥哥上次便答應過,下次見面咱們兄弟定要秉燭夜談呢!如今,住在我家,便是絕好的機會!”
彼時,紫潔、伊諾等人已經帶着葉蘭珠從中清別院轉了一圈又回來了,葉蘭珠看着猶猶豫豫仍舊要走的哥哥,走上前去撒嬌道:“既然梅公子這麼盛情,哥哥難道還要走嗎?”
葉明琪寵溺的瞥了一眼自己的妹妹,她的心思自己作爲哥哥如何不知道。
伊諾淺笑着看着葉蘭珠,這個嬌小灑脫的女孩子,所有的心思都毫無保留的流露在臉上,伊諾相信,清羽不會不知道。
“那好吧!”葉明琪看着真心挽留的清羽和一臉期待的妹妹,終究是答應了在梅府留宿的要求。
“太好了!哥哥今晚便與我一起住吧!”清羽高興的手舞足蹈,叫來環翠去抱來新的被褥,便準備與義兄同塌而眠。
葉蘭珠在紫靈的邀請下,答應去中清別院的東廂房暫住,伊諾與她又是相視一笑,許是出於女孩子間的敏感,兩人都沒有表現的過於親熱。
一夜無話,梅府出奇的風平浪靜,老夫人對月長吁:“這幾日我梅府總算是平靜了!上天庇佑啊!不要再出什麼事情了!”
芸兒柔聲的安慰道:“必然如此。”
老夫人含笑着拉着芸兒的手,緩緩道:“你不知道,這些日子我的心是怎樣的七上八下,接連的事情讓我心力交瘁啊!羽哥和伊諾小風波不斷,軒哥和喬丫頭越來越糟,本想着紫潔的事情讓咱們家沾沾喜氣,誰承想唐少爺卻是如此短命之人。”
芸兒恐怕老夫人說起這些個事情又睡不着覺,連忙止住道:“這不是一切都過去了嗎?二少爺和表小姐今日那樣好,大少奶奶最近不是也沒再去曹姨娘那裡嗎?咱們大小姐也挺過去那道坎了!咱們梅府是百年梅府,經得起大風大浪的!”
“瞧你這張小嘴!”老夫人被芸兒一席話說得寬心不少。
“就憑咱們的小少爺這麼乖巧,咱們梅家也是後繼有人!一代更比一代強!”
“但願如此。”老夫人心內爲自己的兒孫祈禱了了豈止千遍萬遍,沉沉的睡夢中,一輪朝陽又緩緩升起,照亮了梅府每個人的心。
早起,清羽因爲要去廟裡給父親送去老夫人的親筆信,且自己昨日生辰沒有去拜見父親,今日無論如何都要去拜見,不得不留下葉明琪一個人在芙蓉館。
清羽怕葉明琪無聊,便對玲瓏特意吩咐道:“一會帶義兄去花園走走,家裡的小姐都是見過面的了,倒也沒什麼好迴避的了。”
玲瓏含笑着答應,很快便帶着葉明琪,穿過罩子樓後面的西洋門,寬闊的箭道上並無一人在此練習騎射,葉明心內暗暗惋惜如此好的地方,當真是浪費了。
玲瓏引着葉明琪走走停停,一路欣賞着花園裡的奇花異卉。此時正是是夏初,各色桃李已然不再芳菲,桃李樹上都是鬱鬱蔥蔥的葉子,但是夏季的花朵卻此起彼伏的一團團,一簇簇,像是一羣花枝招展的美人。
葉明琪不喜愛留戀花草,便擇了進園子後並沒有走多久的榆關登高眺望,榆關乃是一段長城似的高大的青磚圍牆,城上有城垛,城下有意趣極好的圓門供人通過,城上面是登臨眺望園內景色的絕佳所在。
葉明琪一見那古樸的青磚便喜愛上了這裡,加上初夏的天氣並不十分炎熱,陽光正好,便笑着對玲瓏說:“我便在這裡眺望一下花園的好景色便心滿意足了!”
玲瓏含笑着陪伴自己主子的摯友,一雙漂亮的眼睛看不出是真心讚歎葉明琪的獨特審美,還是假意讚歎,反正口內只說着:“葉公子當真是不俗人,家裡的少爺小姐們都沒人愛在這個榆關上面,只有大少奶奶孃家的五小姐這幾日倒是經常來這裡待着,奴婢眼拙,倒是真心看不懂這破落的青磚有什麼值得喜愛!”
葉明琪眼睛一亮,笑着問道:“哦?可是喬家的五小姐?”
玲瓏笑道:“可不是呢!昨日葉少爺不是見到了嗎?”說完這句話似乎還想再說什麼,卻忽然用手指着遠遠那邊長廊裡說道:“葉公
子你看,喬五小姐今日也在園子裡呢!那不就是五小姐在那裡折柳呢嗎?”
順着玲瓏所指的北方看去,果然遙遙的看見一個穿着玉色衣裙的女子,在長廊裡走走停停,雖然看不清楚模樣,但是身形卻是極其窈窕,體態輕盈。
葉明琪看了幾眼,突然覺得在清羽的侍女面前這樣肆無忌憚的盯着小姐看,似乎有所不妥,連忙收回目光,又向東北方向的凝碧橋、賞月亭等景物看去,暗自暗歎梅家的花園果然巧奪天工。
突然,玲瓏一聲驚呼:“葉公子你看!那裡發生了什麼事情?”
葉明琪聽着玲瓏的驚呼,微微一皺眉,順着她手指的長廊的方向看去,那個玉色衣裙的窈窕女子身旁不知道何時多了個男子,看樣子似乎是在拉拉扯扯那名女子。
葉明琪細細看去,那女子似乎極力的想要擺脫那個男子,聽不清他們到底說的是什麼,但是葉明琪的記憶卻倏然間回到了那日逸雅齋的景象,難道堂堂梅府也有調戲女子的狂徒不成?
葉明琪一個箭步衝下榆關,也顧不上在身邊快速後退的景色,直奔着北方的長廊而去。身後玲瓏也是緊緊地跟着,雖然氣喘吁吁,但是好在從小有伺候人的底子,手腳也算是麻利,不曾落下太多。
眼見着離喬丹丹越來越近,葉明琪聲如洪鐘:“住手!你是誰?敢在這裡撒野!”
喬丹丹正奪手從那男子手中,突然聽見這一聲高叫,嚇了一跳,向葉明琪看去,好個一身雪白的衣衫、瀟灑俊朗的翩翩少年!面白如玉,粗重的眉毛,高挺的鼻樑,闊目丹脣,簡直便是從天而降的天兵天將!
“你又是誰?”那個糾纏喬丹丹的男子一身的肥肉,簡直是一個肉球一般,不是梅家的三少爺清劍,又是何人?
原來,這清劍自從萬繡會那日看了喬丹丹一眼,便朝思暮想,夜不能寐,着實的害上了相思病,對着新娶進來的潤雨也只是淡淡的。他私下裡央求了自己的母親苗姨娘好幾次,苗姨娘都說要看時機再和老夫人說,拖得清劍是度日如年,百爪撓心,清劍見喬丹丹住進梅府好幾日了都沒有機會親近,心情鬱悶的正在園子裡閒逛,偏巧便遇見了獨自一人在這裡折柳的喬丹丹,頓時起了賊心。
“我便是專管你這些不知廉恥之徒的大爺!”葉明琪冷笑着伸出一隻手揪住清劍的脖領,他的身高明顯高於清劍,又是練武的出身,抓住清劍簡直就是老鷹抓小雞一般輕而易舉。
“你到底是誰?”清劍被抓的險些離地,脖子上勒出紅腫的痕跡,搖着胖腦袋狠狠的問。
喬丹丹看見剛纔還在自己面前張牙舞爪的清劍現在遇見了剋星,頓時粉面含笑,整理了一下被清劍撕扯的有些皺褶的袖子,緩緩走來道:“剛纔的威風哪裡去了呢,三少爺?”
“三少爺?”葉明琪的心裡一楞,淡淡笑道:“原來你是梅家的三少爺!”
這時,喬丹丹的小丫鬟瑞雪領着胭脂急急的來到了,原來在一邊採花的瑞雪看見自己的小姐被清劍欺負,料定自己上去也無能爲力,便急忙跑去搬救兵了。
“好丫頭,我說你去哪裡了,原來是去搬救兵了!”喬丹丹看着跑的面紅耳赤的瑞雪,誇讚道。
葉明琪見呼啦啦胭脂帶了一羣的丫鬟婆子,知道胭脂是府裡管事的,便瞪了一眼清劍,霍的一下放開了他。
清劍一個趔趄,險些栽倒,旁邊喬丹丹傳出銀鈴般的冷笑:“三少爺可得站好了!萬一磕壞了怎麼去老夫人面前受罰呢?”
“對,胭脂姐姐,要帶到老夫人面前去懲罰!”喬丹丹的丫鬟瑞雪平靜了一下氣息,護在自己的主子跟前,惡狠狠的看着清劍道。
葉明琪看了一眼喬丹丹與瑞雪,抱拳道:“喬小姐受驚了!”
喬丹丹丹鳳眼彎成好看的弧度,一改剛纔對着清劍的清冷神色,笑意盈盈如三春的碧水,溶解了無數柔情在裡面,一把嬌語感激道:“多謝葉公子搭救!”
胭脂帶着一羣丫鬟婆子,看着鬧劇般的事情,正在思索着該怎樣處置,身後卻傳來一個蒼老的有些顫抖的聲音:“胭脂姑娘行行好!不要把這件事情鬧到老夫人那裡,好嗎?”
衆人回頭看去,一個徐娘半老的婦人帶着一個小丫頭自後面連跑帶顛的來了,不是別人,正是清劍的母親苗姨娘,她跑的頭上的珠花都有些歪斜,鬢角明顯的汗涔涔,身後的小丫鬟緊喊着:“姨娘小心腳下!”
喬丹丹此前便對苗姨娘印象不好,在紫潔的房間裡便領略了她的混賬,今日經過清劍調戲自己這一事情,更加恨透了他們母子。
“姨娘。”胭脂有些可
憐的看着苗姨娘,這個女人,除了平日小小的興風作浪之外,在她眼裡更多的是可憐,但是今日這樣的事情,她該怎樣處置才能讓大家都滿意呢?
“姨娘。”清劍見到自己的母親如此懇求,煩躁的叫了一聲算是打過招呼。
“孽障!”苗姨娘見到清劍便是一聲訓斥,“不在箭道上練習騎射,卻在這裡來惹事生非,還不快給喬小姐賠罪!”她的臉因爲害怕與恨鐵不成鋼而顯現着卑微與祈求的神色。
清劍站着不動,他的胖臉漲的紫紫的,臉上都是汗,喬丹丹又是一聲冷笑,凌厲的看着這對母子自導自演般的鬧劇。
“怎麼?三少爺難道不想對自己的所作所爲賠罪嗎?”葉明琪看着這個與清羽有着血緣關係的親弟弟,又皺了皺眉頭。
“五小姐,你看這件事情該怎麼辦呢?”胭脂面色沉靜的問着喬丹丹。
“胭脂姐姐,不知道今日我的大姐去了哪裡呢?”喬丹丹答非所問的問着胭脂。
“大少奶奶去了康家,恐怕晚上才能回來。”胭脂如實的回答。
苗姨娘聽見如此,趕忙走到喬丹丹面前作揖道:“五小姐,您大人有大量,今日您的兄弟灌了點黃湯便做事情唐突了您,您就大人大量饒了他這一遭,我們萬世萬代的感激您。”
喬丹丹犀利的一個輕輕冷笑,瑞雪一個伶俐的回敬:“感情姨娘以爲我們小姐是什麼人?任人欺負的嗎?這件事情說什麼也不能就這麼算了!”
“瑞雪姑娘不要這麼大吵大鬧的了。”胭脂平靜的提醒。
瑞雪連忙閉了嘴,胭脂陪笑着走到喬丹丹面前,說道:“五小姐今日確實是受驚了,但是這麼大的事情我也是不能做主的,如今大少奶奶不在家,大少爺也出去了。”胭脂不再說下去。
喬丹丹聽明白了,胭脂的意思便是暫且擱下,其實大家誰都知道,這樣的事情若是現在真的鬧到老夫人那裡,只怕只能是讓她老夫人家傷心,家裡最近的事情已經夠多的了!
苗姨娘見着默不作聲的喬丹丹,雖是臉上仍有氣色,但是胭脂的話還是有一定的分量的,快速的向胭脂和喬丹丹作了個揖後便想拉着清劍逃走。
胭脂剛要說話,葉明琪洪亮有力的聲音卻再次響起:“怎麼?三少爺這樣便想走嗎?”語氣裡是令人震懾的威力。
苗姨娘偷偷的低着頭站下,清劍也默默站住,葉明琪轉過他們身前,一字一頓的說道:“給喬小姐賠罪!”
“你是什麼人?憑什麼敢指使我?”清劍見胭脂都默認了暫時的息事寧人的做法,葉明琪卻中途插一槓子,便犯了混勁,擺起了在家人小廝面前的少爺譜。
胭脂無聲的皺着彎月般好看的眉毛,這個三少爺,當真是不識時務,難怪在府裡不受待見,自己這般的想要平息,他卻不知道領情。
“不憑什麼,單憑一個理字!”葉明琪伸出有力的手又一次抓住清劍的衣領。
“求求公子放手啊!”苗姨娘見清劍明顯不是葉明琪的對手,乞求道。
“你賠罪不賠罪?”葉明琪將清劍拎到半空中,質問道。
清劍嚇得不輕,連忙求饒道:“我賠罪便是了!”語氣都是顫顫巍巍的。
“好!”葉明琪狠狠的將清劍扔在地上,一下子便撞到長廊裡的欄杆上,清劍捂着胳膊肘齜牙咧嘴,忍痛走到喬丹丹面前,低頭囁嚅道:“對不起,喬小姐。”
“哼!”喬丹丹雖然看葉明琪教訓清劍很是過癮,但是當清劍在自己的面前賠罪的時候,心內還是覺得極其厭惡清劍,剛纔的事情還是在心裡憋着一團火氣。
“不夠誠心!”葉明琪看出了喬丹丹的心思,冷冷的吩咐道。
清劍只得又一次賠罪道:“今日是我豬油蒙了心,衝撞了五小姐,不敢求五小姐原諒,但求五小姐看在咱們是親戚的份上,饒了我這一次!”
喬丹丹長出了一口氣,嘴角漫出一絲無聲的嘲諷,擺擺手道:“罷了!當真是懶得和你計較!以後別再我面前出現!”
清劍與苗姨娘像是得到了特赦一般,一溜煙的狼狽逃竄,胭脂與葉明琪都是無奈的搖搖頭。
葉明琪悄悄地看向喬丹丹,這個剛纔險些被清劍侮辱的女子,並不像其他女子那樣哭哭啼啼,實在是令他驚異,且她的言談舉止,都是一種平常的大家閨秀所不能比擬的氣質。
胭脂拉過喬丹丹,關切的問有沒有傷到哪裡,喬丹丹含笑的說:“沒有。”
葉明琪向着遠遠而去的胭脂與喬丹丹,眼睛像是定住一般,望着那個玉色衣裙的窈窕身影,久久的站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