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淺突然溢滿幸福的淚水:“義妹,你現在也開始關心我了,是不是?”
伊諾低頭:“自從袁將軍救了我之後,我一直待袁將軍如父如兄,自然該關心的。”
袁淺的臉漲的通紅,又是一個頹然的低頭。
突然,一陣有節奏的敲門聲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篤篤篤……篤篤篤……”連同屋裡的喬丹丹與琴兒都聞聲走了出來,喬丹丹與琴兒拉着手現出緊張的神色。
袁淺無聲的望着柴門,並不高大的柴門恰好擋住了門外敲門之人的身影,他靜道:“我去開門,要是敵人,你們就趕緊跑,我來擋住。”
“恩。”伊諾點頭,隨着袁淺越來越靠近柴門,伊諾也撤身回到了喬丹丹與琴兒的身邊,三人一起隱藏在一棵繁茂的老楊樹之後。
隨着‘吱呀’一聲,袁淺開門之後,也迅速的跳出丈八餘,柴門外露出一對如祖孫模樣的人。
遠處,喬丹丹早已經高聲呼喊道:“你們終於來了!”
袁淺轉身望去,喬丹丹兩隻丹鳳眼如兩支燃燒的明亮的紅燭,身子如一隻輕快的小燕子一躍而去,歡快道:“你們終於來了!”
伊諾亦是高興的走上前去:“葉公子,蘭珠妹妹,你們來了!”
門口的老者帶着年輕的蒙面女子見到伊諾的剎那,都驚愕了片刻,隨即開心的笑了。
“葉公子?”袁淺一個疑惑,這個老者怎麼會是葉公子呢?難道是易容術?
果然,那個老者清越的嗓音證實了袁淺的猜想:“我們找你們可真是不容易啊!”
老者邊說話邊向袁淺看去,低語道:“這位是?”
“在下袁淺。”袁淺抱拳爲禮,亦是仔細打量着化妝爲老者的葉明琪。他面色焦黃,貼着滿鬢的鬍鬚,還刻意的裝作駝背的樣子。一般人真的很難發現破綻的。
“在下葉明琪,這是舍妹葉蘭珠。”葉明琪也是抱拳還禮。
葉蘭珠看也不看袁淺,摘下面紗露出那張清爽可人的臉後,便向喬丹丹打招呼道:“丹丹姐姐,你們可叫我們好找,要不是昨日你們出去了,哥哥的朋友看見了,你們住的這麼隱蔽,我們怎麼能找了到呢?”
伊諾剛要執住葉蘭珠的手,葉蘭珠瞥了一眼與伊諾並肩而立的袁淺之後,已經搶先略微咯咯冷笑道:“伊諾姐姐還活着真是太好了!只是不知道京城裡梅二少爺知道伊諾姐姐的死訊後要哭的這樣昏天暗地呢!”
伊諾心下傷痛,葉蘭珠的話一下子便挑中了她的要害,忙問:“京城怎麼樣?”
葉蘭珠拉住喬丹丹的手,似笑非笑道:“我們出京城的時候,梅二少爺正是重傷未愈,董小姐怕伊諾姐姐的死訊會刺激他,就求了哥哥寫了封保平安的書信,暫時隱瞞,只是紙終究也是包不住火的,想必京城現在已經知道伊諾姐姐的死訊了吧!”
伊諾聽得清羽重傷,忙又問:“他的傷要緊嗎?”
葉蘭珠也不答話,又看了一眼在她身邊一直守護的袁淺,憤然道:“伊諾姐姐身邊如今有英武異常的袁將軍,千里追隨,捨身相救,又在這裡相伴隱居多日,難道還會記得京城的癡情公子梅清羽嗎?”
葉明琪聽得葉蘭珠句句針鋒相對,呵斥道:“蘭珠,不許胡說!”轉頭又吩咐喬丹丹道:“丹丹,給我們準備一些茶水,我們找了半天,嗓子早就
渴的快冒煙了!”
“茶水有的有的,現成的。”琴兒本來看見葉蘭珠的氣勢不對,就想找個話頭打斷,現在見葉明琪的話正好,忙一疊聲的請了衆人進去吃茶。
吃茶的空當,衆人便慢慢的將各自的情況簡單介紹了一番,葉明琪繼續道:“京城如今老師塞北侯差不多已經掌控了一切,梅家也還算安全。”
喬丹丹把瑞雪慘死的事情又向他們兄妹哭訴了一遍,衆人又是一陣嘆息。
唯有袁淺,自顧自的在北窗下觀看夜色裡的山村風景,既不加入他們的敘舊,也不打斷他們的對話。他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比較尷尬,自己這個敵對勢力曾經的將軍,恐怕他們或多或少也會有一些不願意讓自己知道的事情吧?
葉明琪復又看了一眼窗下獨立的袁淺,禮貌邀請道:“不知道可否請袁將軍借一步說話?”
袁淺訝異,但是仍舊點了點頭,隨着葉明琪的腳步來到了院子裡一株老楊樹後。老楊樹枝繁葉茂,高聳參天,樹冠如蓋,巨大的樹冠的倒影將兩個人的身影嚴嚴密密的融合在樹影裡面,再也看不出什麼身份、地位、立場的不同。
只餘下兩個乾淨、清爽的男子在樹下對月淺談。將老者妝容已經洗去的葉明琪,復又露出那張白淨、俊雅的臉,與袁淺紫銅色的面龐互爲對比。
葉明琪首先開門見山問道:“難道形勢如此,袁將軍還要追隨效忠袁王爺嗎?”
袁淺緩緩開口:“我姓袁,這輩子都姓袁,命定的事實是無法改變的。”巨大的樹冠投下的巨大的黑影,將袁淺的心壓抑的如同沉在湖底千年的泥沙,不成形,卻又捏不到一處。
“你道命定的事實無法改變,說明你也有你的無奈,可見你也知道袁王爺造反是逆天而爲的,且事實證明,他已經惹得天怒人怨了。”葉明琪一語直擊袁淺的混沌,將他僅有的一點理智暴漏在清冷的月色下。
“葉公子可不是一般的遊俠啊!”袁淺收回遊蕩的有些無邊無際的思緒,擰頭認真的神色問道:“我袁淺怎麼也不會相信,我們才稍稍露一下面,葉公子就有辦法發現我們的行跡,這樣神通廣大的葉公子,將自己的秘密勢力設置在袁王爺兵敗會撤退的最後據點,難道僅僅是一個巧合?”
“我葉明琪也不相信,你袁淺袁將軍會當真不知道外面的局勢,只怕隱居於此,也有逃避現實的成分在裡面吧!”葉明琪盯着他的臉,想極力的找尋些蛛絲馬跡來證明自己的猜測,只看見他毫無表情的面目在夜風裡如同被火燒過一般烏黑。
言盡於此,葉明琪再不多言,只揚聲向裡面的葉蘭珠叫道:“蘭珠,咱們已經知道了丹丹她們的安全,咱們也該趁着夜色走了!”
葉蘭珠聞聲而出,伊諾還要再多問一些什麼,葉蘭珠只作不理,倒是笑着對喬丹丹道:“勞煩丹丹姐姐,爲了哥哥,一定要珍重自身啊!”
喬丹丹含羞點頭,與葉明琪對視一眼,含情目送着他們遠去的背影。
伊諾心中說不出的悲苦,也不再看向袁淺,扶了琴兒的手默默歸房休息。
輾轉反側於牀上,伊諾的心像是被什麼一層又一層的嚴密包裹起來一般,沒有一絲的溫度可以透進來。睡眠本就清淺,窗外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紛紛揚揚次第入夢,黎明前的清冷寒意更是徹頭徹尾傾瀉入夢,浸潤成一個如深淵般的噩夢。
夢裡,清羽啞着嗓子低低傾訴:“伊諾表妹,你還活着爲什麼不想辦法給我帶個信呢?你知不知道我爲你流了多少眼淚?”
伊諾擡手拭去清羽腮邊的清淚,想要安慰,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喉頭似乎有什麼東西堵着一般,自己低頭一看,原來是一隻手,順着這隻手,向上看去,看見葉蘭珠慘白的臉,猙獰的對她冷笑道:“伊諾姐姐,你不要解釋了!我現在掐着你的脖子,讓你再不能說話騙的清羽哥哥相信你了!”
伊諾說不出話,只連連的搖頭,可是四周的人卻沒有一個人肯相信她,都漸漸的離她遠去。只有葉蘭珠的話語還在耳邊回想:“你不要解釋了!我都看見了,你跟袁淺在那裡住的很好啊!算是雙宿雙棲嗎?”
伊諾使勁的搖着頭,終於在葉蘭珠一個大力的狠掐過後,意識陡然間變的清明瞭!
“小姐,你又做噩夢了!”擡眼看見琴兒那張關切的臉,伊諾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蘭珠妹妹對我的誤會更加深了!”
琴兒一疊聲的安慰,待到伊諾哭累了,才溫然笑着道:“這是袁將軍從老鄉那裡特意找來的粳米,熬粥最好,小姐,你快點趁熱吃一點吧!”
伊諾一聽袁淺,立刻聯想起夢中葉蘭珠譏諷她的話,凌然的轉過臉道:“我不想吃粥,以後也不用袁將軍對我這麼費心了!”
“是。”琴兒如釋重負的放下粥碗,“其實我也覺得這些日子,袁將軍對小姐有些關心過頭了,現在小姐不要她這種過分的關心了,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你也覺得我現在心安理得的享受袁將軍的照顧,有些不對,是嗎?”伊諾擡頭用膩着汗水的手撥了撥擋在眼前的亂髮,盯着她問道。
“其實也沒什麼,不過小姐以後不接受她的好意,這樣最好。”琴兒淡定說道。
伊諾心下明白了,葉蘭珠的直言終究是一個警醒,讓她沉浸於袁淺無處不在的關心中,漸漸迷失的心,再次清晰起來。
起牀後閒閒無聊,琴兒爲了要照顧有些傷風的伊諾,便留在了房裡與她有一搭無一搭的閒話。
“丹丹妹妹去採野菜了嗎?”伊諾對鏡自照,百無聊賴的梳理着雲髻。近日,柴門深鎖農家女,她亦是收起了在梅家時那些珠光寶氣的首飾,佩戴了普通的簪釵。
“恩,今早看見她有些紅腫的眼睛,就知道昨夜她也哭過。”琴兒嘆了一口氣,“葉公子如小姐所猜測,果然不是一般人。”
伊諾又陷入往事裡不能自拔,她又想起曾經和清羽談論葉明琪時的話語了。清羽說:“我敢篤定,義兄一定有底牌!”
“是啊!葉公子一定有他不爲人知的底牌,現在想一想,他領着我們來這裡,也不是臨時起意的,倒像是早就有謀劃一般。”伊諾把青絲隨手挽了個反綰髻,淡淡掃了一層胭脂,掩蓋昨夜沒睡好的疲憊。
“說不定,不過,他應該不會對小姐不利的。”
“或許,我們的到來本不是他意料之中的,當初清羽表哥求了他,他才把我們安置了過來。”伊諾慢慢分析,將一件事一件事都串聯起來,“看來,他對這裡熟悉的很,難道,他與袁王爺有着咱們並不知道的糾葛?”
“這可真是迷霧重重呢!”琴兒聽着伊諾的分析,靜靜道。
“他的底牌到底是什麼,咱們只需拭目以待了!”伊諾沉沉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