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田雞回到田氏扎紙店的時候,田老道還沒有睡,坐在燈下似乎在等着我們回來。他看到我和田雞慘兮兮的小臉,不緊不慢的問道:“怎麼?出什麼事了?”。
我喝了一口茶,心有餘悸的把碰到瞎眼老頭和神秘兮兮的女人梅姨的事情說了出來,田雞在一旁補充,說到了老瞎子擺下的迷魂地眼陣,分明就是想要他的命!
田老道聽我們說完,臉上的神色一驚一乍,看得出他的心裡有些激動。田雞不解的問道:“爹,怎麼了?莫非你跟那老瞎子有仇?”。
田老道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說道:“伯光,我們的麻煩來了……,那老瞎子叫李天一,正是我的死對頭,你以後要小心了……”。
“李天一?你的死對頭?田伯伯,究竟是怎麼回事?”。我有些吃驚。
田老道望了我一眼,眼神裡有些猶疑,又看了看田雞,說道:“小沈,你和伯光坐下來,我給你們講一個故事……”。
我知道,田老道並不是要真的講故事給我們聽,他講的一定是關於那個老瞎子的事情。
我望着田老道,也很想知道那老瞎子究竟是怎麼與他結下的冤仇,竟然處心積慮設下一個這麼大的局想要田雞的命!
田老道清了清嗓子,給我和田雞講出了一段塵封已久的秘密。
————————————————————————————————————-
從小,我是跟着爺爺長大的,爺爺告訴我,母親生我的時候難產,大出血而死,不久父親又在一場意外中離開了我和爺爺。
記憶中,爺爺的身體並不太好,總是低低的咳嗽。但他是村裡的郎中,懂得很多的土藥方,效果很神奇。
鄰近村子中常常會有一些醫院都無法治療的怪病,到了爺爺這裡,幾乎都是藥到病除,因此,爺爺在村裡非常受人尊敬。
爺爺脾氣很好,對人總是笑呵呵的,很慈祥、和藹。同時,爺爺很會講故事,他的腦袋裡就像個裝有故事的大口袋,只要心情好了,就會給我們一羣小孩子,講很多山外的故事,很多神奇的故事,直到現在,我依然記憶猶新。
有時候,爺爺的脾氣又很古怪,總是不許我這,不許我那,比如,晚上的時候不能照鏡子,半夜去廁所要先大聲咳嗽,立夏的那一天不許坐門檻,七月半不許我離開家門一步,中午太陽最烈的時候,不許我和小夥伴去野外玩……
每當我瞪着眼睛問爺爺的原因,爺爺總會用他的旱菸袋重重的敲着桌子說:“這是禁忌,犯忌,就是要遭到報應的……”。
雖然,那時候的我並不明白這些所謂的禁忌都是從何而來,也不明白爲什麼爺爺總是有數不清的禁忌讓我遵守,但我卻還是牢記爺爺的話,從來沒有違反過一次。
童年的生活,總是無憂無慮的,爺爺對我的嚴加看管,並不影響我的快樂,相反,我卻把這種種禁忌記在心裡,常常出去悄悄的當成故事講給小夥伴們聽,那時,在孩子們中間,我就像個無所不知的神。
我十歲那年,有一天家中來了兩個人,一個四十多歲,高個子,瘦的像根竹竿,長臉,眼睛總是眯着。
另一個人是個比我大不了幾歲的男孩,看上去病怏怏的,左側臉頰連着額頭的部位,有一塊巴掌大的淤青,他嘴脣發紫,臉色蒼白,眼睛裡佈滿了血絲,看起來有點嚇人。
平常家中來病人的時候,爺爺從來不避諱我在旁邊,而這一次,爺爺的臉色卻非常難看,他把我趕出門外,讓我獨自去玩,隨後便緊閉了房門。
爺爺的舉動很怪異,我有些好奇,在外面轉了一圈後,便悄悄跑回屋後查看動靜,聽到了他們的一些對話。
“......田大叔,我幾乎跑遍了整個大江南北,好不容易纔找到你,只求你發發慈悲善心,救救我的兒子,要什麼條件我都答應你。”
那中年人的話音聽上去陰沉沙啞,讓人心裡莫名的生出厭惡。
爺爺沒有說話,我在外面能聽見他低低咳嗽的聲音,半晌,爺爺才說:“算了,我還是剛纔那句話,不過我也知道,要讓你放棄現在的一切,你肯定不會同意,所以,你還是走吧,自己的債自己償,我幫不了你。”。
中年人急切的說道:“田大叔,你救了那麼多的人,爲什麼偏偏不肯幫我?難道你就眼睜睜看着我兒子死麼?”。
爺爺緩緩說道:“各行有各行的禁忌,我已經禁術二十多年,可我的兒子還是死了,我又找誰幫忙?”。
那人好像拍了桌子,啪的一聲響,隨即說道:“好好好,你田家的禁忌我懂,這次我本就是抱着萬分之一的希望來的,既然這樣,我走!”。
腳步聲傳出,那人抱着那男孩大踏步出門,卻陰測測地對爺爺說了句:“別忘了,你還有孫子,有本事,你就把禁忌破掉,讓他不再接觸你們田家的道術……”。
爺爺的語氣仍然平靜,彷彿在桌子邊磕了磕菸袋,緩緩說道:“李天一,你也一樣,如果不聽我的勸告,等災難臨身,誰也救不了你。”。
那人轉身而去,等我跑到屋前,再想找那兩人的身影,卻已經不見了。
他們這幾句沒頭沒腦的對話,我確實沒有聽懂,跑回屋子中,卻見爺爺臉上少見的掛着愁容,擡眼看了看我,沒有做聲。
我向桌子上望去,一個清晰的掌印留在上面,讓我很驚恐。
這件事雖然蹊蹺,卻很快就被我淡忘了,只是,從那天之後,不知怎的,來家裡找爺爺看病的人似乎越來越少了。
而爺爺那張總是掛着和藹笑容的臉龐,也總是會皺起眉頭,獨自發悶,一袋接着一袋的抽他的旱菸,從那時起,爺爺也漸漸不再上山採藥了。
不過,爺爺卻給了我一個手指大小的紙荷包,上面畫着奇怪的花紋,我本不想戴,爺爺卻嚴肅地告訴我,這是保命的東西,必須要戴,如果遇到了什麼性命攸關的危難,就用力把荷包捏破。
我被爺爺嚇住了,乖乖的把荷包戴在了脖子上,心裡卻想,最好永遠也不要有機會捏破這東西。
我十五歲的時候,爺爺突然要我跪在了家先面前,凝重的要我拜他爲師。我有些搞笑,不就是要傳授我的田家道術嗎,用得着這麼的正經?
爺爺一旱菸袋就敲在了我的額頭上,說道:“不許笑!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們田家道術的第四代傳人。這可是保命的東西,必須給我認認真真的學!”。
我趕緊不笑了,正式成爲了田家道術的第四代傳人。我學得很用功,也很有悟性,爺爺誇我如果這樣學下去,一定會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會超過他。
只可惜,爺爺沒有完全教會我田家道術的所有東西就死了。臨終前,他將我叫到病牀前,囑咐我要小心那個叫李天一的傢伙。
我有些不懂,追問爺爺,爺爺掙扎着告訴我,那個李天一的兒子雖然不是他害死的,卻是間接害死,他很有可能不會放過我,要我千萬小心。
說完,爺爺就死了。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大半輩子,我以爲事情都過去了,那個叫李天一的人或許已經死了,或許已經忘記了恩仇,沒想到他還是尋了來了……他是爲了多年以前的事情想要伯光的命啊……
——————————————————————————————————————
田老道的一番話說得我和田雞毛骨悚然,原來,這老瞎子是爲了死去的兒子報仇來了!
田老道起身到臥室裡拿出一個手指大小的紙荷包出來了,交給田雞,說道:“伯光,這就是當年你爺爺親手交給我保命的東西,如今交給你。或許,你爺爺在這紙荷包里布有什麼玄機也不一定……希望它能帶給你平安……”。
田雞小心地接過,掛在了脖子上。
老瞎子處心積慮想要田雞的命,是因爲陳年的過節,可那神秘兮兮的女人梅姨爲什麼要騙我說秦素兒在梅花三弄街十八號衚衕,而且還要殺我?她和那老瞎子爲什麼又走到了一起?
我將心中的疑惑說了出來。
田老道思索了一會兒,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我有些失望。秦素兒那鬼丫頭沒有找到,如今又多出一個神秘兮兮的女人梅姨來?
我心裡悽悽,向田老道、田雞告辭。
田老道將我送出田氏扎紙店,囑咐我這幾天不要叫田雞外出,讓我小心在意之後就關上了田氏扎紙店的大門。
我回到車上,心裡空落落的,像丟失了什麼東西一樣的難受。素兒……素兒,你究竟在哪裡?現在怎麼樣了?我爲你千辛萬苦尋來無字天書,你卻不見了……這樣的日子我過下去還有什麼意義?
我發動了車子,在夜色中瘋狂地開出了縣城,回沈家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