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站在走廊中,林逸猶豫道:“秦柔姑娘身子欠佳,我們晚點去吧?”
黑鷹鑽出書箱,飛到牀沿,搖了搖羽翼,“我沒大礙,睡一會就行,你們不用顧忌。”
“還請秦柔姑娘早些歇息。”林逸拱拳致歉,又問道:“蘇兄呢?”
洛采薇攤手道:“蘇大哥剛被花鬍子老頭叫走,現在不知去哪了。”
“花鬍子老頭?”林逸一愣,隨後轉過念頭,恍然道:“哦,你是說祝平老學士。”
“對啊,他好像跟蘇大哥認識,方纔我們分完寢室,他就過來帶走了蘇大哥。”
“原來如此,蘇兄人緣甚廣。”林逸點着頭,若有所思。
“林哥,我們去上面轉轉,聽說樓頂是觀星臺!”洛采薇嚷道,扯着他衣袖往外拖。
兩人小跑進大堂,此時寥無幾人,只有十多排長凳整齊碼着,依次面向北首講臺。
洛采薇噔噔跑上樓梯,林逸無奈尾隨。將身來到二樓,放眼望去,空間遼闊,屋頂高聳,數百名學者在工作臺上忙碌,四周堆滿機關零件,段如儀赫然於其中。
她發現同伴,立即揮手招呼:“二位,快過來!”
兩人走到桌前,段如儀放下工具,擦着額頭汗水,激動道:“林公子,還記得上個月,咱們救下的那名青年男子麼?”
林逸側頭想了會,記憶模糊道:“李……李三?”微頓數息,轉言又問:“怎麼回事,突然提到他?”
段如儀笑着說:“他也是機關師,適才考覈時,就在我旁邊!”
未等多言,段如儀領着二人繞過幾張桌子,在一位青年男子面前停下,他手裡捏着奇異零件,小心翼翼地拼湊機關獸,對外人到來渾然不覺。
“嘿!”段如儀輕聲一喊,將對方驚醒,零件砸在桌上,慌慌張張地擡頭,露出懦弱的笑容,“原來是恩人們,恭喜諸位,成功通過初試。”
“同喜,同喜。”林逸還禮道。洛采薇打量着他手中活事,好奇地問:“李三,你會做機關獸?”
“我自幼仰慕段聖手大名,立志成爲機關師。”李三目露神往,不待林逸說出心中疑惑,便已解釋說:“小人乃衝州籍貫,早在恩公們來時,就被丐幫纏上,天天騷擾尋釁。”
林逸肅穆道:“請教詳細。”
李三取巾擦手,引衆人到隱蔽角落,低聲說道:“丐幫逼我在機關獸身上做手腳,好讓他們副幫主輕鬆通過二考,拿個好名次。小人不肯,他們遂找事刁難,出言威脅。”
“放水?”洛采薇嗔怒,雙手叉腰,朗聲喝道:“無恥惡賊,偷奸耍滑,本姑娘這就去告發他!”
林逸急忙捂住她嘴,回頭看去,學者們沉迷手中活事,還好沒人注意。李三嚇了一跳,哀求道:“姑娘莫衝動,歷來星月齋參試者人多耳雜,我怕丐幫惱羞成怒,回去打擊報復,殃及我親屬。”
林逸微微肯首:“李兄臺有理,小子曾在花江跑堂,女孩們常受兇漢耍弄調戲。便有那年輕後生看不過眼,大打出手,救下女子……”
“英雄救美,這敢情好啊!”洛采薇拍掌叫道。
林逸笑露苦澀,搖頭道:“哪裡好了,這羣后生顧首不顧尾,自己暢快了一回,洋洋得意。卻輪到女子遭殃,隔日就被那些歹徒報復,牽連家屬,逼得女孩們懸樑跳河,慘不忍睹。”
洛采薇狠狠跺腳,怒道:“當真可惡,還有沒有王法了!”
林逸長嘆一聲,無力地說:“天高皇帝遠,黑巷陰溝裡盡是人命,哪裡管得過來?”
“沒事。”段如儀目露寒芒,冷笑道:“先不告發他,等我造尊極品傀儡,暗地操縱,看他憑啥通過考覈!”
“此法甚妙。”林逸亦覺贊同。
衆人氣憤幾句,回去忙活。林逸則和洛采薇走上三樓,迎面撞見蘇崇秀,他正從一間書房裡出來,祝平在旁邊送行。
蘇崇秀略一驚慌,隨即恢復神色,辭別祝平,攔住二人問:“林弟,洛姑娘,你們來這欲何?”
“蘇大哥,聽聞樓頂是觀星臺,我想上去看看。”
蘇崇秀溫柔一笑,推着兩人肩膀往下趕,“齋裡有規矩,觀星臺器具貴重,不對外人開放,我們去後院吧。”
“後院?”洛采薇眨着眼睛。
蘇崇秀耐心解說:“離二考還有三個月,大家都在後院裡精研武藝——你不想瞧瞧麼?”
“好啊。”她鼓掌歡呼。
林逸盯着蘇崇秀,忽然開口:“蘇兄辛苦了。”他楞道:“什麼辛苦?”
“公務操勞。”林逸一語點醒。
蘇崇秀啞口無言,與他四目相接,遲疑數息,繼而右肩一慫,抱怨道:“我聽不懂。”
林逸揚揚眉毛,不置可否。三人下了樓,轉到後院,圍欄外江浪奔涌,水聲轟隆;近百名俠客聚集場中,手持刀劍棍棒,圍住一名老郎評頭論足。
那老郎身材健碩,臂肌隆起,分胯側立,雙手抖開一柄木柲qiāng,吸了口氣,眼神匯聚。qiāng尖忽往左翻,再向右砸,最後挺qiāng刺出,抽杆復位。除刺以外,全程qiāng杆不離腰,招式小巧精妙,毫無累贅。
看客們紛紛鼓掌,喝彩道:“燕北猛虎,神qiāng俞老爺子,果真武藝超凡!”
俞景榮收胯抱拳,禮過四方,謙虛道:“過獎,過獎,小老兒微末伎倆,難堪諸位盛譽。”
林逸眼神陡亮,正要叫好,遠處一位英俊青年邁步上前,輕蔑道:“這算什麼,想當年我一位兄弟,舞的qiāng比他厲害多了!”
俞景榮面色一黑,摩挲着qiāng杆,尷尬道:“這位少俠是哪路豪傑,也懂qiāng法麼……老朽願洗耳恭聽。”
“我叫薛青龍,擅長劍術。”英俊青年傲然報上姓名,站到廣場中央,不屑道:“qiāng法拙笨,本少爺懶得學。”說罷,抽出腰間長劍,一片寒光奪目,晃得衆人眼睛微眯。
同行的三名美貌少女,擠在一塊嬉笑不斷,脆聲喊道:“薛少爺加油,讓他們瞧瞧薛家祖傳劍術!”
一位中年漢子高呼道:“你可是蜀國劍豪,薛霸天后人?”
“正是!”薛青龍挺起胸膛,沐浴在衆人熾熱的目光中。
“蘇大哥,薛霸天是誰,聽名頭很強吧?”洛采薇樂津津地圍觀。“有所耳聞。”蘇崇秀似笑非笑,徐徐道:“薛家祖輩開設武館,門徒遍及蜀地,傳聞薛大俠僅憑一根木棍,制服三名持刀歹徒,手擒南洋大力士,赫赫威名,震驚武林。”
頓了頓,又說:“不過同等功力,qiāng客一人能抵三名劍士,想必這位薛少爺武藝卓越,乃箇中翹楚,纔敢上臺砸場。”
薛青龍長劍高舉,在烈日下熠熠生輝,朗聲吟道:“qiāng棍太俗,萬不如寶劍瀟灑。吾輩修行問道,爲了求長生、脫凡竅,攜三尺青鋒,斬天下妖魔;御劍乘風起,逍遙四海內。正如道經雲,一粒靈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
話音剛落,長劍揮舞,恰如一片銀光泄地。他左奔右趕,上躥下跳,招式輕靈飄逸,變化無窮,虎虎生風。衆人瞧得張口結舌,薛青龍得意竊笑,一口氣連翻七八個跟頭,立身站定,合劍入鞘,昂首道:“晚輩獻醜了!”
“薛少爺好棒!”女伴們撲過去迎接,圍着他回來,鶯聲燕語,百花爭豔。
“林弟,你覺得如何?”蘇崇秀強忍笑意,側頭相問。
林逸連連點首,稱讚道:“姿態瀟灑,招式靈動,忽左忽右,指東刺西,蕩掃八方……”咳嗽一聲,話音急轉:“但套路大開大合,用勁過猛,不守中宮。只圖好看,難以實戰,最多在俞老爺子手裡走過三招。”
“一qiāng就夠他受了。”蘇崇秀扶額嘆氣。
洛采薇撇嘴道:“我瞧着挺俊啊,什麼我命不由天,說話也挺帥氣。”
“罷了,二考在即,時間緊迫,我們也去練武。”林逸招呼道。三人佔住角落,蘇崇秀盤腿坐下,從懷裡掏出書卷,攤開閱讀。
洛采薇急道:“蘇大哥不用練功麼?”
“小生看書就好,你們忙着。”蘇崇秀翻頁誦讀,全神貫注。
洛采薇打了套拳法,林逸拔出含光,一板一眼地劈斬,偶爾收刀貼胸,再往前刺擊,盡是些基礎招式。
不知何時,薛青龍走到旁邊,站着看了會,嗤笑道:“姑娘,你這位朋友武藝一般啊,當初是怎麼通過考覈的?”
林逸怕外人偷學,沒使兩儀刀法,未想遭到他恥笑,便轉過身,慍怒道:“小子武藝淺薄,難入少俠耳目,可否討教兩招?”
“哦,敢挑戰我?”薛青龍冷哼一聲,打量林逸幾眼,覺得不是自己對手。當即拔出長劍,站到數丈外,挺胸喝道:“那就來吧!”
“林哥?”洛采薇頗爲詫異,平日裡他低調謙遜,今天怎麼一反常態?
“領教了。”林逸說完,舉刀撲上。薛青龍不敢怠慢,揮劍刺來,直指他咽喉。林逸微側含光,將劍鋒格開,對方胸口暴露空檔,卻沒趁機下手,反而後退一步,佯裝招架吃力。
“不過爾爾。”薛青龍樂道,挺劍又刺。林逸故作不敵,一把刀使得毫無章法,弄得手忙腳亂,顧此失彼。
只拆得數招,薛青龍覓見破綻,長劍鑽縫而過,停在他咽喉,點到爲止,喘着氣說:“承讓,承讓。”
“閣下劍法精妙,小子自愧不如。”林逸哀嘆一聲,垂下頭顱,繃住滿臉笑意。
“姑娘,你這同伴武藝稀鬆平常,若想學點高深本領,不妨找我諮詢。”薛青龍蒼啷聲收劍入鞘,昂首闊步,揚長走開。
等他走遠,蘇崇秀一手捂着肚子,拍腿笑道:“哎呦喂,林弟你也太惡毒了!”
“哪裡惡毒?”林逸一臉無辜,目光裡卻流露出狡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