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判場地十分簡陋,其樣式和曾經在這裡舉辦過的拍賣會差不多,搭了個棚子,放幾張桌椅。除了前幾排有規定誰落座之外,其他觀察團之類的人都是自己找凳子坐。不用擔心秩序之類的問題,也不需要什麼衛兵把手,只要布萊德雷往這裡一坐,那沒人敢搗亂。
正中間放了一張長桌子,反叛軍的談判人員和政府軍的談判人員相對而坐,氣氛嚴肅。他們身後還帶着幾個人,可能類似翻譯官之類的角色,光明勇者坐在最邊上,這個座位安排似乎和主城位置相關,光明勇者的主城雖然也是前線,但離衝突地點還是最偏的。
沒有裁判,也沒有誰喊開始,眼見人到的差不多了,對面一個狗頭人開口:“時間差不多了,既然要談,那就開始吧。”說的是帝國語,聲音洪亮在場都能聽見。
說着,對面居中的一人拿出一份文件,推了過來:“我們這裡已經有了一份協議,多的就不必談了,把這個簽了就行。”說的也是帝國語,不過略帶口音。
政府軍衆人互相對視一眼,一個人接過文件安靜閱讀起來。這文件還只有一份,一個人開始看,其他人頓時沒事幹,這顯得特別尷尬。
而且這人看起文件來還特別慢,就看他捏着紙張半天不翻一頁,連邊上人都替他着急。凱文等人坐在遠處,左邊是光精靈的人,右邊是暗精靈的人,大家這會兒無聊,不由開始議論紛紛。同時也嘲諷反叛軍一番,這多抄幾份文件都不會麼?
終於,第一個人看完,下意識往左傳,交給第二個人看。對面反叛軍已經等不及了,當即開口問:“怎麼樣?有什麼問題?”
“這個……”這邊臉色難看,“我們還是商量商量。”
“商量什麼?你們要是不同意,那就接着打!”反叛軍這邊倒是毫不客氣。
“其實我們也有一個協議方案,要不你們也看看?”這邊領頭終於也拿出一張文件。
“不用看了,”結果反叛軍方面直接不屑一顧,“話就放這裡,你們要麼簽字,要麼繼續打,沒有第三種選擇。”
政府軍衆人頓時陷入沉默,一時間左顧右盼,很是無措。
邊上其他人又是議論紛紛,雖然大家都看不到文件具體寫了些什麼,但估計會讓政府軍十分肉痛。但是說到底都在帝國人的操控之中,這場談判不過是做戲而已,簽下協議估計是必然的,只是也許細節上會有差錯吧?
“等等,”就見第二個城主拿着文件站起來,攤開給對方看,指着其中一行,鄭重的問,“這個詞是什麼意思?”
衆人:“……”
反叛軍低頭思索片刻,手一揮:“這都不懂?自己想辦法!”
衆人:“……”
這不得不讓人惡意揣測:“不會是帝國人扔了一份文件,結果反叛軍自己都沒自己讀過吧?”
“我看看,”這時,光明勇者終於站了起來,拿過文件,然後沉默片刻,“我也看不懂……但是沒有關係,我們可以現場求助觀衆。”
說着,不等大家反應過來,直接拿着文件跑凱文這邊:“請樓保勒國的觀察團,以及光暗精靈們看看,這個詞是什麼意思?”
衆人急忙腦袋湊過來,凱文等人以最快速度開始瀏覽全文,嘴裡說的是:“額,讓我想想啊……這個……一時間還真想不起來……”
布萊德雷臉色不悅,乾咳一聲:“咳咳。”
光明勇者當然也聽明白了,急忙開口:“既然也不知道,那我再找其他觀察團看看。”說着,自顧自拿着文件開始繞場一週,但幾乎所有人都瘋狂看文件內容,根本沒有人回答詞意,要是一下子答完了,豈不是內容沒得看了?
結果造成一個詭異的情況,一時間這個詞突然變得冷僻,以至於一圈下來居然無人能答出來。直到最後拿到帝國人手裡,他們才慎重的告訴他:“這個詞的意思是——天真。整個句子的意思是,不要帶着天真的想法,我們的薩滿是無敵的,只有乖乖聽話,才能活下來。”
這話從帝國人嘴裡說出來,未免有一種其他味道。不過光明勇者並不異樣,只是低頭感謝,然後拿着文件回到座位之上。而其他觀衆則已經開始討論剛剛看到的文件內容,不過實際上文件內容沒有太大問題,通篇廢話只有一個詞是真的,那就是要錢。
而至於錢的數目,衆人由於不清楚狗頭人的賬目,是否合理也不好說。這談判不外乎討價還價,討價還價的方式不外乎幾種,哭窮、耍賴、裝傻、堅持、威脅……其中威脅要看籌碼,此時反叛軍顯然更足一些。
不過即便反叛軍籌碼更足,這談判也沒有這麼快結束,雙方扯皮開始。從冷靜的扯皮,到激動的扯皮,到站起來扯皮,到拍桌子用狗頭語扯皮,這羣人聲音越來越高,說的話卻變得幾乎聽不懂。
以凱文半吊子的狗頭語水平,也僅僅捕捉到幾個詞,但依然看得出他們辯論已經到了核心的地步。其中帝國多次出現在談話中,反叛軍的意思似乎就是這都是安排好的,你們要是不答應,難道是不想活了麼?而政府軍的意思是,你也不怕吃相太難看,打了這麼久還不知道麼?現在你們贏了,遲早還是要吐出來的,這就是平衡。
雙方從擺事實講道理,最終變成了人身攻擊,但即便到了這個地步,凱文依然沒有感覺到所謂的“打意”。
有點困惑,難道說他們都是文雅之人?還是說在這種場合下,他們連“打人”的念頭都不敢有?
良久,爭吵的衆狗頭人漸漸安靜了下來,不知不覺已經對罵了兩個小時,吵不動了,開始停下休息。座位席上已經有打起了盹,研究表明,即便有噪聲的情況下,只要一直處於差不多的頻率下,依然可以輕易睡着。
此時不少人反而因爲他們停下來而醒來,下意識的問左右:“他們吵完了麼?”
當然沒有,休息片刻,政府軍的人再次站起來:“我跟你們講……”
突然,角落裡傳來一聲哈欠。這一聲哈欠氣息悠長而有響亮,不知怎麼得似乎還有一種感染力,很多剛睡醒的人都下意識的跟着再打了一個哈欠。而那個原本想說話的政府軍城主更是直接說不下去,一瞬間彷彿特別困,跟着打了好幾個哈欠。
凱文一驚,如果是以前他不會感覺這有什麼問題,但如今已經下意識的想到這可能是同步幻術的一種。急忙回頭看上一眼,卻見是一個黑衣人,頭低着也不知道是誰。
“我要說什麼來着?”狗頭人打完哈欠,搔搔頭,有些不知所措。
對方反叛軍當即站出來:“你連說什麼都不知道,還是趕緊回家睡覺去吧。回去前記得先簽了協議。”
這邊嘆息一聲:“那就簽了吧。”彷彿剛剛一個哈欠,已經打掉了他所有的耐心。
“等等,”光明勇者站出來,“你要籤是你的事情,我還沒同意呢。”
衆人一怔,此時想來,他們本來就不是一個整體,光明勇者的主城也最爲堅固,地處最爲偏遠。真要打起來,可能也不是這麼容易。但如果就他不籤,其他人都籤,這難道說到時候大家都付各自的一份麼?還是捎帶上他的一份,以保平安?
新的扯皮再次開始,而這次不知怎麼的,居然所有人開始針對光明勇者。不論是政府軍還是反叛軍,都在勸他簽了協議。
光明勇者面無懼色,一個人雖然說不過他們,但就是不籤。反叛軍試圖退而求其次,讓其他主城的人先簽了再說,但此時倒是沒有願意幹,紛紛表示要籤一起籤。
眼見扯皮似乎又要拖延下來,那一聲哈欠再次響起。凱文急忙四周觀察,感覺彷彿在觀衆席中有一條無形的路徑,一路上的人陸陸續續的打了和哈欠,最終目標則明確指向光明勇者。
光明勇者並無幻術抵抗能力,頓時也跟着打哈欠。
“簽了吧,都等你一個人了。”衆人催促了一句。
光明勇者呆坐不動,沒想到幻術攻擊並沒有能讓他改變主意,看起來他的決心更加堅定,而那個幻術可能只是通過讓人犯困,失去鬥志,變得無所謂的心態。如果一個人邏輯思維戰局上風,即便打哈欠,也不會妥協。
凱文回頭去看那個黑衣人,黑衣人似乎略感意外,昂着頭仔細觀察光明勇者。凱文也終於看清他的臉,一箇中年男人,但依然不知道是誰。
那邊,扯皮還在繼續,帝國人似乎終於不想在這樣浪費時間下去,布萊德雷朝後面一個眼色,黑衣人索性站起身來。顯然已經施展了更加高端的幻術,只是外表完全看不出來。
凱文急忙推了一下小九,兩人集中精神,雖然心知初學的幻術多半不是他的對手,但多少能搞點事情。
明顯感覺到,狗頭人們爭吵越來越激烈了,而且意外的是,居然最激烈的是政府軍內部,而反叛軍們幾乎進入看戲的模式。
幾個城主圍着光明勇者進行人身攻擊,狂噴唾沫,情緒顯然已經失控,於此同時,凱文和小九都感覺到了濃厚的“打意”。
這“打意”顯然是那個黑衣人激發出來的,要知道剛剛對噴這麼久就根本沒有打人的意思。這麼一來,對方的算盤也清楚了,他們不會讓反叛軍動手打人,這麼會讓談判落的下風,但卻可以讓政府軍的人自己打自己,只要打服光明勇者,一切就解決了。
幾個狗頭人越靠越近,越靠越近,終於當先一個忍無可忍,一拳頭砸向光明勇者。
同步幻術只要一動手,那立馬發動,幾乎必中。而且凱文和小九同時接上這人,這人很可能在這一瞬間中了三方幻術。
第一拳是收不回來了,但光明勇者還不至於被一拳打倒的地步,伸手格擋。第二拳接踵而至,但這第二拳直接被凱文和小九兩人控制,兩人手勢交流,確保方向一致。
於是這第二拳不知怎麼的幅度特別大,幾乎是出拳前先畫個大圈,一下子打到了邊上人的臉上。邊上人沒有防備,竟然被一拳打倒在地,不由大怒:“你打我幹嘛?”
而同時光明勇者也不是傻的,對方已經先出手,自己再不客氣,一腳踹上去。這人還試圖回答:“我不小心。”人已經被一腳踹翻。
大家談判只是帶一兩個護衛,外加翻譯官,此時見城主被打,如何還能幹坐下去。頓時一擁而上,各種叫罵聲,毆打聲不絕於耳,不過大家都沒有用鬥氣,更沒有拔劍。
這無疑讓凱文和小九大肆發揮了一把,眼前這麼多“打意”濃厚的人,隨便放幻術。
結果就是這羣人彷彿突然不會打架一般,要麼動作幅度巨大,老是甩到邊上人,要麼節奏感十足,但卻一直對着空氣揮舞,要麼無意義的晃來晃去,就是不出手,更有甚至連走路都絆倒。
觀衆看得睡意全無,片刻之後都哈哈大笑,難道說這就是狗頭人之間的戰鬥嗎?
光明勇者此時反而凸顯的十分勇猛,連連出拳出腿,居然把實力明顯高出他的人打的連連後退,而他背後巨大的空檔。但身處他背後的人卻一直在來回晃,就是不動手,不知道在想什麼。
黑衣人當然發現問題所在,急忙環視觀衆席,但人太多實在無法辨認誰在使用幻術。同步幻術這種東西,身爲第三方很難直接通過精神感覺出來,也只能通過表情行爲動作之類推測是誰。如今人人盯着打鬥現場,人人都是一個表情。
而這情況想用同步幻術來解決,幾乎不可能,兩個人同時操控一個人的結果,那就是弄得他連走路都不會了,其結果就是被光明勇者更用力的打。只能用異步幻術削減他們的“打意”,他們自然停下。
只是即便他們停下,本身目的也沒有達到,本來打算圍毆光明勇者一頓,如今居然被打敗了,這協議還籤不籤?
黑衣人一時間猶豫不決,凱文和小九倒是玩的開心,很少有這種材料供他們練習,這幻術要是不練,怎麼能進步?今天機會難得,必須練到打意完全消磨掉爲止。
這邊,光明勇者感覺良好,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爲何突然這麼強?越打越舒爽,越打越興奮,直把其他城主揍的鼻青臉腫。
眼見這副情況,布萊德雷終於坐不住:“行了,今天到這裡結束,明天再談。”
然而這幾個狗頭人恍若未聞,居然還在打。
“哼,”布萊德雷冷哼一聲,帶着帝國人直接走了。有些人見沒什麼意思,也各自離開。片刻,反叛軍也整隊撤走。場上的人越來越少,而互毆卻還在繼續,隨着時間的推移,他們漸漸疲勞,氣喘吁吁,但就是不停手。
凱文注意到那個黑衣人已經走了,凱文也不想留到最後一個,感覺差不多了,也起身離開。烏鴉從樹上繼續幻術,讓他們不斷互毆。以免凱文一走,他們就停手,被人看出是凱文在搞鬼。
這一晃,一直到落日時分,一衆政府軍城主和其隨從都癱倒在地上,唯有光明勇者一個人扶着桌子站着,自己雙手都打的紅腫了,但依然哈哈大笑:“還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