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達特幾乎是一反常態,作爲生意人即便遇到再蠢的客戶,通常也能客客氣氣,禮貌示人。不過他的身份現在並不是生意人,再者由於凱文叫他過來,本身也憋了一肚子火氣,這會兒正好發泄在這羣律師頭上。
“斯達特,我希望你說話注意一點,”律師們也不是吃素的,“你這是對我們人格的侮辱。”
“對,”其他律師附和,“你罵我們是蠢驢!毫無疑問是侮辱了我們,我們甚至可以讓你爲此賠償精神損失費。”
斯達特冷笑兩聲:“哦?我罵你們蠢驢?誰聽見了?”
“我們都聽見了!”
“那又怎麼樣?”斯達特攤攤手,“我不承認。”
一衆律師頓時語塞,有些懊惱沒帶一個海螺留聲器過來。但那東西體積較大,對方一眼就能看見,藏也沒地方藏。在對方看見的前提下,自然也會說話謹慎。
“還是不要糾結於蠢驢與否這個話題了,”斯達特淡淡開口,“你們要是一定要告我,大可以自己申請催眠自己,以獲得鐵證。不過在這同時,只要施術者多嘴,多問幾句別的方面,你們的其他秘密也會暴露。”
衆律師相互對視,一時間都不說話。
“我以前因爲工作關係也接觸過不少律師,或者類似的法律工作者,”斯達特開始講故事,“大多數都是版權之類的糾紛,也有一些其他的事情,算不上大事。不過我也因此結識不少朋友,瞭解一些不爲人知的nèi mù。”
“大概幾年前吧,就有一個律師。給一個富豪辯護,關於漏稅的問題。結果敗訴,富豪鋃鐺入獄。然後這位律師,沒過兩天就被車撞死了。”斯達特說得輕描淡寫。
衆律師:“……”
“哦,還有一個律師某某某。他收黑錢,沒底線的給罪犯辯護,最終結果,吊銷律師執照。而且沒過兩天,就死在自己家裡,”斯達特託着下巴思考,“我記得之後調查下來,說是自殺。”
衆律師:“……”
“還有更加著名的事件,你們也許也知道,就是年代有些遠,他……”
“夠了!”一衆律師終於打斷斯達特,“你,你想恐嚇我們?”
“我說的事情,你們回去問問你們的前輩就知道了,”斯達特冷笑一聲,“這個世界純粹的壞人不會這麼容易死,但蠢人肯定第一個死!”
“其實你們應該很清楚,你們扮演的是什麼角色?”斯達特只是淡淡開口,“很快就會有一場大換血,改下臺的下臺,改死的死。你們也不例外。”
一衆律師面色僵硬,相互對視,然後又仔細觀察斯達特。終於,有人試着開口問:“難道……國內還有替代光明法術的東西?”
斯達特輕蔑的瞥了他一眼,什麼也沒說。
沉默良久,律師們顯然還不打算走。於是斯達特又重新開口,開始講述一堆關於律師的奇聞異事,“啊,那個律師……他最後喝醉酒,掉河裡淹死了。”“啊,那個律師……他以爲逃出國就沒事?結果第二天就被當地流氓打死了。”“啊,那個律師……他以爲整了容就沒事,但也沒有用。第二天就破傷風死了。”……
律師們插不上嘴,聽得戰戰兢兢。彷彿律師一下子成爲高危職業,關鍵有些細節斯達特講的比較詳細,他們以前或多或少也有所耳聞,真假難辨。
一直堅持到傍晚6點,這些個律師才準時離開。只是離開時,不像來時那麼趾高氣昂,多少有些惶恐逃竄的感覺,招呼也沒打。
而那些律師剛走,凱文就準時回來,完美的和他們交錯而過。不得不讓人懷疑他就是掐準時間的。再過片刻,小勺子、威爾中校和賽因都相繼回來,大家再度聚首,開始相互彙報情況。
情況可以說出奇的順利,首先是賽因請來的救兵們。經過賽因粗劣的演講,竟無一人退縮,全部表示可以由賽因隨意差遣。這着實讓大家有些驚訝,本以爲中間必然有一堆人是看戲的,現在居然沒有。
其實仔細分析一下,也不算奇怪。救兵們來自各個部隊,一定程度上也代表了各部隊的顏面。實力低微,能力弱小都不是大問題,但臨陣退縮對於軍人來說無疑是恥辱。這不但自己丟臉,同時也丟了背後部隊的臉。也所以就算本來打算來看戲的人,此時也不得不硬着頭皮加入其中。
這也是軍隊和地方人員的明顯不同,執行命令是印刻在骨子裡的,即便這個命令不太正規。而且當大多數人都表示隨意差遣之時,少數人就算想說什麼,也不好意思開口。
賽因毫不客氣,把這些救兵全部編入治安官隊伍中。當然暫時算作編外人員,發放一些臨時證件。沒有服裝,赤手空拳,但他們人數衆多,對這裡的治安官幾乎實現一個盯一個的架勢。而且不少救兵還身負特技,治安官們就算再怎麼被滲透,此時也已經不敢造次。
另一方面,小勺子依舊率隊抓人,一個白天又抓了5個。其中一個甚至已經跨城出擊。威爾中校則守住主要傳送點,也逮到3個。基本都是小貴族級別,或者小富豪之類。下一步撬開他們的嘴,抓人將呈輻射式散開。
而且現在都城治安已經好了很多,幾乎已經不存在tuō guāng膀子摔跤的人,也少有胡亂保安干擾視線的人。可能是因爲這些人已經都抓的差不多了吧。
另一邊,凱文也是笑逐顏開,很少能在他臉上看到如此愉悅的表情。僞聖女終於同意暫時放下她的人類改造計劃,也願意給平民普及光系法術的基礎本質,甚至已經準備好了兩個小時的發言稿,內容淺顯,通俗易懂。
這對凱文來說絕對是值得自豪的事情,一百多年的偏執狂終於被自己擺正了回來,而從這一點上,凱文無疑擊敗了之前所有的說客。這份成就感,這份貢獻度,目前還真找不出第二個來。
“接下來就是聯繫相應的網站管理,定下時間。我們決定讓僞聖女給全國普及知識。前期還要散發廣告傳單,下發政府通知,所有單位必須組織觀看,”凱文一邊思考,一邊開口,“時間定在什麼時候合適?考慮到廣告效果問題,不能馬上進行,要不放在兩天後?”
“不能讓僞聖女多做幾次報告嗎?”賽因問。
“聖階強者沒那麼好差遣的,”凱文苦笑一聲,“反正到時候我們會用大量海螺留聲,後續我們可以只放聲音代替。”
斯達特微微好奇:“全國範圍內的網絡講座?現場的人聽聲音,網上的人呢?看字幕嗎?”
“看字幕也可以,”凱文回答,“反正她也有底稿。”
“那份底稿你看過了嗎?”小勺子不由好奇,“那光明法術具體到底是什麼?”
“我看過了,”凱文回答,“但是具體還是讓她到時候親自來說吧,我們幾個肯定能有一個現場位置。你不懂甚至還能提問。”
“哦,那太好了。”小勺子還是很開心。
但斯達特卻沒這麼樂觀:“凱文,揭露光明法術基礎,對光明教會是重創,威脅他們的合理性,挑戰教義。恐怕問題很嚴重,你確定要這麼做?”
“這是最好的解決方案。”凱文很肯定的回答。
“國內其他高層沒有意見嗎?”斯達特追問。
凱文沉默片刻:“我和校長透露過,他也沒有反對。”
“這種態度纔是最危險的,”斯達特卻有些擔憂,“高層處於模棱兩可的狀態,換句話說,如果你做得好,那麼你的功勞。但如果你搞砸了,你來背鍋。”
“這我有心理準備,”凱文回答,“但目前除了這個方法之外,還有更好的辦法麼?光抓人是抓不完的,民衆必須正確引導。屑教爲什麼屑,也必須有正確的定義和解釋。當中留下的空白,也需要填補。”
斯達特點點頭:“我不反對做科普,但爲何一定要從監獄裡放人出來?隨便找個高手不能科普嗎?僞聖女終究是有風險的吧?她難道不會忽悠你?一旦聖階強者出來,想再抓回去就難了,你權限也不是對手。”
“唉,”凱文嘆息一聲,“你剛剛問及教會的態度,普及原理必然重創教會,教會必然會瘋狂反撲。而此時能擋住的,也只有她了!”
凱文接着開口:“這並不單單是實力上擋住,而是理論體系上擋住,必須是光系法術內部的較量。一個空間法師就算狂毆教皇,也很難改變底下信徒們的信仰。但如果一個光系法術超越他們,這就是另一個問題了。”
“而至於她會不會忽悠我,”凱文苦笑,“只能相信她吧。聖階強者,應該不至於是個無賴吧?”
斯達特感慨一句:“看來你早就做好了和光明教會正面對決的準備。”
凱文笑了笑,算是默認。邊上人們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一時間倒是插不上嘴。
“不過我還是說兩句不合時宜的話吧,”斯達特還是開口,“我建議你推遲放出僞聖女。”
“爲什麼?”
斯達特沉默片刻,還是開口:“先講個故事吧。有一戶人家,新蓋了一個壁爐,請好友前來做客。一個人直接開口‘這樣建會有火災。’於是主人覺得這人腦子有問題,把他趕了出去。但沒想到火災真的來了,於是其他好友一起上前,幫忙撲滅火災。最後燒的灰頭土臉。”
“最後,主人爲表達謝意。灰頭土臉的人都奉爲上賓,而那個一口說出火災的人,卻再沒有請他。”
衆人:“……”
“凱文,”斯達特開口,“你有沒有考慮過一個問題,你覺得已經通俗易懂的理論。那些屑教徒真的會聽嗎?聽得進去嗎?”
凱文陷入沉默。邊上小勺子倒是幫腔一句:“至少有一部分會聽吧?”
“現在的情況,問題還沒有完全爆發出來,”斯達特分析局勢,“死亡人數不算多,在不少人看來,屑教充其量只是一個集體行爲藝術。你此時安排講座,把光明法術都講完,等於那個一開口‘會有火災’的那個人一樣。”
邊上威爾中校終於實在聽不下去:“我不同意!比如治病救人,最優秀的醫師,能防病於未發。”
斯達特反駁:“但未發的病,病人自己卻察覺不到。你如果強行喂他吃藥,反而遭到反感。吃完藥,結果他沒病了,卻又覺得這藥沒用,吃不吃沒用區別。進而懷疑你的醫術。”
“但至少治好了!而且是最小的代價,最輕的痛苦。”威爾中校回答。
“那又怎麼樣?這次治好,下次呢?”斯達特回答,“下次得病,他由於懷疑你的醫術,直接不信任你,不吃你的藥。”
威爾中校無言以對,但顯然內心還是不同意。
“所以就是要等他發病了,知道痛苦了,再給他吃藥。他纔會明白誰能救他,才懂基本的道理。人如果不受到教訓,那是不會悔改的。”斯達特擺擺手,“把個人擴展到一個羣體也是一樣,這次屑教的人要是不死上幾百個,他們都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兒。”
“而且還得死在他們眼前。”斯達特補充一句。
“那怎麼才能達成這一目標?”凱文問。
“他們會自己作死自己,”斯達特回答,“根本不需要我們動手,我們只需要稍稍等一下。等一個大規模bào luàn事件,屆時我們出手,完美解決問題。這對你個人也是有利的,你會成爲那個‘灰頭土臉’的人,但灰頭土臉的人最終卻是上賓。”
“高層並沒有給我太多時間,”凱文回答,“我的值班劍權限也是有時間的。”
“具體時間你自己把握,但我還是建議等一等。”斯達特開口。
在場衆人一時間陷入沉默,凱文想了很久,還是不好決定,索性開口問:“你們什麼意見?”
小勺子直接舉手投降狀:“嗯,不知道,棄權。”
賽因想了想也搖頭:“決定不了。”
威爾中校卻是正色回答:“作爲軍人,無論如何不能認同這種理論。雖然我不是能言善辯的人,說不過你們。但我不會同意!當然,作爲軍人,我也會服從命令!”
凱文想起一事:“說起來,你的妹妹……我指的是王立學院的那個。你知道的吧?”
“知道,”威爾中校坦然回答,“我會服從命令。要辦她,我也無話可說。”
斯達特笑了笑:“看來還得你決定,投票也投不出結果來。”
說話間,外面一陣敲擊聲打斷了衆人的思路。有人敲結界,出事了麼?
凱文急忙撤去結界,卻見只是一個普通衛兵。衛兵顯得有些慌張:“長官,門口有……有……”
“有什麼?”凱文皺眉,不由喝問。
“有兩個人吃飯。”衛兵顯得有些不知所措,說出來的話也莫名其妙。
“吃飯?乞丐嗎?”凱文儘可能合理的想象一下。
“不是,是……長官做好心理準備,”衛兵深吸口氣,還是回答,“他們說,這個是……骨灰拌飯。”
凱文愣了愣,一股不祥的預感瞬間涌現,但同時他甚至不敢相信,難道……不會吧……怎麼會這樣……,一陣陣熱流隨後涌上心頭,直衝腦門。一把推開衛兵,疾步朝外奔去。其他人這才反應過來,各自帶着驚詫的表情,緊隨其後。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