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苑文鶯醒過來的時候正靠在秦郡王的肩頭,傅朝疏因着背後有傷,也不知什麼時候睡過去了。
秦郡王見她醒了,只是揉了揉有些發酸的肩頭,然後一言不發地起身去牽馬。
“蕭巒!”
他停了停腳步,卻沒有轉身。
“你對我……是否也存了那麼一點點喜歡?”
他不回頭,脊背挺得格外直,冷聲說道:“沒有。”
苑文鶯不死心,繼續問道:“那你爲何要來尋我?”
“苑尚書同家父交好,你不能出事!”
一個兵部尚書,一個領了兵的王爺。苑文鶯慘淡一笑,原來如此!
旁邊的傅朝疏早已醒過來了,只是聽着苑文鶯像是在剖白。怕自己一睜開眼睛會很尷尬,索性裝睡。
只是聽着秦郡王這意思,並不像是他那日看到的樣子,似乎還有什麼難言之隱。
只是二人之間的事,他也不好過多窺探。他雖喜歡苑文鶯,但卻絕不會以此爲挾。
許久,他才睜開眼睛,然後說道:“天亮了,是時候該回去了。”
苑文鶯擦了擦微紅的眼眶,然後轉身說道:“你受了傷,要不要我去找人……”
傅朝疏微微一笑,起身說道:“不打緊,不過是皮肉傷,休養了一夜便無大礙了。”
後背的傷,哪裡抵得過心尖上的痛呢?
苑文鶯便去牽馬,二人跟在秦郡王身後出了樹林。
久等一夜的傅朝雲本就放不下心,看見傅朝疏受了傷,更是急得不得了。
匆匆同衆人告辭,便坐了謝玄機的馬車回城了。
傅府,正院。
謝氏見兩個孩子一夜未歸,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若不是城門鎖了,她怕是還要自己出城去尋了。
此時聽衛媽媽回稟說是傅朝疏受傷了,連忙就要強撐着病體過去看看。誰知剛下了牀,就忍不住氣血翻涌,猛地咳了起來。
衛媽媽見她不能成行,便緊緊攔着不讓出去。謝氏無奈,只能先自己休養着。又命衛媽媽開了庫房,送些上好的藥材過去。
傅府,二房。
陰冷的秋光籠罩着光禿禿的庭院,爲這裡添上了幾分蕭條的氣息。
“主子,派出去的五名殺手,都死了。”
那被喚作“主子”的,正是傅府二房的老爺,傅亥。
他似是早已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畢竟是長房長子,又怎會尋常。若是派出去幾個人就能刺殺,那傅家的家業能指望誰繼承。
“把死者厚葬了吧。”
他扔下這麼一句話,然後又背過身,回了書房。
來日方長,反正他也不是第一回刺殺傅朝疏。百密一疏,他總會尋到傅朝疏的破綻。
“我那侄兒還真是命大啊!”他嘆了一聲,似笑非笑地道。
不過那又怎麼樣,長房所有人的命,他要;老太爺分給長房的家產,他也要。
世家就是如此,庶子就什麼也得不到。
不過他是不會認輸的,庶子又如何,總有一天,他要長房的那些人跪在他腳下求饒,然後乖乖地把傅家的家產全部拱手送上。
是了,自從傅亥分出家以後,傅家二房越發沒落了。世人只知傅海容是傅家的家主,哪裡有人會認傅家二房。
那傅亥本就是個野心勃勃的,多年被人輕視,自然更是不甘,於是便加快了動作要謀傅家的家產。
松竹院。
傅朝疏用了藥,睡了幾個時辰才醒過來,一睜眼便看見傅朝雲坐在自己牀邊的一把椅子上。
許是天色暗了,他有些看不清傅朝雲臉上的神色,只是莫名覺得她很沉重。
“醒了?”傅朝雲問了一聲,聲音有些清冷。
傅朝疏淡淡“嗯”了一聲,知道她必然還有話對自己說。
“我想知道,以兄長的身手,是怎麼受的傷。”
果然。傅朝疏垂下頭去,撇過臉低聲說道:“偷襲,刺客人太多。”
傅朝雲皺了皺眉,然後戳破他:“兄長,你撒謊。你每次跟人撒謊都不敢看人。”
傅朝疏沒有否認,只是說道:“那些刺客是衝我來的,此事跟她無關,你莫要怪她。”
“兄長”,傅朝雲頓了頓,似是不知道怎麼跟他說,許久才組織好措辭道:“你是不是真的喜歡到連命都可以不要了?”
“不是”,傅朝疏否認道,然後想了想才說道:“我只是……沒辦法眼睜睜地看着她在我面前受傷!”
“兄長”,傅朝雲提高了嗓音,一字一頓道:“你是傅家長子!”
傅朝疏依舊是垂着頭,過了許久才說道:“我記得。所以我纔不敢要了命地去喜歡她。”
此話一出,兩人皆是一愣。
許久,傅朝疏才繼續說道:“傅家有你,你在朝堂上做得很好。雲兒,我想平靜一些。”
傅朝雲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只能愣愣地看着他。然後便聽他說道:“雲兒,我想去邊關!”
“你瘋了!”傅朝雲猛地起身,死死地瞪着他說道:“母親不會同意的!”
傅朝疏擡起頭,神色認真道:“傅家已近黃昏了,若是不走軍功這條路,怕是……”
他沒有再說下去,但傅朝雲也清楚。許久,她也未說話……
迎風閣。
“姨娘。”
來人正是銀杏,摒退了屋裡的小丫鬟,走上前回稟道:“大少爺去打獵,被刺殺了。”
劉氏猛地坐起身問道:“如何?”
“背上被刺客砍了一刀,看樣子傷得不怎麼重,現下正在松竹院。”
劉氏臉色一凝,這才坐回去幽幽地道:“既是如此,便命人送些補氣血的藥材過去吧!”
謝氏的私庫裡好東西多得很,怕是瞧不上府裡那點藥材,還不如送些補氣血的來得實際。
銀杏應了一聲“諾”,剛要下去,便聽見劉氏又問道:“可打聽出來了是誰做的?”
銀杏搖了搖頭,壓低聲音說道:“奴婢猜着許是二房的人動的手。”
傅家二房,的確是有這種動機。現下王氏被禁足在廢院,她沒有動手,傅家三房又一向溫吞。
劉氏閉了閉眼,沒有再繼續問下去。銀杏便福了福身,然後退了下去。
正院。
傅海容聽說謝氏又病倒了,連忙扔下手頭的公務過來了。
“老爺怎麼過來了?”謝氏見了傅海容,便忍不住想要撐身起來。
“你既病着就別動了。”傅海容連忙上前兩步,坐在牀邊,又趕緊扶她躺下,省得她着了風。
謝氏扯起蒼白的嘴角,微微一笑說道:“我沒事兒,回頭補補氣血就好了。”
傅海容便蹙了蹙眉說道:“庫房裡多得是藥材,你儘管用。若是沒了再讓管家帶人出去採辦。”
說完又嗔她道:“你啊!怎麼說病就病,還一病不起。”
“百川,我這是心病。”謝氏嘆了口氣,忍不住又爲傅朝雲求情道:“雲兒她還小……”
“自己都快顧不過來了,你還有心情惦記別人!”
“雲兒不是別人!她是我的女兒,我不能不惦記她。”
“唉”,傅海容嘆了口氣,然後說道:“她想拿整個傅家去賭聖上的心思,你知道的,我把傅家看得比自己還重要……”
傅海容嘆了口氣,他有自己的苦衷。整個傅家上上下下幾百條人命,他既做了傅家的家主,就要爲這些人負責。
念頭百轉,他纔對謝氏說道:“此事你勿再勸了,我意已決。我與她,既是道不同,便無可爲謀。”
“百川,道不同,卻是殊途同歸……”
傅海容見她還要勸下去,便猛地起身,衝門外喊道:“衛媽媽,你進來!”
衛媽媽應聲進來,垂着頭問道:“老爺有何吩咐?”
“你照顧好夫人,我那裡還有許多公務要處理。”
說罷又終究不忍心,回頭看了謝氏一眼說道:“你好生休息,我改日再來看你。”
謝氏看着傅海容遠去的背影,然後嘆了一口氣。
“夫人明知道勸不動老爺,爲何還要在這種時候惹怒老爺。”
謝氏看着帳頂上繁複的花紋,輕聲說道:“若是我真的什麼也不說,雲兒又該怎麼辦。”
衛媽媽嘆了口氣,不再說話了。
采薇院。
常棣給傅朝雲奉了茶,然後順便回稟道:“再過十來日便是宮裡的中秋夜宴了。小姐畢竟不同往年,按照規矩,五品以上皆是要在宮中列宴的。
“今早衛媽媽特意來問過,小姐需不需要準備些什麼東西。”
傅朝雲想了想,然後說道:“大概是沒有,回頭我問問小舅舅吧!”
頓了頓又吩咐道:“備車,我去苑府走一趟。”
傅朝疏的心結估計是解不開了,她只能厚着臉皮去求苑文鶯。讓她去瞧瞧傅朝疏,替他解一解這結。
苑府。
苑家長子苑文禮聽說傅朝疏醒了,連忙就要親自去登門拜訪。
苑文鶯在一旁看着他清點禮單,便道:“多備一些,他中元節在護城河邊還救了我一命。”
苑文禮愣了一下,回過頭去疑惑道:“怎麼從未聽你說起過。”
苑文鶯低了頭,面色有些複雜道:“那夜……我落水了,說出來有損名節。”
苑文禮神色古怪地瞧了她一眼,然後說道:“人家三番五次地救你,你也沒什麼表示?”
苑文鶯垂了頭,低聲道:“自然是要的。”
只是除了以身相許,怎樣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