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上的燒傷疼得鑽心,王氏翻來覆去地睡不着覺。
若非她及時擡手擋了一把倒下來的門,怕是她早就沒命了。
迷迷糊糊中,王氏突然想起,自己回屋找東西的時候,便瞥見門外一道綠影一閃而過。
她始終覺得,臨波苑走水的事情,不像是天災,只怕是**。
辰時末,采薇院。
傅朝雲剛下朝回來,正在更衣。初一是聖上開筆的時候,衆臣都得了御筆書寫的“福”字。
常棣正指揮着小丫鬟們拿去外邊裱起來,然後掛在正廳的中堂。
涉江正服侍着傅朝雲更衣,脫了天青的朝服,又換上一身大紅的夾棉襖裙。
大年初一,自然是要去拜年。傅家老爺子雖自老太太死了之後便搬出去住了,但始終是長輩。
傅朝雲換完了衣服便直接去了正院。謝氏雖精神不太好,到底也換了一身新衣,早早等着。
傅朝疏比她去得早,正在謝氏身邊跟她說着學堂裡的事,時不時逗謝氏一笑。
傅海容吃了十來日的閉門羹,總算也見到了謝氏。
剛想跟謝氏說什麼,謝氏便一左一右牽了兩個孩子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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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海容嘆了口氣,看着謝氏精神也還算好,於是便自己上了馬,不再說什麼了。
說起來,這是傅朝雲爲數不多的見到祖父的時候。
她印象中,四歲左右祖母便去世了。後來,祖父便一個人搬到了離傅府很遠的一條街。傅朝雲只有逢年過節的時候才能去看望。
馬車轆轆地在京師的街道上碾過,傅朝雲剛覺得有些昏昏欲睡,便到了她祖父家中。
傅朝雲揉了揉睛明穴,然後起身攙着謝氏下了馬車。
傅容豐早已帶着人等在了門前,一見傅朝雲朝他撲過來,便笑着接住了。
“多大了?過了年十四了,你都快及笄了。祖父這麼大一把年紀,你還每次都往身上撲。”
傅容豐故意逗她道。
傅朝雲皺了皺鼻子,少有見她如此憨態的時候。
傅海容一眼瞪過來,她連忙從傅容豐身上下來了。恭恭敬敬地屈膝行了個禮。
“祝祖父年年長壽,歲歲安康。”
“好好好……”傅容豐止不住地誇口讚道。然後又從袖子裡掏出大紅的荷包給她。
傅朝雲一拎過來便知裡頭的銀子分量不輕。
傅容豐又故意逗她道:“壓歲錢是拿了,你還沒有叫我一聲祖父呢!”
傅朝雲連忙擡了頭,歡歡喜喜地一直喚着:“祖父祖父祖父……”
謝氏輕輕地拍了她一下,然後嗔道:“你就不怕你祖父被你叫得頭疼……”
一家人默契十足地扮演着闔家歡樂的景象,只是各自的心裡不知道都在想着些什麼。
傅容豐留他們用了午膳,然後又叫了傅海容談了許久。
雖是過節,仍不免要說些朝堂上的事。傅容豐畢竟是做過謝家家主的人,就連傅海容也不得不聽他的話。
兩人在書房中談了許久,這纔出來了。只是臨上車之前,傅容豐又對傅朝雲說了一句,有空多看看他。
傅朝雲不解其義,但仍是乖乖地點了點頭。
回到采薇院的時候已經是未時正了。
涉江等了她許久,剛進門便說道:“小姐,下毒的案子有進展了。”
傅朝雲剛坐下便迫不及待地問道:“毒藥是誰給的?”
“那馬棚裡的小情郎!”
傅朝雲皺了皺眉,然後冷笑一聲說道:“還真不識擡舉,虧我還讓你去幫銀杏看着點那小情郎。想不到竟是那小情郎給的毒藥。”
涉江冷聲道:“小姐,這樣的人留着也沒用,不如派個人去了結了他!”
傅朝雲搖了搖頭,然後笑道:“不急,越是這樣越有意思。你想,若是那銀杏被發現和外院馬棚裡的奴才私通,她會是個什麼下場?”
只是傅朝雲還沒來得及計劃好怎麼安排一場好戲,便又被陸景恪給帶走了。
大年初一,站在地勢最高的西城牆上,正好可以看到一片連成火一般的燈籠。
傅朝雲不由得有些好笑道:“你說是要帶我出來,便是要帶我來看這些東西?”
陸景恪嚴肅地點了點頭說道:“這是最喜慶的時候,站在此處正好能明顯看見京師的萬家燈火,遠近連綿。”
傅朝雲有些奇道:“怎麼突然想起帶我來看這個?”
陸景恪低了頭,彷彿是在認真思考一般,許久才擡起頭笑道:“我覺得雲兒這樣心懷天下的人,肯定是希望看到萬家喜樂。”
傅朝雲撐在城牆上看了一眼,果然是覺得心胸開闊不少。
她便笑着說道:“其實我覺得做官也很累,可是想一想黎民蒼生,好像也就沒那麼累了。”
陸景恪笑得得意,然後突然又問她道:“西市有花燈,要不要我帶你去看看?”
傅朝雲難得心情放鬆,自然是要去瞧瞧。
於是便亦步亦趨地跟在陸景恪身後慢慢走着。城樓上的燈火將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慢慢交織在了一起。
傅朝雲跟在他身後,故意踩着他的影子。陸景恪餘光瞥見了,猝不及防地回身。
傅朝雲收身不及,險些要仰面跌下去。陸景恪長臂一撈,傅朝雲便乖乖地被按在了他懷裡。
兩人一時間又怔住了,陸景恪猝不及防地扶正她,然後在額頭上親了一下,撒腿就跑。
傅朝雲在身後追着,滿面羞紅。
“傅朝雲”,他突然回過身來有些嚴肅地叫她。
“嗯”,傅朝雲一愣,竟然也忘記了打他。
“我歡喜你。”
突如其來的表白讓她有些措手不及。只聽他站在原地,笑意盈盈地問道:“你歡喜不歡喜我?”
傅朝雲有些害羞地垂下頭去,她似乎是隱約明白一點的。
耳邊只聽見陸景恪的腳步聲,入眼一雙月白的雲靴停在了她面前。
她似乎都能聽見陸景恪胸膛裡的心跳聲,撲通撲通……不對,好像是她自己的。
許久,她才點了點頭。
陸景恪無賴道:“點頭是什麼意思啊?歡喜還是不歡喜啊?總得跟我說說吧?”
紅衣的少年,笑得輕狂。話語裡透着幾分誘人的意味。只是幸好傅朝雲此刻並沒有擡頭,並沒有看見陸景恪紅得滴血的耳根。
傅朝雲垂着頭,小聲說道:“歡喜。”
然後似乎又害怕不夠,直白地說道:“陸景恪,我歡喜你!”
陸景恪一愣,待反應過來之後,連忙抱起了面前的傻姑娘。連情話都說得如此直白,果真是個傻姑娘啊……
再回到采薇院的時候,早已是亥時。
涉江正在廊下候着,見她回來了,連忙跟着進門伺候她更衣。
然後又回道:“小姐,昨日臨波苑縱火的人也查出來了,是二小姐指使她的丫鬟碧玲乾的。”
傅朝雲一愣,似是沒想到。許久才輕笑一聲,似是在意料之中地說道:“我向來覺得傅錦雲夠狠,沒想到連自己的生母也能下得去手。”
“小姐,此事用不用向王姨娘透個風?”
傅朝雲冷笑一聲說道:“不必。有野心的人終歸是不會就此罷休的。傅錦雲一定會再次動手,咱們就等着瞧好了。”
涉江應了一聲,然後又問道:“馬棚的那個奴才怎麼辦?”
傅朝雲想了想,然後說道:“本來一開始我是想留着銀杏的。不過她既然這麼大的膽子,我終究是有些不放心。
“既然她那麼信任劉氏,那便讓她看看劉氏的本來面目吧!”
“小姐的意思是?”
傅朝雲微微一笑,然後說道:“若我沒記錯,按照府裡的規矩,下人之間私相授受是要發賣出去的。”
涉江點了點頭,然後便退下了。
過了再有四五日,傅府的守衛在值夜的時候發現一對兒男女在迎風閣後面的花叢中苟合。
護衛長命人抓起來的時候,那女子赤身**,肚兜還片片碎落在地上。
當即便命人把兩人分開關了起來。
次日,衛媽媽親自審問,竟發現那丫鬟是劉氏身邊的大丫鬟銀杏。
劉氏得了消息的時候,手中的茶盞“啪”地一聲摔落在地。
她萬萬沒想到,銀杏竟然有這樣的膽子,敢跟外院馬棚的奴才私相授受。
最可惡的是還被人抓了個正着,讓她百口莫辯。
銀杏那丫鬟知道她太多事,若是不救,保不準寒了那丫鬟的心,然後把她給咬出來了。
若是救下來了,連帶着她的名聲也要跟着受損。怎麼走都是一步兩難的棋。
魏紫適時地端了茶上來,然後低聲問道:“姨娘可是在爲了銀杏姐姐的事在着急?”
劉氏點了點頭,仍然是一副憂色。
魏紫便繼續引誘道:“若是姨娘放心,不如讓我去做這件事?”
劉氏勾起脣角一笑,然後說道:“你打算怎麼做?”
魏紫便說道:“銀杏畢竟也是家生子,出了這檔子的醜事,大抵老爺會直接把她配給那馬棚的奴才。
“到時候姨娘只需要在老爺面前周旋一番,只要把這銀杏踢出府去,怎麼拿捏還不是我們的事?”
此刻,柴房。
銀杏被發現之後就一直被關在柴房裡。
衛媽媽親自來審的,按照府裡的規矩,私相授受者,應當發賣出去。
銀杏自然也是知道這條規矩的,但卻不甘心如此。仗着手裡攥着劉氏的命門,死活都要見一見劉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