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水池邊,翠綠花紅。
夕顏早已習慣青絲一夕變成白髮。
卻無論都無法愛上身上鬼魅偉麗的紅色長裙。
她的面容,一如她的生命,一再蛻變。
自從那日瓊裳幻影降臨淨水池,玄致遠越發的喜歡呆站在雲端。
蒼白色的袍服在風中獵獵作響,一如他內心的孤寂。
夕顏也逐漸習慣了他的沉默,極北之地,八星成軌的日期臨近。
再次重生之後,她凌夕顏又該何去何從。
相比較玄致遠的閉口不言,夕顏倒是對那日玄致遠尚未作答的問題比較感興趣。
“聖子,聖王找您有要事相商。”
蒼老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聖堂?
夕顏認識這個老頭子,他便是那日將夕顏從虛枉空間中帶出的人。
來了這麼些時日,夕顏差不離也明白了玄致遠跟他老爹的關係十分緊張。
形同陌路不說,還就差掐架的地步。
看來聖王也知道,一般的侍衛是請不動他的上神兒子。
既然要傳話,也放一條大蛇出來才行。
“他做決定何時問過我的意見,何必假惺惺。”
玄致遠紫色的眸子斂着怒氣,手骨泛白,籠罩在周身的光芒漸盛。
聖堂祥和的面容上,露出爲難之色。
夕顏暗自憤憤道:這兩個父親真不人道,自家人鬧矛盾就算來,還要爲難一個老頭子。
“我說,小致遠。再怎麼說,你要稱呼聖王一聲父王,再大的深仇,終究還要當面解決的。”
夕顏是有恩必報,有仇必定睚眥必報之人。
怎麼說,那老人也算是她夕顏半個恩人。
假如一兩句不痛不癢的話,能幫到聖堂是再好不過的。
至於,小致遠跟他家那位萬物之主聖王,兩人該怎樣怎樣吧。
玄致遠原本揹着的身子轉來過來,眸光依舊冷淡不可窺測。
“聖王找本主作甚”
既然問了就說明這件事情有搞頭了,聖堂向夕顏投射感激的眼神。
着實讓夕顏得瑟了一把。
聖堂欲言又止,剛纔還是感動不已的眼神,瞬間變得警惕。
玄致遠瞥了一眼正百無聊賴在淨水池上空亂竄的夕顏,
張口說道:“她是本主的人,有什麼儘管說。”
夕顏心中一顫,沒曾想過小致遠會這般信任她。
“天境再次預言,三月後,源就會徹底枯竭,到時候,不僅僅是神域,整個空間都會徹底崩塌。”
淨水池周邊分外的靜寂,只有聖堂蒼老的聲音踏着絕望的腳步,一步一步的將夕顏的心引向深淵。
玄致遠絕色的容顏,沒有絲毫波動。
薄脣輕抿,眼眸微斂。
時間一點一滴的在流逝,繚繞的雲霧中暈開薄涼。
夕顏曾一次又一次從死亡的邊緣繞了回來。
可這一次不再是她一個人的生死,冥幻楓、小白、諸葛宸、還有很多從來沒有在她世界中出現的陌生人。
空間崩塌,就意味着——末日。
如果這一天來臨,沒有僥倖。
所有人都得死。
“小致遠,你不要這樣。終會有解決的辦法不是嗎?”
這句話連夕顏自己都不相信,怎能讓玄致遠信服。
玄致遠閉上他傲視蒼生的雙眸,嘴角渲染開來一抹淡漠的笑。
“我曾在虛無的時間裡遊蕩,不知歡笑爲何,悲傷爲何。直到那日在冥河畔,忘川河旁遇見瓊裳。”
零散的話語,卻是道不盡的過往風塵。
“她說我的笑是世上最美的遇見,她說上神的悲傷是看着萬物備受摧殘卻無能爲力,她說擁有多大的力量就要擔起多大的責任。”
玄致遠說話的語速慢了下來,聖堂屈身安靜的站在一旁。
有些人,她在你的生命中來過,便再也不會離去。
“小致遠,爲了瓊裳,你也不能放棄尋找源。”
夕顏總算明白了,小致遠這鬧心的孩子,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瓊裳。
“不,我是上神,守護凡人是我的職責。”
一道明媚的陽光破空而至,散落在玄致遠如玉光潔的臉頰上。
玄致遠睜開緊閉的雙眸,一道聖者的光芒四散開來。
“聖堂,走吧。”
玄致遠正欲懸空而去,夕顏竄到他面前,伸開雙手攔住了出路。
“帶我一起去”
夕顏瑰麗的眉眼,閃現篤定的神色。
如果,真如瓊裳所言,她是天境預言的救世之人,她就有必要知道一切。
“你可知,聖王最痛恨的是誰。”
一大串的假想從夕顏的腦海中閃現,卻發現玄致遠一直盯着她看。
“莫非是我?”
夕顏難以置信的指着自己,打死她也不信,她跟聖王從未謀面不說,更別談什麼時候得罪過他。
“聖王最恨生性惡毒之人,而你是邪星。”
夕顏紅衣白髮,滿身邪氣。一顰一笑都光怪陸離。
恁是誰看到都將她歸類於妖孽一類,何況是能感知魔力的聖王。
“即便如此,我也要見他。”
夕顏一旦決定的事情,就絕對不會改變。
即便是用生死做賭注。
“想不到你還是一個頗有膽識的女子,如此看來,天境預言你能救世倒也能信服一二。”
夕顏邪魅一笑,不以爲意。
玄致遠從腰間拿出一顆天青色的丹藥,伸手遞給夕顏。
“你的魂魄一個月內是不能離了這淨心池,這是九轉金蓮的蓮子,能暫時護住你的心神。”
夕顏伸手接過,一股柔和的能量從掌心的經脈灌注全身。
她的身體周圍散發着柔和的光。
站在一旁的聖堂詫異的看着夕顏。
這女子到底有何特別之處,竟然能得到玄致遠如此照顧。
“聖堂,你若再不走,到時候遲了一時半刻,本主可不好幫你交代。”
聖堂的神識正處於漫遊狀態,眼神渙散。
“聖子,請從這邊走。”
“九轉金蓮?聖王在瓊裳那兒?”
玄致遠一把抓住聖堂的衣袖,厲聲問道。
“是,聖王說讓你與瓊裳見一面。”
聖堂的話在玄致遠的心裡掀起一層漣漪。
聖王讓他跟瓊裳見一面的目的是什麼?莫非……?
思至此,玄致遠再也不做逗留,懸空瞬間離去。
夕顏循着那一道道殘影,跟着玄致遠離去。
“小致遠,待會等我找到你,你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我就不是凌夕顏。”
夕顏徹底的迷失在羣山之中,不過就是看見一隻羽白色的大雁,等回過神來,玄致遠跑的連影子都沒剩下。
放眼望去,羣山似乎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的流觴曲水環繞,綠肥紅瘦。
山谷幽深,卻別有洞天。
乳白色的湖水,荷葉亭亭如蓋,
滿湖水的荷葉,惟有一束九轉金蓮。
金色寸芒,照耀山谷如同白晝。
原本護着山谷的結界,慢慢的打開。
玄致遠一步一步向九轉金蓮走去,每一步都走的十分安心。
“瓊裳,我來了。”
彷彿是歷盡了幾千年的歲月,在忘川河兩端的二人執手凝噎,訴說千年的思念。
風中飄揚起細碎的風鈴聲,九轉金蓮收攏的花瓣中,躺着一個驚豔時光的女子。
雙眸緊閉,從九轉金蓮中心升起的金色氣流,一遍又一遍洗練着她脆弱的靈體。
玄致遠雙眸低沉,陰沉的氣息散落。
“聖王,你對瓊裳做了什麼,她靈體爲何如此脆弱。”
玄致遠厲聲責問。
聖王蒼銀色的白髮,在深谷月色中,傾訴着歷盡歲月的故事。
一雙如玄致遠一般鬼魅的紫眸,卻更顯穩重深沉,看破紅塵。
一團光暈從九轉金蓮中央升起。
清脆靈動的聲音,在玄致遠耳邊響起。
“致遠,當你聽到我說的這些話的時候,或許我已經陷於沉睡。”
玄致遠驚愕的看着那團光暈,再三肯定,不是他的父王搞的鬼把戲。
“你還記得我在忘川河邊給你說的那些話嗎?作爲上神,就要守護凡塵中人,這便是我們的職責。”
曾今,玄致遠整日遊蕩在空間中,無所事事。
不知生之可貴,不知死之可畏。
不會歡笑,不會悲傷。
遇見她,那纔是玄致遠生命的開始。
“源即將枯竭,作爲神域的聖女,我有職責爲你們尋找源出一份力量。請你幫我請求聖王,將我的靈體放入神域之源。”
什麼?
玄致遠猶如遭受一道晴天霹靂。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玄致遠對着山谷的天空嘶吼,就算整個空間坍塌,他也不會允許,親眼看到瓊裳灰飛煙滅。
“致遠,謝謝你,對不起。”
光團化作星點,瞬間消散在風中。
玄致遠伸手去捕捉,卻都從手指尖溜走。
悲戾的聲音,穿過雲霄。
正好砸在四處亂竄的夕顏的耳朵裡。
興奮之餘,夕顏也禁不住擔憂。
小致遠的聲音怎麼會怎樣悲傷,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聖王,三個月前,若不是你執意讓聖女去暗黑之地。瓊裳也不會受傷。”
玄致遠手中一把鋒利的長劍赫然醒目。
詭異流動的劍氣,散發着危險的氣息。
“你一次又一次,將最親近的人,推向死亡。你自詡的偉大,不過是拿旁人的生死開玩笑。”
長劍上靈力流動,讓夜色更加的詭異。
“你當真如此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