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瞥了一眼江越,不用問,也知道齊哥兒嘴中的‘姐夫’從哪裡來的。
吃過飯,將兩個小子送去西院,江夏看着齊哥兒洗了手腳上炕,她在旁邊給他講了個故事,看着小傢伙睡着,這才折回來。
之所以這般,也是聽金氏說齊哥兒睡得不安穩,總是做惡夢哭醒……
齊哥兒年紀雖小,但也懵懵懂懂知道些事兒了,父親、哥哥姐姐都不見了,孃親病重之後也不見了,只剩下他一個,哪怕有大姐和越哥哥的陪伴,孩子心裡還是會有隱隱的恐懼,白天可能看不出來,夜裡睡着了,心靈最深層的東西卻往往會浮現出來,這可能就是齊哥兒噩夢的緣由。
江夏也有些自責,或者因爲齊哥兒是劉氏的孩子吧,她還是下意識地有些偏見,以至於少了該有的關懷和照應吧!
畢竟還小,一個五虛歲的小孩子,乍然離了母親……心底總是不安的吧,她卻沒有過多地在意,只將他交給金氏照料,金氏對他來說,畢竟只是個陌生人啊!
回到自己屋裡,江夏洗漱了,傳了半舊的棉布衣褲坐在炕上,擁着被子,再次拿出那支雙蝶簪和那封信,藉着燈光看了一回。
摩挲着雙蝶簪光滑流暢的表面,江夏暗暗嘆了口氣,你應該知道我已經離開了徐家,如此這般,又是何必!
一隻蝴蝶振翅欲飛,兩片薄薄的翅膀幾乎是貼在一起的,雕琢這一處,顯然極考驗一個人耐心和雕工。就在一片蝴蝶翅膀內側,有一片暗紅色的痕跡,明顯打磨清理過,故而痕跡極淡,卻已經滲入木頭的紋理……
長貴臨走跟她要了一瓶玉肌膏……難道是留了疤痕?
京城,宋家別院。
長福端着一盆熱水從外頭進來,看着燈下寫着什麼的身影,低聲提醒道:“二爺,快三更了,洗洗睡吧!”
“唔,這就來!”徐襄答應着,眼皮兒都沒撩,只擡手沾了沾墨,繼續奮筆疾書着。
長福在旁邊候着,過來一盞茶功夫,好不容易看着徐襄擱下筆,他連忙再次提醒:“二爺,洗洗睡吧,已經交了三更了……咱們臨行夏姑娘可是交待小的了,說二爺的身體受不得勞累啊!”
“啊?夏娘?”徐襄懵懵地擡頭看過來。
“二爺,小的是說夏姑娘交代過,您的身子受不得累。”長福見自家主子有了反應,連忙上前扶着就走,伺候着徐襄洗了手臉,又換水洗了腳,看着徐襄上炕安置了,他又匆匆去收拾了桌子,把筆墨等物拿下去清洗。
屋子裡其他的燭火熄了,只留了炕几上一點燭火。
徐襄披着一件棉襖,從枕頭下摩挲出一支半成品的簪子來,藉着燭光慢慢地雕琢起來。
她偏愛鳥獸魚蟲,這也是見她幾次逛街,每每總愛挑着小攤子上的趣物買,他才發現的。再後來,她讓他勾勒的花樣子都特別要了幾幅蟲草圖案去。
這一支簪子,已經可見雛形,簪頭遠觀是一片荷葉做背景,荷葉下,一對鯉魚,一尾躍起,一尾跟進,躍起的魚翻轉回來,似回望,似召喚……他不要相濡以沫,因爲,他不要與她相忘於江湖。他要與她同遊江湖,一同嬉戲蓮荷間,相攜相伴,合樂百年。
當然,蓮下鯉魚又有魚水之歡的隱喻……
他從京城回去,也該與夏娘完禮,圓房了呢!
如此想着,徐襄嘴角禁不住溢出一抹無比溫柔的笑意來。
長福捧着清洗好的毛筆、筆洗轉回來,看見少爺又在燈下雕琢簪子,不由輕輕地嘆了口氣。
小心翼翼地上前,長福看清了徐襄手中的刻刀安全,這纔開口道:“二爺,您想着夏姑娘,就該聽夏姑娘的囑咐,這麼晚了,您就別再琢磨這個了,身體受不了,眼睛也受不住哇。”
徐襄看看手中的簪子,也就放下,仍舊放在枕頭下。
長福替二少爺拉過被子,眼光瞥見徐襄左手上幾道新舊疤痕,止不住又暗暗嘆息了一回……二爺對夏姑娘這般上心,可千萬不能出什麼事兒啊!
二月十六過去,一眨眼,進了二月下旬,二月二十六會試之日,就在眼前了。
江夏這幾日對齊哥兒越發上心了。
每天一早帶着兩哥兒吃飯,越哥兒上學後,她就帶着齊哥兒出門,偶爾去一趟糕餅作坊,大多時候,卻是往莊子上去的。
宋抱朴進京,也帶了試製的第一批傷藥過去。
前兒已經回了信,傷藥採購事宜批下來了,不但供應北邊陣前,還有一部分要送往雲貴鎮南王府,那邊的兵士與西南諸部也時有小規模的戰事,傷藥自然也少不了。
提及西南戰事,江夏就想起了主要出產在雲貴高原的幾種藥材,三七、天麻、七葉一枝花……
這一日,她又帶齊哥兒出門,出了城門,就看見顧家的車子停在路邊。
畢竟有所來往,車伕們都是相識的,見到了,自然要問候一聲,打個招呼。
然後,江夏就聽到車伕回報:“公子,顧二爺等着咱們,說是與咱們一起去莊子上呢。”
江夏挑了簾子看過去,卻見顧青茗也從車廂裡探出半個身子來,看見她就拱手一禮:“江賢弟!”
“顧兄不是隨世子進京了?何時迴轉的?”江夏疑惑問道。
“呵呵,昨晚剛到……主要是愚兄帶了一批藥材,比信使慢了些許。”顧青茗一句話,讓江夏亮了眼。
“不知顧兄帶了什麼藥材?”
顧青茗笑着道:“江賢弟果然心思玲瓏,愚兄一提,賢弟就想到了……就是鎮南王送回來的一些藥材,愚兄恰好看見,就與樑兄弟要了來,給賢弟看看,可能當用。”
江夏大喜,直接喝停馬車,囑咐金氏看好齊哥兒,她自己則下了自家馬車,往顧家馬車上去了。顧青茗殷切周到地下了車,護持着江夏登車之後,才重新上車。
江夏出門,非特殊情況都是着男裝,行動舉止間,大氣從容,也沒人能看出她是女子之身——當然,認識的人除外。
她上了顧家馬車之後,江家、顧家兩輛馬車就重新啓動,相跟着往莊子上去了。卻不想,顧青茗扶着江夏上了一輛車的情形,卻落在了一個人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