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徐襄在家裡自己的房間裡醒來,睜開眼,他還有一剎那怔忡,不知身在何處。
片刻後,他纔回過神來,想起自己已經從京裡回到了家中。
想起昨晚與母親的談話,徐襄嘴角忍不住彎起一個淺淺的弧度來。母親終究是有氣度的,與他坦陳了過往的種種,也坦承了心中所想和啓承緣由,最後,鄭氏拉着他的手道:“爲娘所想所做,爲的不過是一個‘你好’,既然江氏能真心待你,我也認了!”
有了這一番談話,徐襄總算放了心。他不指望母親與夏孃親如母女,卻應該不必擔心,她們兩人再有什麼嚴重衝突了。
一邊想着,徐襄起身下牀。
外屋裡伺候的丫頭聞聲進來,青白衫子的丫頭輕步上前,柔聲道:“二爺醒了,奴婢伺候二爺穿衣吧!”
說着,拎了牀頭的衣袍走上前來,要伺候徐襄穿戴。
這丫頭面生的緊,徐襄從沒見過,不由微微皺了眉頭,低聲道:“你是剛來的?大嫂安排你過來伺候的?”
青衫子丫頭微微含笑道:“回二爺話,奴婢是太太親自安排的。太太給奴婢起了名字,叫清眉。”
徐襄瞥了丫頭一眼,隨即轉開眼去,他心裡覺得此事有些不妥,卻也沒必要對一個丫頭計較,只擺擺手道:“你且不必理會這裡,去傳個話,讓長福進來伺候。”
清眉性子柔婉,半點兒遲疑沒有,輕聲答應着,退了出去。
沒多會兒,長福氣喘吁吁地進來伺候着,徐襄已經自己將衣服穿戴妥當,一邊詢問長福道:“家裡有什麼事情,可問清楚了?”
長福連連點頭道:“昨晚,小的跟一幫小子吃的飯,說了半宿話。家裡的事倒是不少,卻沒什麼大事,大少爺和大少奶奶這幾年也算安靜,大少爺管着鋪子和莊子,大少奶奶主持中饋,倒是沒做出什麼事來。而且,據說對太太也還孝順,請醫延藥,從沒耽擱過。”
徐襄點了點頭,洗了臉,略略整了整衣帽,就往外走,去給母親鄭氏請安。
請了安,依着鄭氏的意思坐過去,鄭氏笑着關切道:“昨晚睡得可還習慣?”
徐襄笑着道:“娘白擔心了,兒子是回家,哪有不習慣的?”
鄭氏笑笑,拍拍徐襄的手道:“你小時候有個擇牀的毛病,從你那屋子裡來我這裡睡一晚,都要折騰到半夜去……如今看着,這毛病倒是好了,我兒是長大了。”
徐襄又好笑,又有些淡淡的溫暖,“那是有母親可以依靠,如今兒子離家在外,要做事做人,哪裡還有心思計較這些去?別說回家,就是去年出關,還不是走到哪裡住到哪裡,什麼驛站、客棧、金人的毛氈帳篷都住過,您看看,兒子如今不也好好的?”
說到這裡,徐襄勾着脣角露出一抹溫柔的笑來,道:“兒子自己一路走到奴兒干,真是吃了不少苦。後來,夏娘同樣奉命出使,與兒子遇到一處,兒子纔有了照應,每日都有她將諸般瑣碎事務都打理的清爽利落,兒子只管着操心公務,倒是吃得好睡得好。本來兒子自己打熬的瘦了幾斤,與她一路走下來,等回到京裡,反而胖了兩斤。”
江夏出京與他走在一處的事情,在京裡,徐襄也沒跟人談及過,今日之所以對鄭氏說起來,也不過是想着跟鄭氏表白表白夏孃的好,化解化解母親和夏娘之間的齟齬、誤解。
可惜了,徐襄雖然智慧,卻對女人所知太少,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當着一個女人誇獎另一個女人,哪怕這個女人是親孃。他這番話非但沒有起到化解之效,反而替江夏埋了一份隱禍。
鄭氏聽得微微一笑,只道:“江氏是個能幹的。”
不能幹,也不能把自家兒子的心籠絡的這般瓷實!
徐襄笑笑,又道:“她這一回也跟着回來了,只怕冒然登門,惹得母親不高興,就在臨清下了船。您既然不跟她計較了,就讓她家來給您見禮。”
鄭氏聽了,只是含笑不語。等到徐襄催問她,她纔可有可無地點了點頭,算是應下。
母子倆說了幾句話,徐宏吳氏帶着一雙兒女過來給鄭氏請安。
行了禮,問了安,吳氏就笑着向徐襄道謝:“讓叔叔破費了!”
徐襄笑着擺擺手:“自家兄弟,大嫂不必客氣。”
說着話,徐襄擡手摸了摸衝哥兒的禿腦門,詢問道:“穎姐兒八歲了,衝哥兒也有四歲了,可曾啓蒙?”
徐宏在旁邊接道:“穎姐兒由你嫂子教着識了些字,衝哥兒還小,又半點兒閒不住,還未曾啓蒙。”
徐襄應了一聲,道:“穎姐兒雖說不能科考出仕,卻也要請個先生教導着纔好,咱們家的姑娘,以後總要尋詩書人家,若是才學上不足,在婆家難免受委屈。”
這話說得誠摯,徐宏和吳氏都頗爲動容,他們從來覺得在徐家不受待見,特別是徐襄高中之後,仕途一路平順,眼看着入閣拜相已是板上釘釘之事,他們就覺得自己更是低人一等。
如今徐襄關切地詢問子孩子們的啓蒙事,言語中肯,他們才覺得一抹關切的暖意。
夫妻倆連連點着頭,互相看看,還是徐宏道:“二弟說的有理,只是咱們這裡是小地方,小子上學還有學堂、縣學、府學,女孩兒家想要讀書上學卻不容易,合適的先生怕是不好找哇!”
徐襄生於斯長於斯,自然也瞭解徐宏所說非虛,他點了點頭,略一沉吟道:“這事兒先擱着,我再琢磨琢磨,看有沒有合適的人選,一定要給穎姐兒找個好先生才行!”
“有二弟操心,那自然是最好不過的!”徐宏和吳氏齊聲答應着,又叫穎姐兒過來給二叔道謝。
徐襄見不得這個,揮揮手止住要行禮的穎姐兒,看着眼前的小丫頭,他隨意提了幾個淺顯的問題。
因爲家裡有囡囡和小妹,徐襄對如何對待小姑娘還是有些心得的,也瞭解一些小女孩子學習的狀況。一問之下難免有些失望,他問了三個問題,一個比一個淺顯容易,穎姐兒竟連一個都沒回答出來。不說比七歲的囡囡不如,就是剛六歲的小妹,也比她回答的好得多。
由此,徐襄更覺得,給穎姐兒找先生是必做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