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二坐在那裡,一手扶在桌角,手緊緊地攥成了拳頭,整條胳膊肌肉繃緊着,似乎用力支撐着身體,不讓心底那股寒意涌上來,不讓他的身體因這寒冷顫抖失態……
好一會兒,龐二才擡起頭看過來:“夏娘,難道你都忘了麼?”
江夏想捂額。這個問題,她根本沒法回答,她能跟龐二說,她根本不是原來的夏娘了。他的夏娘,曾經與他有情有義的夏娘已經不在了。
默了片刻,江夏擡頭,直視着龐二的眼睛,淡淡道:“二少爺這話不該問。夏娘忘記怎樣,記得如何,都過去了!”
龐二少爺的臉龐漲紅着,目光緊緊盯着江夏,似乎不敢相信,好半天,才道:“夏娘,你這麼說,可是因爲你曾經進過徐家的門麼?”
江夏很想直接將他趕出去,跟她說,她根本不是夏娘……
卻聽龐二少爺又緊接着道:“夏娘,我不嫌你,我不嫌你進過徐家,別說你沒跟徐家二少爺成禮,就是……就是你們成過禮,我也不嫌棄。儘管我已經訂了婚約,但我還是將你當做我龐二的妻子。嗯,我會跟我爹孃說的,我要你做我的平妻……”
“停,停,住口!”江夏叫停不行,直接將龐二少喝止。
看着龐二少爺仍舊激動的眸子,江夏拍拍自己的腦門兒,努力讓自己冷靜些,再冷靜些,這纔開口道:“龐二公子,我剛剛說過了,你我有過婚約,但那都過去了。你幫過我,幫過越哥兒,我很感激。……但也僅僅只有感激了。”
看着龐二少臉上的紅暈退去,漸漸顯出一片青白來,江夏又道:“我現在過得很好,有自己的產業,也能夠好好地供應越哥兒讀書上進……你家裡既然已經給你訂了婚約,那你就好好地待你的妻子,好好地過自己的日子吧,不用再惦記我和越哥兒了。”
說着,不等龐二少爺再說什麼,江夏直接出聲喚人,丫頭們很快捧上幾匹上好的妝花緞,還有其他一些禮物來。
“龐二公子,我原本就想着謝謝你的,正不知如何上門,正好你來了,就把這些收下吧,東西不值什麼,卻代表我和越哥兒的一片謝意。我和越哥兒都謝謝你。”
龐二看着江夏,目光定定地,再也沒有說話,起身後,只向江夏拱拱手,就轉身而去。
越哥兒從裡屋裡跑出來,叫了一聲:“龐二哥!”
龐二少爺腳步頓了頓,片刻回頭看過來,對越哥兒扯出一個很勉強的笑來:“小越,好好護着你姐姐。”
越哥兒含着淚用力點頭:“嗯。”
龐二少爺梗着脖子,勉強抑制住回頭再看一眼的衝動,對着越哥兒笑了笑,轉身,大步走了。越哥兒再喊,他也沒有回頭。
江夏走過去,將越哥兒抱住,越哥兒撲在她懷裡嗚嗚地哭起來。
好一會兒,越哥兒才止住了哭聲,擡起眼看着江夏道:“姐姐,龐二哥還會來麼?”
這個孩子,年幼喪母,又被親爹賣掉,心中是很渴望被愛的吧?遇上龐二那個大哥一樣的,才這般親熱他,信賴他……
江夏暗暗嘆了口氣,摸着越哥兒的頭,柔聲道:“龐二哥會有很多事,還要管理家裡的船隊,可能會很忙……”
看着越哥兒眼中的失望和哀傷,江夏實在是有些不忍,口風一轉,道:“龐二哥剛剛說的話,小越都聽到了吧?你快快長大,長大了才能護着姐姐,長大了,龐二哥沒空過來,你也可以去尋他說話……到時候,或者你還能跟龐二哥喝一杯。”
“小越不會喝酒!”越哥兒莫名地羞澀起來,垂着頭蹭了蹭,然後道,“我們先生總愛喝一杯,然後道,誰能解憂,唯有杜康。我們就偷偷地叫他老杜!”
江夏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然後撲哧一聲笑出來。越哥兒知道自己長大了就能去見龐二哥後,也不難過了,也跟着江夏沒心沒肺地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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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魚兒這會兒也從裡屋裡蹭出來,看着相對笑成一團的姐弟倆,撇了撇嘴,卻也忍不住露出一個笑容來。
處理了龐二這件事,江夏吩咐商嫂子帶着丫頭們去給鄰居們送了些禮物去,禮不重,不過是一塊布加一包點心。比較近的孫嫂子等人又加了兩斤肉,或者加兩斤糖果,半晌午功夫,也就送完了。
江夏與小魚兒商量着,收攏收攏行李,午飯後就啓程回臨清去。
小魚兒就開始盤算,回去趙寶兒那丫頭估計還惱着呢,不若到臨清就帶着她去看鑿冰捕魚去……
一聽她這麼說,越哥兒也被吸引了,一雙眼睛亮亮的,看的江夏好笑不已,揉着他的頭叮囑他,到時候要聽話。
不多會兒,負責送東西的商嫂子轉回來了,進門就跟江夏回報:“……剛剛在巷子另一頭看見一個婦人,正跟那邊的一個胡大嫂子說話,我聽了兩耳朵,那婦人好像打問人,我隱隱約約聽到她說了句‘徐家出來的’,胡大嫂子看見我就對她說,我是咱家的,那婦人卻好像害怕什麼,慌慌張張地走了。”
江夏心裡咯噔一下,問道:“那婦人多大年紀,容貌如何?”
商嫂子皺着眉想了想道:“四十出頭吧,或者三十五六……容貌一般,眼睛不大,有些八字眉,只是皮子白細,看上去不顯老……哦,對了,生着鷹鉤鼻子,嘴稍稍有點兒地包天……”
商嫂子的話未落,越哥兒就緊緊地揪住了江夏的衣服,怯怯地喊:“姐姐……”
根據夢中模糊的樣貌,再加上越哥兒的反應,江夏已經不難判斷出那婦人的身份了。
她拍了拍越哥兒的脊背,安撫着他,一邊笑着吩咐:“嫂子說的這人倒不認識,也可能是碰巧聽諧了音兒。嫂子這就去做飯吧,趕緊吃些,我們就啓程回去了。”
商嫂子答應着下去做飯了。
小魚兒在旁邊叫:“夏娘?”
江夏轉臉看向她,道:“應該是劉氏……就是攛掇着將我們賣掉的那個毒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