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希行滿意地點點頭,笑道:“小弟遠行,爲兄特來置辦了三兩小菜,一壺薄酒,爲小弟踐行!”
江夏呵呵笑着拱手道謝,順着宋兄長的意思,共飲了兩盞酒,然後,第三盞酒斟上之後,江夏雙手捧盞,揚聲笑道:“時辰不早,小弟還要遠行,就此飲了杯中酒,小弟就此別過!兄長,請!”
宋希行凝視着江夏片刻,終是捧了酒盞,與江夏碰杯而飲,兩人互相一亮酒盞,同時暢笑起來。
“此一去,山高路遠,小弟多加保重!”
“兄長放心,小弟自會保重。兄長也不要過於操勞,多加珍重纔是!”
兩相里告辭,江夏拱拱手拜別,轉身離了十里亭。
福寧親自將江夏送到車上。江夏登車之後,方從袖中掏出一枚藥丸子來,遞給福順。
“這是我試煉的大還丹,僅此一枚,能解毒續命,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輕易用之!”
福順雙手接了藥丸子,目送着江夏的車子緩緩啓動,然後加速,漸行漸遠,一路去了。
他雙手捧了藥丸子呈給宋希行,將江夏交待的話一字不差地轉述了。
宋希行將蠟封的丸子握在手心,負手眺望着漸漸看不見的那一小隊人,目光裡,流露出一抹深深地悵惘。
宋抱朴在肅州,徐襄出使努兒幹,江愛卿,朕放你出京,這一去,你會向西,還是向北?
與此同時,趙家。
趙寶兒捏着一張信箋,滿臉不敢置信,再一次誦讀了來信之後,她纔不得不相信,江夏已經請旨離京,往漠北尋找一種特殊的草藥去了。
“難怪,難怪元宵節夏娘叮嚀再三,那時,我就覺得不對……”
韓夫人恰好走進來,隱約聽到趙寶兒自言自語,微微皺着眉頭問道:“什麼不對啊?你個丫頭,神神道道地叨咕啥呢!”
趙寶兒連忙擡手抹了把臉,將眼角的溼潤擦去,眨眨眼,揚起一抹笑,回頭起身,迎了自己母親坐了,笑道:“娘,您有什麼事兒,打發個丫頭喊女兒過去就好,怎麼親自過來了?”
“哎喲,這過了一年,我女兒是長大了,懂事了,知道疼孃親了!”韓夫人滿眼欣慰地笑道。
趙寶兒微微紅了臉,笑嗔地叫了聲孃親,攬住趙夫人的手臂擠擠挨挨地撒嬌起來。
“唉,你這孩子,眼瞅着就要出閣了,卻還是一副孩子心性,讓我怎麼放心吶!”韓夫人拍着趙寶兒的手感嘆一句,然後道,“剛纔你父親寫了信回來,已經與樑家商量妥當,婚期就定在四月初六,只不過,你要去歸化城成親,三月二十九就要離京了呢!在家時,總覺得淘氣,這一說要走,娘還真捨不得你了……”
說着說着,韓夫人竟是哽噎住,說不下去了。
趙寶兒也紅了眼,依偎在韓夫人肩頭,低聲道:“娘,女兒不嫁,就守在爹孃身邊!”
韓夫人嗤地一聲笑了,摩挲着女兒濃密的秀髮,感嘆道:“盡胡說!作爲女人,嫁個好夫君,生兒育女,過好了日子,纔是一輩子大事。我只擔心,我太寵溺你,把你慣得不像樣子,嫁過去之後,沒辦法跟人家樑二公子好好過日子……”
趙寶兒依靠在韓夫人身邊,也不接話,任由韓夫人絮絮叨叨地說着。
孃兒倆相依相偎地說了好一會兒子話,淚乾了又淌下來……卻終究,免不了,母女之間一場離別。
再說,宋希行從城外轉回來,也沒直接回宮,而是去了四喜樓。
吃着美味的食物,聽着曲折離奇的故事,宋希行笑聲連連。待那先兒說完,直接讓福寧賞了個十兩的元寶!
從四喜樓離開,日頭已經西斜。
宋希行站在四喜樓前默立了片刻,然後才登車離開。每日來四喜樓消閒的皇親貴戚不在少數,自然有那眼尖地看見了當今皇帝。一個個噤若寒蟬的同時,當今聖上愛上四喜樓聽書的消息,就迅速地散播開去,不到天黑,整個京城,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始終暗暗關注着江家,關注着四喜樓的顧青蘭暗暗鬆了口氣。
這一晚,他比往日都早一步回了家。
剛剛洗漱過換了衣裳,顧家大姑娘顧青慧就尋了過來。
“咦,慧妹妹怎麼過來了?可是有什麼事讓三哥做去?”顧青蘭一邊招呼着顧青慧坐,一邊吩咐自己的小廝,“把今兒帶回來的龍鬚酥拿出來給大姑娘嚐嚐!”
顧青慧微微紅了臉,囁嚅道:“三哥,孃親拘着我,不讓我出門。我竟剛知道,夏娘居然又離京了……你一定早就知道了,怎地不給妹妹個信兒呢……”
顧青蘭看着臉色脹紅,一臉氣惱慚愧的妹妹,嘆了口氣道:“慧妹妹,你難道不知道,嬸孃爲何拘着你麼?”
“孃親說是拘着我學規矩……”顧青慧道,“其實,我知道,她是不想我再與江家來往。她說江家姑娘不守婦道,拋頭露面做什麼官,還跟皇上……”
聽着毫不知遮掩的一番話,顧青蘭失笑不已。一直以來,他只看到了青慧的沉穩、溫和,卻不知道她是這般毫無心機,就這般性子,虧得沒去參加採選,若是進了宮,恐怕根本活不下來,更別提熬出頭了!
顧青蘭失笑着搖頭道:“嬸孃這話,你跟我說也就罷了,對外頭萬萬不可提及的!”
顧青慧聽他說的嚴肅,立刻正了神色,連連保證道:“青慧就是跟哥哥說說,再沒跟外人提及過。……何況,妹妹覺得,夏娘不是那種人,這種道聽途說來的消息,哪裡信得?”
顧青蘭瞥她一眼,道:“我也知道,江姑娘不是那等人。之所以沒讓你去見她,也不主要是怕她帶累了你,而是因爲,她此次回京,處境不同,她自覺少與旁人走動,也是怕自己帶累了旁人。”
顧家畢竟出仕之人不多,至多隻能算是臨清當地的大戶,底蘊不夠,顧家兒郎們出仕從商倒是還算出色,但姑娘們的教導,顯然就只拘於女紅針織和當家理事上了,涉及政治朝事,卻是涉及極少。故而,顧青慧對顧青蘭說的什麼處境是完全聽不懂。
她茫然地看着顧青蘭,自言自語道:“有什麼不同的?鋪子開的很好,她又給皇上看病,還怕什麼?又怎麼會帶累了旁人呢……”
聽着顧青慧的自語,顧青蘭的眼底閃過一抹失望。
再一想,卻僅有悵然搖頭了。
大抵,天下閨閣女子與青慧相仿者衆;與趙寶兒相仿者衆;甚至與景家姑娘相仿者也不少,卻獨獨沒有人與江家那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