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羅氏見孟宗揚離開,而葉潯舉步走向室內,笑道:“除了我心願得償,今日沒有贏家。聶夫人,你可想好退路了?”

聶夫人笑而不語。只憑眼前所見,她自是不肯承認空忙一場。她還要再等等。

新柳、新梅和幾名護衛先一步進門,四處查看,綁了在室內的僕婦,確定無異狀,這才請葉潯進門。

葉潯落座之前,看了看柳之南和葉冰,又從容錯轉視線。

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橫豎是這樣,不是她們,也可能是別人。

那就不計較。沒必要了。

不會再來往,前世今生都註定要漸行漸遠的人,到了此刻,不需贅言。

柳之南在葉潯看向自己的時候,別轉了臉。

葉潯對聶夫人道:“我家侯爺和五軍都督府大都督在外面。裡面的死士傷的傷,死的死。過一會兒,一衆賓客大抵就回來了。哦,應該還沒人告訴過你吧?什剎海上的船隻,多數是在侯爺名下。你想在水上做文章,難。”

聶夫人垂下眼瞼,不讓人看到眼底流露的情緒。沉默片刻才擡了眼瞼,解嘲一笑,“以爲是知己知彼,卻沒想到,還是百密一疏。你的表妹那麼糊塗,居然沒跟我提過此事,可見她待你還是不錯,不該說的隻字不提。比起她,你就太殘酷了,之前明知她在室內,卻是看都不看她一眼。若不是長興侯及時抵達,你會怎樣?早已逃離此地了吧?”

“錦衣衛已趕至,總會設法搭救的。”葉潯笑容柔和,“你就不必挑撥了,孩子比我自己的命還重要,再重來十次,我依然如此。”

聶夫人意味深長地道:“孩子比你的命還重要。在淮安侯眼裡,你的命比髮妻的命更重要。”

“局中人都明白,你的目的是我的孩子。況且你早已是籠中鳥,傷不了誰。”

“裴夫人與孟夫人若是有性命之憂,侯爺怎麼會到此刻還沒趕到?”羅氏實在是看不得聶夫人這樣的做派,幫腔道,“你那些人不堪用,傻子都看得出。今日事是因孟夫人而起,換了你是淮安侯,能不生她的氣?你真以爲誰都像你夫君鎮南侯似的?”

聶夫人有些不解地問羅氏:“怎麼你這麼反感這類話題?”

羅氏指了指葉冰,“她最愛以言語挑唆別人的夫妻情分,你幾次三番的挑撥,比起她來還差了十萬八千里。有意做這種人的話,你日後可以想她討教。”

聶夫人失笑,終於明白羅氏爲何這般厭惡葉冰了,嘴裡卻是不承認,“我只是說幾句實話,你想多了。”

一直身形僵滯神色呆滯的葉冰忽然站起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葉潯不予理會。想回家?就算她允許,外面的人也不會放行。

倒是聶夫人建議道:“你,還有孟夫人,要是疲憊的話,就去裡間歇歇。事情一時半刻完不了,總要等長興侯算完賬,纔是曲終人散時。”

葉潯真有點兒佩服聶夫人了。到了此刻,依然沒有心虛惶恐,可不是誰都能做到的。

柳之南起身,夢遊似的去了裡間。

葉冰也沒別的法子,跟了過去。

聶夫人有些困惑地看了羅氏一眼——給葉冰灌了一碗毒藥,葉冰卻到此刻都沒什麼不妥,難不成鬧了半天,羅氏並不想要葉冰死?那到底打的什麼算盤呢?可在這時候,她自然不會詢問羅氏,要避免葉潯得知。萬一就此落難,有人陪着自己受煎熬總不是壞事。

門外傳來凌亂的腳步聲、女眷的議論聲。

聶夫人無聲地嘆了口氣。隱約聽到幾句,得知驍騎右衛莫名其妙地來了,又灰溜溜地走了,是在五軍都督府大都督的率領下離開的,並且驍騎右衛指揮使已被當場革職查辦。

是的,除了羅氏,沒有贏家。

聶夫人想,該走退路了。

沒有人讓那些女眷入室,她們就站在院中。

葉潯和羅氏、聶夫人同時起身,到了門外。

新柳、新梅將聶夫人拉到一旁,將她牢牢看住。

低低的嘈雜聲中,一襲玄衣的裴奕走進院落,步調隨意似閒庭漫步。

此刻滿院明燈映照下的男子,如陽光下冰山頂峰的霜雪,氣息沉冷襲人,而又悅目之至。

衆女眷看到他,驚訝之下,噤聲無言。

裴奕最先看向葉潯,在那片刻間,目光溫柔似水。

葉潯與他視線相交,抿脣微笑。

夫妻兩個並未說話,千言萬語,都在這一眼相望間。

聶夫人竟搶先發問:“敢問長興侯,這裡方纔到底出了何事?”

葉潯微微挑眉。

羅氏面露驚訝,隨即滿眼欽佩。只說聶夫人這份機變、膽色,就讓人欽佩。

裴奕卻也沒有按牌理出牌,只是漫應一句:“還在查。”

“……”聶夫人準備好的一番話竟由此沒了用武之地。她以爲裴奕會反問“你最清楚”或是“因你而起,你不知道?”一類的話,這樣她就將自己的嫌疑逐步撇清。即便葉潯等幾人再清楚不過,她也可以說是她們串通一氣污衊她。

但是裴奕行事全不在她意料之中,剛一說話,她就碰了一鼻子灰。

聶夫人很快調整心緒,看向葉潯,“也許,再沒有比裴夫人更清楚的人了。”

葉潯笑道:“還是等侯爺查清之後再說吧。我一個婦道人家,看見的未必就是事實。”

聶夫人的挫敗感又加重一分。竟完全是夫唱婦隨,與方纔要手下殺人時,判若兩人。

葉潯已在方纔隱約猜到了聶夫人的用意——

既是死士,便是身手不及裴府護衛、錦衣衛,卻是到何時都不會出賣聶夫人。聶夫人完全可以說那些人與她無關,她也不知他們是受誰唆使。甚至於,她很可能把罪責栽贓到羅氏頭上。

而若是對質的話,葉潯、柳之南、葉冰,在外人看來是一體的,衆口一詞地冤枉聶夫人雖在人意料之外,卻也在情理之中。

最關鍵的一點是,聶夫人是鎮南侯聶宇的夫人,除非證據確鑿,否則誰也不能輕易給她定罪。

所以,當着這麼多外人,只能選擇不接招,只要裴奕、葉潯接招,聶夫人就會混淆視聽,就算不能夠全身而退,也會拉上他們,一起處在被人猜測懷疑的處境。

裴奕轉頭看向徐寄思。

徐寄思被孟宗揚及護衛五花大綁塞住了嘴,仍在西牆的花架子下面。

裴奕吩咐李海:“把他帶到裴府在什剎海的別院,再將他的兒子擒拿,等我審問。”

李海稱是而去。

聶夫人卻又有話說了:“長興侯,你這樣隨隨便便的擒拿朝廷命官及其子嗣,算不算徇私枉法?”

“與你何干?”裴奕深凝了聶夫人一眼,脣角一抹似有似無的笑,眼神卻鋒利如淬了毒的刀子。

聶夫人架不住這樣的審視,不自知地現出怯懦之色。

裴奕又問起聶夫人帶來的一衆死士:“怎麼處置的?”

李海如實道:“三成射殺,七成生擒。”

裴奕溫聲詢問:“爲何是生擒?”

李海追隨裴奕已久,當即明白過來,“屬下這就去辦!”語必匆匆離開。

女眷則有片刻不明所以,之後才恍然大悟,相繼失色。

裴奕的意思是:一概殺掉。

“侯爺……”柳三太太記掛着女兒,方纔環顧四周,半晌也沒見到人,此刻終於忍不住上前詢問。

話還未出口,柳之南與葉冰慢騰騰從室內走出來。

兩個人都像是受了莫大的驚嚇,又似受了莫大的屈辱,俱是羞於見人擡不起頭來的樣子。

“之南!”柳三太太快步上前,攜了女兒的手。

柳之南哇一聲哭了起來。

柳三太太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怎麼了?誰欺負你了?……”

羅氏看得不由撇嘴。居然還有臉哭?幸虧柳家只出了一個柳之南,若是個個如此,柳家的門風早就敗完了。

裴奕的視線落在柳之南身上,那份寒意,讓一時情緒失控的柳之南無法忽略。

她下意識地看向他,眼淚、哭聲硬生生地哽住了。

那視線充斥着涼薄、鄙棄,過於寒涼,過於傷人。

裴奕再次望向葉潯,指了指柳之南、葉冰,語聲冷漠地吩咐她:“此二人,日後不準再來往。”可以的話,真想讓她再不與她們相見。

此言一出,衆人俱是一愣。

葉潯初時亦是驚訝不已。他從未用這樣的態度對她說過話。片刻後,她反應過來,步下石階,上前去曲膝行禮,“妾身謹記。”

一部分人便因此猜測着,今日紛擾是因柳之南和葉冰而起,暗自爲葉潯苦笑。明眼人卻很快意識到,裴奕之所以當衆吩咐葉潯,是不想髮妻爲難,只需以他不準爲由,便能斷了葉潯與柳之南、葉冰來往的路。

所謂夫妻情深,不只是平日裡的舉案齊眉,還是在這般情形下當斷則斷,免除對方的隱憂煩擾。

已是關乎親人安危的局面,容不得優柔寡斷。想來便是葉潯心中不願,也必須聽命行事——夫爲妻綱。

裴奕擡手扶了葉潯,對她偏一偏頭,一面往院外走,一面低聲說話。

他問:“娘和旭哥兒去了大嫂那邊?”

“嗯。”葉潯點了點頭,“府裡得力的都被我帶來了,想着還是去嫂嫂那兒更穩妥。”

“是該如此。”趨近院門,他停下腳步,細細打量着她,“我聽說有人中暑了?”

葉潯莞爾,“是啊,很稀奇麼?”

裴奕眼中盡是憐惜。自然不稀奇,只是心疼罷了。

葉潯則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怎麼看,你也不像是急急忙忙趕回來的——”全無風塵僕僕的樣子,和先前看到的孟宗揚大相徑庭。

“……”裴奕笑了笑。

葉潯看住他,“不想跟我說?”

裴奕掛着笑,低聲道:“回京之所以掩人耳目,是因爲帶回了一樁案子的兩個人證。我將人安排在了城外燕王一所別院中,觀望兩日,見確實出不了岔子,這才放心回城。”頓了頓,又補充道,“事關重大,兩個人證被滅口,我和燕王不說白忙一場,也有半數心血付之東流。”

“原來如此。”葉潯笑道,“明白了。”

裴奕擡頭望望天色,“你即刻去我們的別院歇息,我將這些事料理清楚就去找你。”

葉潯其實不想走,“我不能留下來看看熱鬧麼?”

“事後我講給你聽。”裴奕將她散落在臉頰一側的一縷青絲別到耳後,“聽話。過去吃點兒東西,歇一歇。”

“好吧。”葉潯點頭應下,又叮囑道,“你別意氣用事,點到爲止。”把聶夫人的死士全殺掉,已經讓人毛骨悚然。

裴奕打趣她:“囉嗦。”

葉潯對他挑了挑眉,他卻笑意更濃。

聚集在院中的人們,有不少人的視線一直追隨着這對璧人。一來是這樣般配的一雙人實在少見,二來也是好奇裴奕會不會對葉潯橫眉冷目的——前一刻,他可是一絲人情味都沒有。

結果顯而易見。

方纔那男子有多冷酷,此刻便有多溫柔。

夫妻兩個只是站在那裡說話,卻已將對方和周遭一切隔離開來,眼中只有站在面前的那一個人。

綿長的厚重的情意便是如此吧?不需讓人聽到溫存的言語、看到親密的舉止,便可讓外人感受到那份默契、信任。

那邊的葉潯轉身要走之際,對裴奕道:“你送我幾步,好不好?”

裴奕頷首,陪她出了院門。

走到背光處,葉潯伸手碰了碰他的手指,水光瀲灩的雙眸看着他,比夜空的星辰還要明亮,“你,是真的回來了?”

平平淡淡一句話,卻讓裴奕聽得心頭泛酸。他的阿潯之前的從容、鎮定,不過是出於慣性而爲之,她甚至到此刻還不能真的確定他已回來,不敢相信,他是真的回來陪伴她了。

“回來了。”裴奕將她的手納入掌中,“我送你過去。”

“啊?”葉潯驚訝,“那怎麼行?”這邊一堆事能扔下?

裴奕的手微微用力,“先讓張九牧、縉喬料理,我陪你用過飯再回來。”

女眷大多數不知情,留下來也沒什麼用處。張九牧讓她們先行回府,日後若有需要,再登門詢問,只是留下了柳之南、羅氏和聶夫人。

柳三太太自然是不願離開的,直到看到女婿孟宗揚,這才略略心安,急匆匆離開,去找兩個妯娌訴說此事。

分別有錦衣衛詢問羅氏、聶夫人一些問題。

因着孟宗揚的關係,沒人詢問柳之南,由着她神色木然地坐在葡萄架下。

孟宗揚負責處理外圍的事,大致有了結果之後,這纔來見柳之南。

留下她倒不是錦衣衛要問話,而是他的意思。

他負手走向她,語氣閒散地問道:“先送你回府?”

柳之南聞聲擡頭,定定地看住他。

孟宗揚審視着她的神色、眼神,初覺似曾相識,隨即明白過來。

就在這瞬間,他生出透骨的疲憊,用下巴點了點廳堂,“去裡面,想說什麼現在就說清楚。”

柳之南依言起身,轉去廳堂落座,低頭想了一陣子,語聲輕飄飄地道:“我自認可以持家,可以賺取錢財,不足之處是任性沒城府,而最大的缺點是沒有大局觀。這最大的缺點,是足以致命的,不是害了別人,就會害了你。並且,等來日你有了子嗣,我也做不好你孟家頂門立戶的主母。既然如此,你——休了我吧。”

孟宗揚心頭疲憊蔓延到了眉宇。他隨意坐到了一旁高几上,取出一個酒壺,連喝了幾口,這才說話:“只爲這些?已到了自請下堂的地步,你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我還有什麼好說的?”柳之南似笑非笑的。

孟宗揚語帶嘲弄,“換了我是你,也沒臉說。”他看着柳之南神色變得惱火,卻不以爲意,“你重蹈覆轍,仍然懷疑我對葉潯有意——沒城府的人就是有這點好處,心裡想什麼,我一看便知。”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柳之南,“我只是心寒。”

柳之南迴避了他的注視,“我知道,你爲了與我成婚,這幾年來做的都是你不喜歡的官職。休妻後就好了,你可以隨心所欲。”

“休妻?”孟宗揚笑了笑,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我這張臉你可以不顧,你祖父祖母爹孃的臉面也不需顧及,是麼?他們養了你十幾年,就是要你給他們丟人現眼,是麼?”

柳之南用力地咬了咬脣,“那是我的事,不需要你管!”

“休妻與否是我的事,你別跟我指手畫腳。”孟宗揚語聲譏誚,“你喜歡賺錢,不妨將你我這樁婚事當成生意來看,我請你幫我算算賬,從娶你進門之後,我得到過什麼好處?除了讓我顏面無存,你還給過我什麼?我都要沒臉見人了,你甩手不幹了,這是把我當傻子耍着玩兒呢?”

“……”他生氣了,生氣之後的話要多刺心就有多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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