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姑一家的事情,在完全隱瞞太夫人的情況下,按照葉潯的打算,順利的解決了。
福明向徐曼安討要了兩千銀子,徐曼安給了。越是如此,她越是篤定紅姑一家貪財得很,爲了事成,毫無猶豫。
福明拿到銀票,轉手給了蘭香,蘭香又呈給葉潯。葉潯查驗過銀票非假,在各地銀樓都能兌換現銀,暫時替蘭香保管着。
太夫人去寺裡上香前一日,紅姑來了。葉潯親手將銀票交給她,大略說了經過,讓她將銀票保管好,需要做的是不可讓太夫人察覺,照她的吩咐行事。若是辜負了她一番好心,那麼真就要兩面不是人還要喪命了——難得做一回好人,當然不想中間出岔子。
紅姑驚愕之後,將葉潯的交代一一記在心裡,不敢出絲毫差錯。
做戲就要做足。第二日,太夫人前去上香,福明來了府中一趟,是讓徐曼安的人知道,他是照吩咐行事的。
葉潯呢,當即出門,走到半路又改道去了柳府。
讓徐曼安看來,是柳家臨時也有急事找葉潯,計劃也就落空了。
當日,蘭香和福明就分別告假隨紅姑回了大興。
又過了兩天,紅姑前來跟太夫人道別,說丈夫一個身在外地的親戚要做一樁小生意,他們這些年也攢下了一些銀子,兩家想合夥一起幹。由此,便不能再留在京城了。
太夫人雖然不捨,卻知道爲人僕婦終究不是出路,聽紅姑說的繪聲繪色,不疑有他,給了紅姑二百兩銀子,算是她的一番心意,還讓紅姑有事就派兒女來京城報信,能幫的她一定會幫。
紅姑灑淚而去。
葉潯擔心一家人離開京城時會受到徐曼安的阻攔,讓秦許派了幾個人暗中護送,平安離開京城後再回來覆命。要是出事,還要對太夫人好一番寬慰解釋,之前就白忙了——紅姑不論日後過得怎樣,總要時不時地給太夫人寫信報平安。離開京城就好說了,徐曼安一個閨閣中的人,手還伸不到那麼遠。
事無鉅細地忙碌一番,這件事終究是照着打算應付過去了。
葉潯開始忙着做秋裳。柳閣老、柳夫人、柳之南、葉世濤、江宜室、葉沛、太夫人、裴奕和她自己,都有份。
人太多,又都想多做幾件,但是時間上不允許,便爲每個人親手做一件,然後讓針線房的人照着樣式、尺寸,再變着顏色、繡樣各多做兩件。
只有裴奕是例外,他裡裡外外的衣服,現在都是她親手做。
比之別的府邸,裴府針線房裡的繡娘、裁縫是最多的——太夫人知道兒媳在穿衣打扮上講究,還樂於給親朋做衣服繡活,刻意命人找了幾個在外面小有名氣的繡娘、裁縫進來,爲的就是減少葉潯做針線的時間,想到了什麼花色樣式,描出樣子讓針線房照做就行了。終究是擔心葉潯會年紀輕輕的熬壞了眼睛。
江宜室過來串門的時候,聽說葉潯在給自己做秋裳,很高興,“這些事我都是交給針線房張羅,比不得你和二嬸。二嬸這幾日也正和冰兒、瀾兒一起給祖父祖母做秋裳呢。”
葉潯心說那太好了。她本就沒給祖父祖母做衣服的打算,是清楚王氏和葉冰會着手。
江宜室又道:“祖母這陣子也沒閒着,常帶着冰兒一同串門赴宴,給冰兒添置了不少衣物首飾,冰兒也是挖空心思地孝敬祖母——祖孫兩個越發親厚了。”語必,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葉潯的神色。
葉潯就笑,“這麼看我做什麼?難不成我還會吃醋?”
“怕你心裡不舒坦罷了。”江宜室放下心來,“世淇也是一般情形,他與你哥哥不同,只需等着來日榮寵,有大把時間陪着祖父,常聚在一起下棋,天氣不太熱的時候就練習騎射。”
“這樣最好了,我們也能心安一些。”日子總要過下去,還要有默契地往好處過,誰都如此。
“嗯。”江宜室點頭,“日後我們每個月初一十五去請個安就是了,到時結伴去。”
“行啊。”
江宜室又說起葉沛的事:“你哥哥要我從現在起就留意些,看看有沒有合適的門第,話已說在前頭了——不將就。雖說沛兒是庶出,卻是你們兄妹兩個疼愛的妹妹,定要給她定一門像樣的親事。”
“我也幫你們留意着。”
江宜室咯咯地笑,“要的就是你這句話。”又問,“沒打算給燕王妃做兩套衣服麼?”
“不用。”葉潯笑道,“她是皇上的表妹,跟皇后也親如姐妹,吃穿用度大多是宮裡的。以前要我費點兒心思給她做衣服,爲的是給我掙個名聲。她哪裡就差我做的衣服了?閒時與她一起吃吃喝喝說說話就行了。”
“也是這個理。”江宜室道,“到了夏日人都沒精神,燕王妃也是這樣,前兩日我幫你哥哥去燕王府遞話,她說自己每到下午就渴睡,也沒精力出門走動了。”
葉潯莞爾,“倒是能跟皇后做伴了。”
“可不就是麼。”江宜室提起過來的初衷,“你哥哥命手下繼續查着外祖父遇刺的事,查到的不過是蛛絲馬跡,不能成爲證據。”
“那就算了,讓他先放下這件事,公務要緊。”葉潯道,“沒說什麼時候回來?”
“他也說不準。”江宜室嘆氣,“我覺得太辛苦,好在他自己不嫌累。”
“再熬幾年就好了,起碼不會總這樣四處奔波。”
裴奕和簡閣老相約去醉仙樓吃過幾頓飯,之後裴奕似是放下了一樁心事,每日都是先於下衙的時間回家。
這天回到房裡,見大炕上放着葉潯正在給她做的袍子,人卻不見蹤影。問過竹苓,得知她去了花房照料花草。
他找了過去。
竹林間的工匠仍在每日趕工,從外面看不到裡面忙碌的情形,只能聽到敲敲打打的聲響。
走進花房,見葉潯在澆水、修剪枯葉和多餘的花枝。她穿着淡紫色上衫,藕荷色月華裙,裙襬上浮着花朵的暗影,上衫、中衣的袖子用臂釧攏到肘部,現出白皙的手臂、細瘦的手腕。水壺、剪刀落在她手裡,都讓人擔心她拿不動,可她的動作倒是顯得遊刃有餘。
“娘又不在家?”裴奕走到她身側。
平時早間她纔會來這兒忙碌一番,黃昏都是太夫人親力親爲。太夫人不在家的時候,她纔會代爲打理太夫人鍾愛的花草。
“嗯,又去二舅母那兒了。”葉潯轉頭對他笑了一下,“晚間想吃什麼?”
“做兩道清淡一些的菜。”到了夏日,人大多沒什麼胃口,不喜油膩的菜餚。
葉潯吩咐竹苓,“去廚房傳話。”
竹苓稱是而去。
裴奕拿過一旁的水壺,幫她給缺水的花草澆水。沒封侯之前,一得空就幫母親照料這些花草,自封侯到如今,都忙得沒這閒暇了。好在如今方方面面都駕輕就熟了,往後陪伴母親、妻子的時間會多一點兒。
葉潯和他說閒話,“前幾日午間、晚間都是與簡閣老一同用的飯?”
“嗯。跟他商量點兒事情。”
葉潯漫應一聲,沒再追問。官場上的事,經過楊閣老的事情之後,她不再讓自己關心了——關心也沒用,那是男人的世界,是她不能憑藉記憶幫襯親人的事。如此,還是要有些自知之明,盡責地做好分內事,別給他和外祖父添亂就行了。
她岔開話題:“你這段不忙了?能時不時地早些回家來?”
“是,怎麼?”
“那你就每日去竹林裡看看,我就不去了。打地基的時候我還懂點兒門道,別的就是隻會看好看與否,辨不出做工如何。”
裴奕笑道:“你是太緊張了,他們怎麼敢偷工減料。”
葉潯認真地道:“那可不見得,想法不循常理的人多的是。”
“行,聽你的,成了吧?”
夫妻兩個說着話,忙完了手邊的事,一同回房。
飯菜上了桌,擺在他面前的是涼拌三絲、玫瑰豆腐等四道清淡菜餚,她面前則是香辣蝦、紅燒肉和黃瓜絲、生菜、豆腐皮,另外還有一碗辣椒油,鮮紅透亮的紅辣椒浮在上面。
裴奕挑眉,“你這是要敞開了吃辣?”
“是啊。”葉潯拿起一塊豆腐皮,“不吃些開胃的,就不想吃飯。別擔心,早間吃些養胃的羹湯就好,胃不會不舒坦的。況且我是天生就喜歡吃辛辣的東西,胃早就習慣了。”
也是。裴奕就沒說什麼,拿起筷子。
“這是我和半夏一同琢磨出來的吃法。”葉潯在豆腐皮上塗了一層辣椒油,隨後放上黃瓜絲、生菜,又添了兩塊紅燒肉,最後把豆腐皮捲起來,“和京醬肉絲的吃法差不多,或者也可以說和大餅卷肉的吃法一樣,只是調換了一下做法,加了點兒東西。”她笑着解釋完,把卷好的豆腐皮送到他面前,“快嚐嚐,這樣葷素都有了,還開胃。”
裴奕笑着接到手裡,咬了一口,味道果然不錯。
於是,一餐飯下來,他面前的素菜沒怎麼動,她面前的菜卻被兩人消滅得乾乾淨淨。
第二日,葉潯又讓廚房給太夫人備了同樣的菜,太夫人也很愛吃。此後,葉潯找到了新的樂趣,變着法子把各種菜餚做成辣味開胃的,就連燉魚都要讓廚子家配料的時候放兩個紅辣椒。
一面嗜辣,一面又做一些養胃消火的羹湯來調合。
她在家裡忙衣食起居忙得不亦樂乎,官員們忙的是揣摩聖意,琢磨着誰會進入內閣。
按照常理,徐閣老離開了內閣,簡閣老、楊閣老等幾人便會逐一上升一個臺階,皇上在別的官員之中選擇一個在內閣墊底的。
都是這麼想的,事實卻大相徑庭。
簡閣老連上幾道摺子,請皇上將身在南疆做一方巡撫的孟大人調回京城入內閣。用實際行動告訴皇上和文武百官:我不要次輔那個位置。
百官譁然,隨後想想,簡閣老此舉也在情理之中:
以他多年做老好人的情形來看,是隻希望和景國公一樣,熬到年歲差不多了功成身退。他原配早逝,沒留下一兒半女,近三十歲續絃,陸續添了幾個女兒一個兒子。等到他的兒子能振興門庭大展宏圖的時候,他大概已年近古稀,與其玩兒命的爭權勢,倒不如在內閣混個差不多的位置,經營個好人緣兒,這就是爲後代鋪路了。
他不似柳閣老,不是皇上的良師益友,得到的恩寵有限,爭□□勢若是落敗,必是身敗名裂的下場。何苦呢?徐閣老的例子可是硬生生擺着呢。
就是這麼一個有權勢擺在面前仍舊淡泊名利不改初衷的人。
有人怒其不爭,有人欣賞有加。
皇上與內閣商議幾次,又親自去了一趟柳府,既是探病,也是和柳閣老說了說這件事。
反覆斟酌的結果是皇上同意了簡閣老的建議,命吏部從速選出代替孟大人的人選,同時下旨命孟大人準備進京入閣。
孟大人不論資歷還是功績,都是次輔的不二人選。
這樣一來,楊閣老忙來忙去,還是原地不動,位置依然排在內閣第四位。
葉潯聽外祖母說了之後,欣喜不已,之後莫名覺得此事和裴奕有點兒關係——簡閣老和他來往的日子可不短了,在皇上下旨之前,兩人來往的算是頻繁,而且徐閣老恐懼日盛的時候,裴奕就已經略顯頻繁地與簡閣老走動了。
她想着,晚間得追着他好好兒問問。
裴奕晚間卻有事,去天牢看望徐閣老了。
皇上親自發過話,不準對徐閣老用刑,衣食起居上也不要太爲難他。所以徐閣老氣色、精神還算不錯。
一個獄卒開了鎖,後面兩個人搬來桌椅,將食盒裡的酒菜、杯盤擺到桌上。
“辛苦了。”裴奕取出幾張小額的銀票,遞給他們。
三個人忙點頭哈腰地道謝,“多謝侯爺,有事喚小的一聲即可。”隨後喜滋滋地退下。
徐閣老一直坐在硬板牀上,沒好氣地瞪着裴奕。
裴奕倒是沒火氣,落座後拍開酒罈的泥封,陳年花雕的香氣絲絲縷縷蔓延開來,“醉仙樓的夥計說你喜歡喝這酒,就帶了一罈過來。你愛吃的菜,他們也記得,照舊例給你帶了幾道過來。”又用下巴點了點對面的座位,“不是送行酒,過來喝幾杯。”
徐閣老知道裴奕一定會來見他的,卻怎麼也沒想到是這情形。想象中,裴奕應該會以勝利者的姿態對待他,會冷嘲熱諷一番。但是沒有,這樣子就像是來看望一個故友一般的隨意。言語甚至是溫和親切的。
他心裡沒來由地抽痛一下,起身到了桌前落座。
菜是鳳尾魚翅、百花鴨舌、溜雞脯、水晶肘子、佛跳牆、花香藕,湯是龍井竹蓀。
徐閣老喝了一杯酒,調整了心緒,問道:“今日得閒了?公務不忙?”裴奕之前一副和他拉家常的樣子,他配合。
“嗯。”裴奕頷首一笑,“公務熟悉了,日後能偶爾來看看你。”
“你那個職位招人眼紅,可只要瞭解了各個武官的履歷、性情、習慣,就能得心應手了。”徐閣老已過來人的態度提醒他,“那還是個肥差,不能貪,也不能太貪。別與人過實物,讓人給你辦點兒不方便親自出面的事情就行了。”
裴奕笑了笑,“明白。”徐閣老的話都說在點子上了。想在那個位置上兩袖清風不大可能,而且公務上絲毫不出錯的話,更招人忌憚——沒毛病也要給人點兒半真半假的把柄。毫無過錯的官員,是從天子到臣子都極爲忌憚的。類似的話,外祖父也跟他說過。外祖父的毛病是不知何時就彪了,往死裡整人,皇上失笑,別人瘮的慌。
徐閣老最關心的是朝堂上的事情,試探着問了兩句,見裴奕並不隱瞞,與平日來探望他的人說的一般無二,索性就打聽到底。
已經身在天牢了,打聽那些讓誰看都多餘,可是沒法子,他在官場這麼多年了,突然間清閒下來,每日對着一扇小窗戶枯坐,實在是快悶瘋了。
時間就在一問一答中消磨過去。
聽到孟大人將回京代替他做次輔一位,並且是簡閣老極力推薦的,徐閣老陷入沉思。
裴奕也不打擾他,慢慢喝酒。
“唆使徐寄思的不可能是柳閣老,不是你,眼下看來,更不可能是簡閣老——毫無益處可得,沒必要算計着讓我迅速落馬。你說……”徐閣老困惑地看向裴奕,“那個人是不是楊閣老?要是沒有這一出,簡閣老就是次輔了,楊閣老就會坐上第三把交椅,次輔是個老好人,不見得容易擺佈,卻能最大限度地利用起來,那次輔的權勢豈不是就落到他手裡了?”算來算去,他倒臺之後,若沒有孟大人的事,得益最多的是楊閣老,他的態度變爲篤定,”定是如此!”
裴奕緩緩逸出笑容,算是默認了。
“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合着當初依附於我是爲着讓我家宅不寧!”徐閣老氣憤了,連喝了兩杯酒緩解心頭飆升的怒火。
也算是報應吧?裴奕心道。
徐閣老也很快意識到了這一點,黯然低下頭去。
“不早了,我該回去了,改日再來看你。”裴奕放下酒杯。現在徐閣老氣憤得厲害,不會有閒情梳理關於楊閣老的一切。
徐閣老卻忽然擡頭看住他,“不管別人怎麼折騰,你讓我盡失所有是遲早的事,所以……你之前與簡閣老來往,用意就是要看清他品行,和他一起謀劃着次輔的人選吧?你總要爲柳閣老考慮,不能讓他因爲我倒臺權勢滔天被皇上忌憚。”
“的確如此。”裴奕不否認。
“好深沉的心機。”徐閣老竟是讚許地一笑。
“謬讚了。”裴奕不無可惜地看着他,“你若始終與我相安無事,不讓我引以爲恥,我不會有這番籌謀。”
“錯了。”徐閣老的目光又暗了下去,“我這一生,錯了太多。”
“想這些已無益,好生度日。你罪不至死,若是對你落井下石的人太多,我會盡量讓你在天牢多住幾年,風波過去再返鄉養老。”裴奕轉身離開。
之於裴奕,一度的被打擾、挑釁,讓他極其厭憎過徐閣老,決意將其逐出朝堂,要的也只是這些。十幾年毫無瓜葛的人,相逢於京都,很多時候不過是將之視爲仕途上一塊絆腳石,挪開就算了。
徐閣老望着他的背影走出自己視線,百般滋味在心頭。
如果當初不曾拋下原配,如果夫妻兩個一同撫養裴奕到如今,相信裴奕會成爲他徐家光宗耀祖的不二人選。
是那樣一個聰明有城府的孩子。
此時方知自己失去了什麼。已無法回頭。
多少年都在爲權益鑽營,只有權益是最重的,別的都在其次。他甚至一度要將裴奕打回原形逐出京城以絕後患……
以爲裴奕在他倒臺之後,會是第一個跳出來落井下石的,但是很明顯,他不會這樣做,甚至還會阻止那樣的事情發生。
也對。母子兩個都不在意的人,又怎麼會浪費精力趕盡殺絕。
不值得。
要的不過是他不會再打擾妨礙甚至威脅到他們。僅此而已。
“這樣出色的一個孩子……這樣出色……”他喃喃地嘆息着,舉筷享用面前的菜餚。孩子帶來的,他可不能浪費掉。
吃着吃着,就掉了淚。是爲什麼,卻說不清。
裴奕回到家中,歇下之後,葉潯問起孟大人的事,“一定是你和簡閣老一起商量出來的,甚至是你幫簡閣老挑的舉薦的人,是不是?”
裴奕笑着反問:“怎麼這麼關心這件事?”
葉潯眼睛亮晶晶的,“這是不能不關心的事啊。要是真和我猜測的一樣,我夫君可就太厲害了。”
裴奕哈哈地笑起來,“要是你沒猜錯,打算怎麼獎勵我?”捏了捏她的小下巴,“養胖一點兒,多生幾個孩子,行麼?”
“有兒有女就行了。”葉潯笑應道,“兒子要頂門立戶,女兒呢,要給我和娘做伴,我會給她做好多好看的衣服穿。之前就想生一個兒子的,可現在想想,那怎麼行呢?一個孩子太孤單了,還是要有個伴兒纔好。”隨着要孩子成了明確的目標,兩個人常討論這些。
“說話可得算數,生到兒女都有,你纔算交差。”
葉潯卻忐忑起來,“我要是跟大舅母一樣,連生三個都是兒子,或者和別人似的,只會生女兒可怎麼辦哪?”
還是她想的更細緻,所以她的煩惱比他多。裴奕連忙寬慰她:“就算只有幾個兒子或幾個女兒,想來也會跟你一樣,知道孝順我們。這就該知足了。”
“就怕娘心急,沒個男孩子怎麼行呢?……”
“你怎麼就不能往好處想呢?這不是還沒生呢,擔心的也太早了點兒。”裴奕啼笑皆非的,見她還要爭辯,用親吻堵住她的嘴,好半晌才放開她。
葉潯這纔打住這話題,繼而發現最初的問題他還沒回答,搖着他的手臂問道:“你倒是告訴我啊。以前說話總是我打岔,現在又輪到你了。”
裴奕笑着點了點頭,“算是我的主意。前陣子翻楊閣老的履歷,順道發現了孟大人這個人物。”
新舊皇朝的更替,官員流水般的從朝堂來來去去,使得很多前朝的風雲人物淡出人們的視線和記憶。
孟大人在前朝也是進過內閣的。皇上登基之後,以孟閣老的資歷,只遜色於柳閣老一些,是能穩坐次輔位置的。但是他脾氣太硬——柳閣老是偶爾發飆,他是經常發飆,得罪的人太多,那時又正逢官員調動最爲頻繁的階段,很多人落難之際也不忘拉他下水,彈劾他的奏摺比前一段彈劾徐閣老的還多。
被人沒完沒了的告狀的人,遲早會讓皇上煩不勝煩,厭煩告他狀的,更會厭煩他這個人緣兒太差的。由此,孟大人自請去往南疆。彼時南疆戰亂平息不久,正是要盡心安民恢復民生。他再三的請求之下,皇上才答應了,讓他做了南疆三省巡撫。
這兩年,南疆情形日益喜人,朝臣的更替也算告一段落了。孟大人付出的代價就是天高皇帝遠,皇上看到他的奏摺不會忘記他,朝臣卻會集體失憶忽略他——都知道他的火爆脾氣,看誰有錯就整誰,誰敢讓他回來?
離開內閣容易,再回去很難。
裴奕這段日子去看望柳閣老的時候,探了探老人家的口風。
柳閣老聽出他的打算,笑道:“他是不偏不倚的人,若能回來,再好不過。只是我不能做那個舉薦的人,容易讓人想偏。”
裴奕得了準話,這才和簡閣老商議此事。
簡閣老那個人,沒城府的話,早被人弄死好幾回了。從徐閣老倒臺之後,他就心急了。次輔那個位置,他坐上去怕是連覺都睡不着——人緣兒太好了,誰要彈劾的話,完全可以說他拉幫結黨,而且那是不可避免的——政績不突出,位置卻越來越重,憑什麼?他要的只是不上不下地明哲保身,原本這打算是完全可以實現的,卻沒想到徐閣老不爭氣,給二弟一鬧,就蹲到天牢去了。
他在政務上連徐閣老都比不得,卻眼看着就要佔據徐閣老的位置,那不就擺明了要走徐閣老的老路麼?他不死誰死?
因着裴奕與柳閣老的關係,掏心窩子的話就全擺到了明面上。
簡而言之,兩人就一步步達成默契,有了舉薦孟大人的事。若是孟大人不行,也沒關係,繼續篩選別人就是。
葉潯聽裴奕把這些經過說完,由衷地笑起來,“我現在最好奇的就是楊閣老的心情,他現在得是個什麼滋味啊?他想再改變內閣的格局,不知需要多少年。”而在楊閣老設法往上爬的時候,外祖父和裴奕也不會閒着。既然楊閣老的權勢不能擴大,那就不需時時擔心他在再出陰招害人了。
她狠狠地吻了吻裴奕的脣,“我這是嫁給了一隻遲早修煉成精的狐狸啊,真高興。”
裴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