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元無憂走出門來,蕭桐言便告知她個噩耗,說裝着鄭家錢財的馬車確實到了城外,但卻被國舅截獲,又運回了西鄂城。
且得知蕭家的意圖後,不肯就範,非要等衛國公的人安全回到西鄂城駐地,方肯奉還。
所謂人算不如天算,流氓之外有土匪。
蕭桐言雖然計劃失敗,但安撫元無憂道,
“眼下週國已派人來贖衛國公等人了,被我搪塞說風陵王已經回去了,只剩北齊馮翊王和鄭玄女在等着。你大可隨意去留。”
說到這裡,蕭桐言還寬慰她說不必擔心,也不必她出面應對,直接跟自己去郊外別院,等着周國來送裝鄭家錢財的馬車來就行。
順便還悄摸聲跟她說,萬鬱無虞從後門走了,還是李公子親自護送的。能讓李公子暫時放棄盯着玉璽都去送的人,絕對簡單不了。
元無憂點頭表示自己心裡有數,可一想到馮翊王沒走,便急着給他送走。
結果她一上前殿,正瞧見於駙馬跟蘇駙馬坐在原本安德王坐的位子上,隨遇而安賓至如歸的喝茶吃糕點,還扯閒話。
“安德王這個美人計,最大的缺陷就是他不夠美。”
蘇威咋舌,“他還不夠美?”
“放在俗人堆兒裡他能鶴立雞羣,可他要對標的是蘭陵王,是咱大周天子。他長相沒有蘭陵王那麼誰見了都喜歡的大氣,也沒有咱家陛下那種鋒芒畢露的異域風情,他不夠美,就無法做獵物心裡最特別的男人。”
“可他會勾引女人啊。聽聞愛慕安德王的女人從南朝排到了齊國,他跟咱風陵王那事,我就知他是玩弄女人感情的。”
“那咋了?以色侍人,不會長久。”
元無憂聽到這裡,忍不住插一句嘴:“你倆別編排我始亂終棄啊。在我眼裡,安德王始終風情萬種,豔冠天下。”
她話音未落,就被一道清冷的嗓音截斷:
“見色忘友可不是明君所爲,寡人的風陵王。”
元無憂循聲望去,正瞧見來了個黑衫勁裝的男子,他仍戴着那張半臉玉面,步履從容地從門口走來。
鮮卑男子那抹淺色薄脣微啓,接着道:
“寡人的六弟有腰傷舊疾,倘若動武必然吃虧,風陵王扣留他時,沒傷到他吧?”
穿着黑衫的女王爺趕忙撇清:
“陛下可別誣賴我,你六弟不是我抓的,再說了就算不惹他,他都牛氣哄哄,誰敢對他動粗啊。”
***
元無憂跟蕭桐言一起送馮翊王出門時,正在門口長街上辭別,還是迎面撞見來了一夥周國人。
爲首的人臉上戴着黃金鬼臉面具,身後跟着幾個甲冑覆面的金甲府兵,還有個人提着一把三尖兩刃刀。
他一擡手,那戴着漆皮手套的拇指上還套着扳指。
這人上來就認出了馮翊王,嘖聲道,“馮翊王?呵,你也打秋風來的?”
馮翊王頷首致意,“原來是李國舅啊。”
元無憂乍一聽“李國舅”,覺得耳熟,腦中突然浮現出什麼,僅一閃而過。
倆熟人見面,自然擡腿上前寒暄去了,下一刻,李國舅餘光就瞧見了他身旁的姑娘,黃金面具底下的褐色眸子驟然微眯:“這是?”
馮翊王順勢擡手,引見身旁的姑娘:“她是蘭陵王之妻,咳,尚未成親應該是相好,便是滎陽鄭氏的姑姑,來取回鄭家遺產的。”
李國舅嗤地一笑:“原是那小子的相好,華胥儲君剛死,他就迫不及待娶妻了嗎。”
眼見這位李國舅擡手攥成拳,垂眼假模假式瞟扳指,跟蓄勢待發想打架一樣,馮翊王趕緊傾身往前一擋,攔在表妹身前。
“國舅要跟弱女子動手嗎?”
“怎會?我看不慣她罷了,”高個子的李國舅居高臨下,斜了元無憂一眼。“速滾。”
既然李國舅瞧不慣元無憂,她便跟馮翊王原地拜別,轉頭讓襄陽太守帶衛兵,跟着蕭世子一同去蕭桐言的別院。
而自己則跟蕭桐言斷後,倆人遂步行在長街上,跟在大部隊屁股後往她在西門外的院子走去。
***
午時已過,天色仍霧濛濛的。
博望城上空黑雲壓城,臨近西門的長街上突然暴雨如注,讓人難分晝夜。
蕭桐言急匆匆折返回館驛去取傘了,元無憂則選擇冒雨前行。
元無憂懷揣着比陰雨更陰鬱的心情,冒雨牽馬走在街上,望着不遠處被周軍圍困的西城門。她孑然一身,素來無所畏懼。
濛濛細雨裡,身後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她也沒在意,直到身旁衝出來一夥穿黑衣的,把盾牌舉在頭頂擋雨的,分明是周國府兵。
卻在擦肩而過時,前頭穿銀甲的男子猝然停下腳步,放下長條盾牌回頭,而後擡腿衝她跑過來。
“殿下!殿下請留步。”
蕭圓肅清澈的嗓音穿透大雨,卻又與噼裡啪啦的雨聲協奏共鳴,十分悅耳好聽。
而這傢伙到她面前頭一件事,就是提起手裡的黃銅獸首長條盾牌、舉在她頭頂當傘。
元無憂鋒眉緊皺地擡起眼,只見面前淋着雨的男子,仍是那張沒情緒的臉。
男子臉蛋像白麪團,五官陰柔美豔,嵌着一雙薄情的桃花眼,眼窩裡卻有對黝黑瞳仁,便使得眼神黑邃凌厲,眉目俊美,有些目空一切的傲然無物,實際上有些呆,又很漂亮。
美中不足,就是他那張白麪團臉上多了道殷紅的血痕,像新鮮的鞭傷,剛纔宴席上還沒有。但他沒吭聲,元無憂也沒多嘴問。
即便被雨水打溼了滿臉,蕭圓肅也不以爲意,依舊滿臉平靜,絲毫不損他的容貌,甚至徒添了幾分我見猶憐的美麗。
“找孤何事?你怎麼不跟同袍一起回去?”
“尉遲將軍命我來跟着國主。”
“替周國來監視孤嗎?”
“不!不是的。”男子急着解釋,臉上倏然有了鮮活的情緒,黝黑眸子烏亮,目光卻專注地凝視着她。“是伽羅將軍要來尋你,將軍唯恐影響伽羅將軍的清譽,命我替她。”
他這樣專注地、凝視自己的眼神,彷彿他只能瞧見她一般,讓元無憂覺得似曾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