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晏瑾慢慢逼近她,脣尖擦過她的脣,像是情人之間的親暱,“雪苼,我喜歡你的聰明,但是女人太聰明瞭真的不好,她會以爲男人都是笨蛋。我做了這麼多想要的是什麼,難道你要給我赫連曜的孩子嗎?”
“鍾麟學長,你變了。”她這個時候這樣稱呼他,無非是想換起他的人性以及對她以往的情意。
可是,人變了,有了權利就有更大的慾望,這個女人是他想要的而且已經得到,就不需要再壓抑委屈自己。
她忽然感到難過,不由得垂下睫毛,一滴淚水劃過了臉頰掛在下巴的地方,似墜未墜。
看到她的眼淚,傅晏瑾的心像被燙了一下。
他在做什麼?這可是他心心念唸的雪苼呀,人到了手裡,他怎麼變得這麼不是東西?
雪苼終於喚起了他僅有的一絲溫情。拿了帕子給她擦眼淚,“雪苼,對不起。但是你也要體諒我,沒有哪個男人能容忍了自己喜歡的女人生下別人的孩子,而且我要跟你成親,這個孩子更是要不得。”
雪苼溫柔的拍了拍他的手背,既然他不跟她動怒她也還是要哄着他來了,“成親?你覺得這不是個笑話嗎?鍾麟學長,別說我是個殘花敗柳,就算是個清白姑娘以我的身份嫁給晉州大帥都是高攀。難道你沒有想過,到了今天這樣的地位,你的婚姻已經不能自己做主了嗎?”
“能,我是大帥不是少帥,我母親左右不了我。”
雪苼苦笑,“我們拭目以待,但是,我應該和你好好談談條件。”
“條件?”擰起眉頭,傅晏瑾不覺得雪苼有資格跟他談條件。
“嗯,我現在人在這裡,但是心不在,你願意你得到我的人嗎?”
傅晏瑾當然不願意,讀書人骨子都有些浪漫和清高,他希望的是和雪苼琴瑟和鳴恩恩愛愛。
“你想怎麼樣?”
“讓我回雲州,這個孩子如果保不住就是他的命,要是能保住就讓我生下來不能加害他,以後不論是妻還是妾,我都認了。”
傅晏瑾眉間掠過一絲隱忍,“不行,你呆在晉州,去雲州我不放心。還有,這個孩子就生下來,以後不管是男是女,他都姓傅。”
雪苼尖叫,“傅晏瑾,你瘋了嗎?”
傅晏瑾大手捏着她的肩膀,非常用力,“我沒有,雪苼,我只是告訴你,這個孩子我認了。”
就像當頭給了一悶棍,雪苼眼前金星直冒,她沒有想到傅晏瑾會讓步到這裡,不過話說回來,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在這些官宦之家,親生的都自相殘殺,更何況死對頭的孩子。
但是,她也沒有辦法,只能過的一時是一時,便點頭答應,“好。”
傅晏瑾下炕。“你讓人來收拾一下,我去跟我娘說,我們年底成婚。”
“傅晏瑾……”
他沒聽雪苼的話,大步走了出去。
雪苼搖搖頭,他是不是太天真了,成婚?說着玩呢。
果然,在何氏的臥房裡,傅晏瑾說要跟跟雪苼成婚,何氏翻了茶杯。
傅晏瑾把杯子撿起來,又吩咐下人打掃,笑着對他娘說:“母親,有這麼驚訝嗎?”
何氏如論如何都當不了慈母了,她把茶杯重重一放,“鍾麟,我何止是驚訝,都驚嚇了。”
傅晏瑾笑笑:“您還會這麼開玩笑。”
“什麼是玩笑?你當我不知道她是誰?雲州城裡出了名的交際花,赫連曜玩兒剩下的,你要是娶個這樣的女人,是讓全天下的軍閥都笑掉大牙嗎?鍾麟,你要玩她我不管,反正你爹也曾把書寓裡的姐兒帶回家做妾,但是覺不能做正妻。”
傅晏瑾給何氏的杯子裡蓄滿茶,“母親,我跟雪苼從上學的時候就情投意合,中間是發生了很多波折,但她絕對不是你說的那樣,她是個很好的女人,聰明能幹,只要您肯接受,一定會喜歡她的。”
何氏看了兒子幾眼,“你就真的那麼喜歡她?”
“非她不娶。”
“不怕天下人恥笑?”
“沒她,有天下人都不算什麼。”
何氏氣的打跌,“好,傅帥長大了,有自己的主見,當孃的也老了,我不管。”
傅晏瑾還賴賴的膩着她,“母親,您不能不管,哪有當孃的不管兒子的婚姻大事?”
“我管的了嗎?”
“雪苼性格很好。要是找個軍閥的女兒來氣您還不如找個聽話的,您說對不對?”
何氏冷笑,“她能聽我話?纔怪!”
何氏不能一味的拒絕,雖然是自己的兒子,但說到底現在晉州說的算,她不能把事兒鬧僵了。
她擺擺手,“你先下去吧,我得好好想想,我這老婆子年紀大了經不起刺激,你讓我慢慢考慮。”
見母親說考慮。傅晏瑾就覺得有戲,他笑着說:“那母親你好好想想,我下去了。對了,雪苼懷了我的孩子,你把這個也考慮進去。”
"什麼?”何氏一陣頭暈,她的兒子這樣要往死裡折騰她呀。
下了這個重磅炸彈,傅晏瑾便退出母親的房間,他對貼身的侍衛說:“這幾日要密切注意着老夫人的動靜,飄雪院那邊多加派幾個人手,要是雪苼夫人有什麼閃失。我扭掉你們的腦袋。”
“是,大帥!”
傅晏瑾他不傻,從他自己身上得來的經驗,後宅鬥爭的殘酷向來不輸給戰場,母親說考慮很可能是緩兵之計,他不會讓人傷害雪苼,否則他豈不是比赫連曜還沒用?
愛到深處,就有一種畸形的病態,他想佔有她,想給她赫連曜都不曾給過的東西。她想要他後悔,爲什麼沒等着他去娶她而愛上了赫連曜。
房間裡,何氏倚着大迎枕生氣,這胸口給兒子堵的死死的,喘氣兒都困難。
正在這時,傅晏瑾父親的五姨太來給她請安,她向來跟何氏要好,又沒有生養過,所以在激烈的宅鬥裡活了下來,現在經常幫着何氏出謀劃策。
五姨太給她捶着腿。“太太,您這是怎麼了?”
“還不是我那孽障兒子,非要娶他帶回來的那個女人。”
五姨太在那天的家宴裡見過雪苼,那麼跋扈的傅明珠都給她制住了,這個女人很不簡單。
五姨太試探着問:“那你準備怎麼辦?”
何氏撫着胸口發泄,“我還能怎麼辦?難不成把那女的給殺了?鍾麟嘴巴上不說,他一定會防着我,到時候就傷了母子感情。”
“這倒也是,太太一向是看重和大帥的女子情分……對了,您不用出面,這事兒有人做。”
“你的意思是……”
“傅明珠恨尹雪苼恨的要死,你適當的給製造個機會,還怕那個蠢貨不動手嗎?”
何氏輕輕的打了五姨太一下,“你這蹄子就是鬼心眼多,要是這次能成功,我呀,過年給你包大紅包。”
五姨太忙謝過,“太太的賞賜我是不要的,我能在大帥府裡陪着太太解悶,給我養老就知足了。”
“這你放心,老爺一幫妾室就剩下你一個了,我當然要好好對待。”
聽到對待倆個字,五姨太覺得後背一陣發冷,她想起了傅雅珺她孃的死。
第二天,傅晏瑾陪着母親吃飯,何氏給了他給痛快話兒,準了。
傅晏瑾沒按奈住興奮的心情,差點把米粥都給撒了,他抱了抱他的母親,“娘,您真同意了?”
何氏有多年沒和兒子親近了,沒想到兒子抱她一下還是託了別的女人的福,她有些酸楚,“是呀,都有了你的孩子我還能說什麼?不過鍾麟你被犯糊塗,這孩子是你的嗎?”
這句話戳到傅晏瑾的心窩子裡,他低下頭,一絲苦澀從心裡升起,他勉強笑着,“這是當然。這個可不能亂認。”
何氏攏攏頭髮,“但是這婚姻大事不能潦草了,現在離着新年還有倆個多月,怕是來不及了,但是她的肚子又等不了,這未婚生子太難聽,就這麼着,臘月二十六,你們成婚。”
傅晏瑾沒有想到母親連日子都算好了,他有些感動。“謝謝您,母親。”
“好了,你一個大男人別整天在家裡膩歪,有時間多去軍營走一走。”
“母親放心,我一定很勤勉的。”
何氏點頭,“那我這幾天帶着她去外頭逛逛,買點料子好做衣裳,嫁衣的繡工複雜,沒有一個月出不來。”
“母親,我們想舉行西式的婚禮。”
何氏聽着膈應。“我可以依着你們,但是這紅袍嫁衣也得穿,祖宗還得拜。”
傅晏瑾覺得母親的話也沒毛病,便答應了,“好,我再和雪苼商量,母親那我先走了。”
傅晏瑾走了後,何氏扔了在手心裡皺成團的手絹,她跟下人說:“去請飄雪苑的雪苼姑娘。”
雪苼自從那天不吃加料的燕窩後身體還不錯,一直沒覺察出什麼不舒服的。以前她以爲離開了赫連曜自暴自棄不吃飯。現在卻因爲有了孩子使勁兒吃,她妊娠反應的厲害,往往吃了吐吐了吃,渾身軟綿綿的沒有一絲力氣。
先是傅晏瑾讓人來說太太準了婚事,又有人來請她去見太太,雪苼不知道傅晏瑾怎麼跟他娘說的,但是看他孃的脾性,這事兒簡單不了。
她到了何氏的臥房,行禮問好。
何氏雖然對她還是淡淡的,卻也沒有以前的牴觸。她身邊還坐着箇中年女人,雪苼依稀記得是五姨太。
何氏說:“雪苼,鍾麟跟我說了你們的事,我老了,也管不了你們年輕人的事,只好隨着他,你是什麼身份自己清楚,我也不多說,只希望你好好恪守本分別給他丟臉。”
雪苼聽的一愣一愣,但是何氏沒有提孩子。難道他沒有跟她說?
其實這個孩子在何氏心裡是不承認的,雖然傅晏瑾說是他的,但是他纔跟雪苼在一起多久,就算是這好說也不好聽,何氏是打算犧牲了這個孩子。
“你收拾一下,我們去採買些東西,主要是爲了你的嫁衣,你這沒有嫁妝……”
“夫人,可以派人去雲州,布匹綢緞尹家的鋪子應有盡有。其實我可以回雲州待嫁。”
何氏給搶白,頓時不悅,“我知道你有錢,可是這是冬天,天寒地凍的又隔着雲州那麼遠,你來來回回不嫌麻煩我們還嫌呢,嫁妝我只是隨口說說,我們大帥府還差你那點東西嗎?不過女人也不用賺那麼多錢,你好好的在家相夫教子就成,至於你的那些產業。都讓鍾麟去打理好了。”
何氏好厲害,三言兩語就把雪苼辛苦復興的尹家商號佔爲己有,世間哪有這樣的好事!
她微微低頭,“夫人,我家還有個弟弟,這家裡的商鋪他自會打理,不勞煩大帥。”
何氏沒想到自己給頂回來,她早打聽好了,尹雪苼真正賺錢的是她的紡織廠,不管她答應不答應,反正雲州現在給他們握在手裡,這紡織廠也跑不了。
“你隨便吧,趕緊回去收拾,我們走。”
雪苼回房間換上貂皮大衣,她本來不喜歡這種動物皮做成的衣服,覺得太過殘忍,可是晉州冷的穿別的衣服就跟光着一樣,她在貂皮裡又穿的很厚,帶好了槍和匕首。
她不傻,知道自己步步荊棘,但是爲了孩子,她會拼。
坐着汽車她跟何氏上了街,在一家旗袍店停下。
何氏早打聽好了,傅明珠今天也來取衣服。
一進門,她藉口肚子疼帶着五姨太不見了人影,讓雪苼自己在看花樣。
雪苼隨便翻着一匹紅錦緞,這樣的貨色實在算不上中上等,但是做夾綿旗袍勝在結實,但也算實惠。
正看着,外面一陣響動,跟着傅明珠走了進來。
她往裡看雪苼往外看,倆個人打了個照片,頓時傅明珠就炸了。
本來想一個箭步衝上去,但她還算有腦子,怕再鬧家宴上的那一出,便擺手對後面的丫頭老媽子,“給我把這個女人按住。”
什麼樣的主人養什麼奴才,傅明珠的女僕都非常強悍,上前就要抓雪苼。
“慢着!”
雪苼呵斥了一聲,並沒有害怕。
“小賤人。你以爲我還能讓你有拿槍的機會嗎?我今天一定扒光了你扔到寶福大戲院去,讓整個晉州都知道你有多無恥。”
雪苼頗爲同情的看着她,“你這樣不對,你一個做長輩的每次弄得這麼狼狽實在不好看,我勸你還是老實點。”
傅明珠以爲雪苼是在嚇唬她,頓時跟個老母雞一樣咯咯笑起來,“你作死呢,現在我就看看我們誰狼狽,動手。”
還沒等婆子的手碰到雪苼的衣服,忽然被一陣大力給甩出去。傅晏瑾派給雪苼的保鏢出現了。
他們雖然不敢打傅明珠,但是她的下人卻不管,霹靂啪啦的一頓臭揍,直到雪苼喊停才住手。
傅明珠早就嚇傻了,雖然她出身將門可是草包一個,現在抱着頭喊:“你敢打我試試。”
“我不敢打你,我怎麼能動手打一個長輩呢,您說呢,我的姑姑。”
“呸,誰是你的姑姑?”
“傅晏瑾要跟我成親了。到時候你還得給紅包呢,不過現在店裡的東西怎麼算?我沒錢的,麻煩姑姑把人家的損失給算上。”
傅明珠想抵賴,雪苼一瞪眼睛,“姑姑既然不想給錢,我看你手上的玉鐲子不錯,不如就陪給店家。”
傅明珠這鐲子值好多錢,她自然不能給雪苼,氣的哆哆嗦嗦掏出銀票扔在地上,“尹雪苼。你給我記着,走!”
看着她的背影雪苼搖搖頭,然後對手下的保鏢說:“你們把東西收拾一下,這弄髒的布料我們買下,你們拿回家給父母媳婦孩子做件衣衫。”
保鏢們沒想到會有這樣的好事,頓時千恩萬謝,雪苼在他們心裡的形象頓時偉岸起來。
店夥出來,雪苼把傅明珠給的銀票遞到他手裡,“這弄壞的幾匹布我們買下了,至於嫁衣急用你們的錦緞就行。”
“謝謝姑娘。”說着。店夥去接銀票,乘機在雪苼手裡塞了個東西。
雪苼感覺到手裡的異物,眼睛裡閃過懷疑,那點夥卻很快離開了。
雪苼藉口要去茅廁,她躲了進去,手裡是一個疊的四四方方的小紙片,她打開一看,是個地址,城北永定門大街貴安堂生藥鋪。
雪苼又看了一遍把地址熟記在心後才把紙片扔在茅廁裡,用水沖走。
她出來的時候何氏和五姨太竟然又回來了。
雪苼只是淡淡的打了招呼,並不提剛纔的事。
何氏看了看五姨太,五姨太心領神會,“剛纔我們聽到乒乒乓乓的聲音,是幹什麼呀。”
雪苼笑着說:“剛纔遇到了姑姑,她的人不小心弄壞了幾匹布。”
何氏心裡氣的狠,可是又沒法子發作,她的好兒子給這賤人配了保鏢,比對他老孃都好。
雪苼對她說:“夫人,我已經選好了,還要繼續逛嗎?”
何氏氣呼呼的說:“逛什麼逛,回家。”
雪苼勾起嘴角,等她們出門口才跟在後面。
一路上,她小心留意着晉州的道路,她不熟悉,不知道永定門在哪裡,那幾個保鏢雖然會保護她同時也會監視她,要她怎麼才能去貴安堂聖藥鋪?
雖然不知道送信的是誰,但是雪苼能感覺到一絲絲暖意,就像大風雪裡的火爐子,本來孤軍奮戰一場辛苦的她,看到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