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灘的公共租界,公司華東大區施工點,就像之前跟那些加盟到公司裡的國府高官,一方權貴,富賈代表說的那樣,公司目前設六個大區,華北大區放在晉城,有着趙老闆這個背靠土皇帝的代表,早早就修建完畢。
而像華東大區,王一便設在上海灘的租界這裡,至於進度爲什麼這麼緩慢,無非就是想造的更大一點,能容納更多人,好方便轉移。
王一很清楚,只要戰事一起,京城淪陷會很快,作爲總部的公司絕對是日本人想要佔據的地方,自己就是有三頭六臂也擋不住,還不如提前做好打算。
至於爲啥放在上海灘這邊,還是因爲這邊住的洋人多,也有多國駐兵,後面日本人雖然把這裡打下來了,但前期也是跟租界這邊井水不犯河水,直到後來發動太平洋戰爭,扛不住了,這纔開始撕破臉皮。
所以現在這裡得好好經營,到時候才能隨時隨地給日本人上眼藥,整死他們這些狗日的。
只是王一在當着監工之餘,也在那哼着只有自己能聽懂的小調,巡查之際,見到路過的工人,就會從兜裡掏出個包好的利是,遞上去。
裡面包的錢不多,就幾毛錢,正好能夠讓他們用這份錢在收工回家的路上給家裡人買點不錯的熟食,或者是下水。
這些工人也才明白,難怪整個租界裡,就這個大陸酒店這個洋人酒店招工方面價錢公道,還包三餐,加班還加工錢,合着是有這麼一個華人監工啊。
他們雖然不知道王一爲什麼高興,但在拿到手後也對王一說上一句恭喜,雖然他們也不知道王一在高興什麼。
王一當然高興了,當年從劉謂那裡獲悉對方與馬鋒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消息,自己可是在第一時間就趕去了對方有可能就義犧牲的地點,一番尋找之下,也只找到一直藏着,沒有寄給先生的家書。
那厚厚一沓家書自己拜託張之維將其送到先生身邊,給先生留下一份念想之後,自己這邊就一直拜託劉謂在秘密尋找他們的下落。
找了整整三年,最後也是在上海灘那些窮苦人居住的棚戶區那裡找到了馬鋒和驕陽先生他們。
當時找到的時候,情況很不好。
馬鋒當初爲了營救,單槍匹馬去劫獄,直接踩進對方給他佈置的陷阱。
槍林彈雨還好解決,他不是一根筋的人,也是帶着炸藥包去劫獄的。可埋伏在那等着他的好手,就沒那麼好說話,爲了救人,他也是拼盡全力,一身修爲十成去了九成,又拖了整整一年。
這兩年儘管王一這邊一直在動用資源醫治,也在私下裡請了專門治療異人傷勢的醫者上門,但得到的結論都一樣。
修行之路已斷,最多就是保留下修行時的底子,讓其不至於變成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廢人。對於一個修行人來說,這樣的打擊太大,即便是王一自己出手,通過逆生接續斷掉的經脈,結果也是一樣,想要重新接上修行路,就只剩下一個辦法,八奇技之一,雙全手。
自己這次來,把老孟送過來的同時,也是想給馬鋒吃一顆定心丸。
告訴他,修行之路未必無望,這顆定心丸不喂不行。
修行無望這個打擊,不是誰都能扛得住,這顆定心丸喂下去,人有了念想,就有了堅持下去的動力。
王一一直堅信一句話,不要在極端的條件下去考驗人性,包括他自己。
告訴馬鋒一個具體的時間,十年之內,他必能重新修行,就能防止一個大家都不想看到的結果發生,何樂而不爲?
至於先生,情況比馬鋒要好了很多,但爲了躲避追捕,保護自己和先生的三個孩子,她也選擇自毀容貌,唯有這樣,一個殘廢,一個醜女,才能帶着三個孩子在風颳就倒,雨下便塌的棚戶區那裡生存下來,且還不會引人注意。
因爲在上海灘那些棚戶區裡,像這樣的家庭組成比比皆是。
傷勢好養,容貌方面,自己也剛好能搭一把手,真當捏骨畫皮配合自己的三重逆生是開玩笑呢?
缺胳膊斷腿,瞎眼缺耳他不好保證,但是醫美整容,這捏骨畫皮的手段可是能跟人家雙全手這個八奇技比一比的。
人治好了,三個孩子,最小的那個沒有早夭,已是半大小子的兩個,也沒有長歪,因爲這三年的避難,流離失所,變得早慧,也明白自己的父親爲什麼不在自己身邊,自己的母親也從未怪罪父親。
因爲他們都在做一項很偉大的事業,父親無法在自己和弟弟受到欺負時幫忙出頭,是因爲他要幫更多比他們現在還慘,還受欺負的老百姓出頭。
所以母親理解,支持着父親,儘管她是那麼深愛,思念着父親。
這些回答對於王一自己而言足夠了。
他很清楚歷史大勢不能去更改,因爲沒有前面這種種磨難,困苦,或許新中國就無法誕生。
他能做的,無非就是在這個過程中,利用自己先知的優勢,儘可能的獲取更多資源,資金,人才。
讓新中國在誕生的過程中,能夠少犧牲一點人,少一點遺憾,少一點意難平,誕生之後,也能少走點彎路,這便是自己回到這個年代的歷史使命。
先生這一生過得很苦,青年雙親走了,中年喪妻,喪弟,晚年喪子。
到了最後,就連曾經並肩作戰的戰友要麼永遠離開了自己,要麼站到了對立面,只剩下自己形單影隻,發起最後的衝鋒。
這一次,他只希望自己所做的一切能夠多幫到先生一點,哪怕是一點,也夠了。
揹着雙手,看着正在封頂的公司華東大區大樓,王一腦海中也響起一句話。
“我連京城總部那裡都沒捨得埋炸藥,更何況那些先烈,這裡的每一棟樓,炸了得花多少年才能重新建起來這好看,能住的?新家那會哪哪都窮,上哪勻出來這麼多錢在戰後重建呢?
不過我是樓也要,人我更要保,真要是到最後了,大不了就推倒重來,不就是錢和設計圖嘛,我回來就是爲了幹這個的!”
低聲呢喃着,王一這才轉身,最後回頭看了一眼這裡的建築佈局,像是要將其牢牢記在腦子裡,這才瀟灑離去。
回到京城,老孟安頓好了,馬鋒那邊,自己也給了建議,眼下時局混亂,儘管有公司庇護,但還不是動身離開去與先生見面的好時候。
而且如果可以,王一更希望到時候在與先生見面之後,商量一下去海外,尤其是美國那邊的建議。
不爲別的,陸光達還在美國掛着呢,一直等着王一這邊的來信,彙報國內情況,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回國。
除了陸光達之外,這幾年,那些在後世鼎鼎有名,爲國鑄劍的大科學家們都在陸續出國,學習各種科學知識,都是爲了有朝一日,回國建設。
當初自己離開美國的時候,可是跟陸光達約好了。他安安心心在美國這邊學習,同時也通過之前投資到大陸集團那邊的分紅,儘可能將每一個帶着報國之心的科學家同胞聯絡起來,組成一個小團體,閒暇之餘,互相探討彼此之間研究的課題,探討下國家未來。
可別小瞧了這筆錢,俗話說一分錢難倒英雄漢。
尤其是在美國這邊留學,在當下這個時代,華人處在鄙視鏈底層,每個能進高等學府求學的華人,那放在哪個時代都是人中龍鳳,國府再腦殘也知道在這方面給夠留學經費。
但也僅限於留學經費罷了,會給,但絕對會被過手一遍,學費給你補齊,生活費就靠你和你家裡人自己想辦法了,尤其是現在還剛好趕上美國那邊在鬧大蕭條,便是家底殷實,也沒多少人的家底能禁不住這麼耗。
人都是有自尊的,更別說這些能夠在美求學的人尖子。
若是讓他們知道家裡砸鍋賣鐵都要供着自己在外求學,而當朝者天天燈紅酒綠,花天酒地,也不願管他們這些傢伙在外的死活,長期以往,人心思變,一腔報國熱血也就涼了。
可有了老陸這筆錢就不一樣了,一筆不用經過陸家,全由老陸這個參股到大陸集團裡面拿到的分紅,自己支配的錢。
在這個大蕭條時期,他可以長期租下一個私人俱樂部,可以給每個來美求學的同胞辦一場接風宴。
通過一場接風宴,搞清楚哪些是靠着真才實學來的,哪些是不學無術,只是來鍍金好回去在國府那裡謀個好差事的。
真才實學,又有着一腔報國熱血的,別錯過。
好好認識一番,自己當個仗義疏財的孟嘗君,有什麼困難的,直接提,我想辦法給你解決。
不要覺得不好意思,傷自尊,大夥都是爲國求學才聚集於此,那就都是志同道合者,既然志同道合,豈能讓你們因爲這三兩碎銀涼了熱血?
這種認同感,在異國他鄉是最需要的。
即便到了他日真要歸國之際,或許依舊有留戀美國繁華而不走的,但也會有一羣跟着陸光達回國的。
而那不學無術,只是來海外鍍金者,更別放過。
他們再怎麼不學無術,也好打好關係,多少是條人脈,天曉得哪天剛好這傢伙就在國府身居高位了呢?
到時候請出來喝個茶,聊聊過往,幾杯酒下肚,配合點美元攻勢,該知道的,也就知道了。
指望他們守口如瓶?那也太看得起他們了。
這些都是當時王一在離開美國前跟陸光達定下的基調,先在美國以大陸集團和大陸酒店爲基礎,在北美打好基本盤,後期要是集團和酒店的業務能在歐洲有業務延伸,他會第一時間通知對方,讓對方開始去跟歐洲那邊留學的同胞接觸。
而在當時老陸也給王一提出來個要求,讓他幹這個牽頭者可以,但必須讓自己加入到王一現在所做的事當中。
簡單來說,他想進步。
當時直接給王一整不會了,我都沒進去呢,你就想先我一步?手段上比不過我,要在覺悟方面壓我一頭是吧?
吐槽歸吐槽,王一也明白老陸的擔憂。
羣龍無首從來不是一件好事,他陸光達可以當個仗義疏財的孟嘗君,可想要這些人與自己共謀大事,就得要讓他們知道,眼下這個時代,只有跟誰,誰才能救中國。
他需要有一個本身就對這方面很有研究,很有了解的人來幫自己。
王一脫不開身,而因爲自己做的一些微小改動,馬鋒還有馬鋒所救下的先生或許就能擔任陸光達想要的人選。
明面上,馬鋒和驕陽已經犧牲了,暗地裡,知道其還活着就自己,劉謂,張之維和先生,可能還有依舊在暗中尋找的國府特務。
既然這樣,爲什麼不直接安排馬鋒他們去美國,助力陸光達一把呢?
將這些一腔愛國之心的科學家提前拉上戰車,到時候新家一建立,第一時間有組織,分批次的歸國,在老美那邊還沒察覺到之前,也免得遭受老美的迫害。
這些想法,王一都事無鉅細對馬鋒和驕陽和盤托出,也強調了再急也不是現在,等先生那邊安頓下來,見了面之後再做決定。
老孟的生物師進階成功,馬鋒和驕陽的安頓,算是這一年來對王一最好的消息。
剩下的時間裡,王一也就兩耳不聞窗外事,將精力都放在公司的經營上,讓公司開始按照後世哪都通那樣,做起了全國壟斷的物流生意。
而且眼下的民國,也只有王一這個裡面掛着國府軍閥,外面披着美國虎皮的四通公司能這樣做。
無論是官方還是百姓,大件貨還是小件貨,同城還是跨省,家書還是萬兩金,都接。
以這些貨物之便,打着送貨的旗號,憑藉着之前就讓劉謂花費大量人力物力勾畫好的秋海棠葉圖,將其上面那些無法描繪的脈絡一點一點勾畫出來。
在這樣的安排下,民國二十三年過去了,民國二十四年到來,距離全面抗戰爆發還剩兩年。
王一這邊日常聚在一起,互相說着過年一些喜慶的話,也開始規劃明年公司的安排。
而遠在美國的陸光達,也在自己包下的俱樂部裡,與國內來自天南海北,甚至是南亞華僑的同胞一道,打着火鍋,包着餃子,唱着家鄉的歌謠,互相說着新年快樂,寫下國家富強,百姓安康的寄語。
陸光達站在窗前,看着外面這些在民國見不到的高樓大廈,手裡也拿着一封王一發來的電報。
電報上就寫着四個大字:萬事俱備!
“萬事俱備?你這傢伙回去了這麼久,這時候纔給我發個萬事俱備?就是不知道咱們這股離鄉的東風什麼時候才能吹回去,等等,東風?東風!哈哈,好名字,好名字!”
不知是想到了什麼,陸光達也在那朗聲大笑,將手中這封電報不着痕跡收入懷中,這才轉身,朝着自己的同胞,朝着與自己一樣志同道合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