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主養成記 033
宇文如鉞走進屋子裡,赫然看見宇文公主站在窗戶邊.
她沒有隱瞞他的意思,靜靜的站在那裡,用行動告訴他,不必瞞她,因爲她什麼都聽到了.
";乖乖……";宇文如鉞莫名的有種愧疚感.他和南菀青的事,整個德明侯府都默契的三緘其口,從不提及.
南菀青剛嫁的那段時間,他確實心裡不好受,所以才四處遊歷,想快點忘記.假如他沒有去無憂國遊玩,就不可能在官道撿到宇文公主,如果沒有撿到宇文公主,他也不知道,原來他並不是那麼深愛南菀青.
他與南菀青,是少年青澀的情感,情竇初開之時,更多的是好強和尊嚴.突然的,衆人都認爲以後會成爲他的娘子的南菀青,因爲權勢而捨棄了他,選擇了當今太子,這樣的羞辱所帶來的傷害,更勝過失去愛人的痛苦.
那年,宇文如鉞還只是十五歲的少年,意氣風發的小侯爺,在自己的封地上,丟了臉面,不敢面對,只好躲避.
但自從撿到了宇文公主之後,他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比臉面更重要的東西.比如親情和責任.
五年過去了,這個早已被他拋到腦後的青梅竹馬,突然的對他軟硬兼施,要他幫助太子,秘謀害死皇帝,這樣,才能讓太子順利繼位.
南菀青在宇文如鉞心底最後一絲善良的印象,也因此煙消雲散.
宇文公主見宇文如鉞喊了她一句之後,便不說話了,上前拉着宇文如鉞的手,大人似的,問他:";哥哥,我全聽見了.哥哥,你有什麼打算嗎?";
";你有失血癥,我不可能拿你的性命去冒險.誰做皇帝,我根本不關心.我要的,是你平安無事.";宇文如鉞想都不想的回答了宇文公主.
宇文公主點頭,她信任宇文如鉞,知道這是他最真實的想法.
但是,人生不如意十有,如果事事順心,也就不會有人祝福別人萬事如意了.
";哥哥,如果你不給我的眉間血,皇帝會找我們麻煩.如果你給了我的眉間血,太子會想盡辦法陷害我們.無論給與不給,德明侯府都是一場劫難.";
宇文公主說這話的口吻,真得很像個成熟懂事的大人.
宇文如鉞摸了摸她的腦袋,他窮盡心思,希望給她一個快樂單純的生活,要她無憂無慮的在自己身邊度過十年的光陰.
可是,他到底沒有做到.
他的能力,能阻擋大部分的麻煩,卻無法擺脫來自國都的壓力和威脅.除非,他不是德明侯府的小侯爺.
又或者說,就算他什麼都不是,也無法保證能避開今天.
反而,小侯爺的身份,還是給他帶來了許多便利的條件,爲宇文公主創造了許多好的環境.
短短十幾秒,宇文如鉞的心思,就像過山車似的,不停的翻轉前進.
南菀青說清楚她來的目的之後,宇文如鉞已經在思索該如何是好.宇文公主所說的,正是他所顧慮的,兩方勢力都不容小覷,雙方都不能得罪.
他們,陷入了兩難境地.無論做什麼選擇,都會得罪其中一方.
";哥哥準備去跟孃親和爹商量一下.";宇文如鉞想着,這個時候,原伯庸恐怕也已經和原老太傅談開了,他也應該會想找他們商量.
宇文公主笑嘻嘻的牽着宇文如鉞的手,說:";我也去!我要和你們一起商量.";
無奈,宇文如鉞帶着她來到了清心閣.
果然不出他所料,原伯庸已經在和文姒夫人說這事.他們正準備派人去叫宇文如鉞過來一起商量的,突然看見宇文公主也來了,大家都閉上了嘴,打着哈哈,說別的.
";孃親,爹……乖乖已經知道了.";宇文如鉞很無奈的,告訴了他們實情.
文姒夫人和原伯庸很驚詫,但他們也沒有多問.畢竟,是要取她的眉間血,遲早,都是要讓她知道的.
大家圍着圓桌坐了下來,一籌莫展.
文姒夫人想了好久,第一個先說:";鉞兒,你帶乖乖逃走吧.逃到蓁蓁爹修行的山裡,保證他們找不到.";
";我們若走了,孃親……你們怎麼辦?";宇文如鉞不是沒有想過這個辦法,但是他走了,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文姒夫人.
";我們也逃,逃得了就逃,逃不了,大不了一死.";文姒夫人說到這裡,伸手抓着原伯庸的手,深情的說道:";伯庸,我能嫁給你,一生足矣.哪怕現在就要我死,我也願意.";
原伯庸反手回握文姒夫人,同樣的深情:";我年輕的時候,錯過了你,現在,我說什麼也不會錯過我的後半生了.姒兒,以後我們同生同死,只要和你在一起,陽間地獄,都是家.";
宇文如鉞撇過頭去,他是男兒有淚不輕彈,但眼睛酸酸脹脹,很難受.
宇文公主已經跟着流眼淚了,她不停的用手背抹着眼睛,可是,越揉越多,越揉越紅,到最後,她開始小聲嗚咽,難過得說不出話來.
";看你,把孩子都弄哭了.";文姒夫人打斷了原伯庸的深情告白.
她認識了他這麼多年,這是第一次聽到他對自己說掏心窩的話,以前,連叫他說句軟話都跟要命似的.看來,真的是要人命了,才能聽到真心話.
原伯庸聽話的住嘴,他也不想把氣氛搞得悽悽慘慘.但是一想到自己和文姒夫人苦盡甘來,好不容易能有情人終成眷屬,馬上又要面臨生離死別,就算是錚錚鐵骨的男兒,也難免多愁善感起來.
";孃親,你也別怪爹……其實,就算我們逃過了又能怎樣,靈均和蓁蓁怎麼辦.退一萬步說,就算我們都逃過了又怎樣,難道要棄德明侯府的其它人都不顧?";宇文如鉞慢慢說道:";就算我們真得鐵石心腸的不管他們死活,以後還有這麼長的時間,我們能安然嗎?";
";是啊……";文姒夫人附和,但當她看到宇文公主時,又爲難的搖頭:";我們現在還有選擇的餘地嗎?不管答不答應,都是死路一條.";
屋裡,又靜了下來.每個都呼吸緩慢,沉重的,每一次吸氣都彷彿吸進了水銀,窒息得,讓人不得不無意識的張開嘴,才能維護足夠的氧氣.
宇文公主用宇文如鉞的袖子抹乾了眼淚,紅着眼睛,看着文姒夫人,突然說道:";孃親,乖乖有辦法?";
所有人都怔住,原伯庸勉力擠出一個微笑,摸着她的腦袋,說:";這本是我們大人的事,不該讓你這個小孩來跟着憂心.乖乖別擔心,我和你孃親,還有你如鉞哥哥,都會想到辦法的.";
";爹,我是真的有辦法.";宇文公主很認真的看着原伯庸,怕他不相信,又扯着宇文如鉞的衣袖,大聲的說:";哥哥,我是真的有辦法,哥哥,你要相信我.";
";乖乖,你想到什麼辦法?";宇文如鉞見她不像是在開玩笑,說小孩子的傻話,也很認真的問她:";你有什麼想法嗎?";
";既然兩邊都不答應會死,爲什麼不能兩邊都答應.";
文姒夫人,原伯庸和宇文如鉞面面相覷,他們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宇文公主的問題.
兩邊都不答應,和兩邊都答應,其實是一個效果.
但細細想想,又似乎不同.
宇文公主拿起一個茶壺,當作原老太傅.又拿起一個茶杯,當做南菀青.
";他要我給眉間血,我給.";宇文公主舉起茶壺,說完這句話,又放了下來,然後,舉起茶杯,又說:";我再告訴她,我給這眉間血實屬無奈,乃緩兵之計.只要我們將眉間血掉包,不給皇帝吃,不就行了.";
原伯庸聽罷,先是點頭,後來,又搖頭:";這個辦法雖然可行,但風險很大.";
";是啊!萬一你的眉間血沒有掉包成功,怎麼辦?";文姒夫人附和着.
而宇文如鉞考慮的,更加長遠:";就算我們掉包成功了,夏翼遙如願登基了.但這畢竟是件見不得光的秘密,而我們,又是這個秘密的重要策劃者和參與者,你們覺得,夏翼遙會給我們活路?";
宇文如鉞這番話,令所有人都沉默了.
卸磨殺驢,永遠是皇家最喜歡乾的事.但凡成大器都,都下得了這個狠.
宇文公主本以爲自己想到了一個非常好的主意,忽然聽他們這麼一分析,也緘默了.
騙了皇帝,皇帝死,太子上位,到時候,鳥盡弓藏,非把你德明侯府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殺人滅口.
瞞了太子,皇帝活命,除非皇帝親自滅了太子,否則,太子遲早要登基,德明侯府一樣是死.
如果保了皇帝,再把太子的事揭發給皇帝,皇帝真弄死了太子還好說,沒弄死,又是德明侯府死.就算皇帝弄死了太子,那是人家的親生兒子,自己弄死了肯定愧疚,到時候,把所有的罪責又推到德明侯府,走了一大圈,還是死.
除非,把皇帝和太子都弄死了.
但是如果真的這樣,德明侯府就成了謀朝篡位的千古罪人.就算德明侯府不死,這史書上的一筆,有多骯髒有多骯髒,清高的宇文如鉞又怎麼肯.
宇文公主瞪着那茶壺和茶杯,恨不得自己的眼睛能射出兩道激光,把他們擊得粉碎.
就在他們愁眉苦臉時,原靈均拉着齊蓁蓁跑了進來.
";孃親,你看看!";原靈均毫不避諱的將穿着鳳冠霞帔的齊蓁蓁推到文姒夫人面前,指着她這身衣裳,笑道:";太子妃親自送來的這身竟然是宮裡的繡工,孃親,你看這針腳,多精緻啊!";
原伯庸大難臨頭,原靈均一無所知,還在這裡誇南菀青送來的禮物,氣得拿起他手邊扇子,想揍他.
文姒夫人急忙攔住,原靈均不明就裡,委屈的大叫:";爹,你幹嘛打我啊!";
宇文如鉞怕原伯庸一氣之下,會說出實情,也趕緊的站了起來,說道:";剛纔孃親還說,新婚之前不能弄髒了這身衣裳,你倒好,現在拿出來讓蓁蓁穿着到處跑.髒了也就罷了,萬一被太子妃看見了,怎麼解釋?";
原靈均覺得宇文如鉞說得有理,這纔沒有吭聲.
一直站在旁邊害羞的齊蓁蓁,心細的看見宇文公主的紅眼睛,蹲下身來,問她:";乖乖怎麼了,怎麼哭了?";
說完,又看了看其它人,發現他們也都有哭過的痕跡.就算沒有淚痕,也有紅眼睛的跡象.
文姒夫人見狀,趕緊打圓場:";剛纔乖乖說,你嫁人了就要自立門戶,不能天天住在德明侯府.還說,等你們有了寶寶,肯定不會疼她.說着說着就哭了,害得我們……";
文姒夫人說到動情處,又落淚了.
齊蓁蓁莫名的傷心了,她捧起宇文公主的小臉蛋,邊哭邊笑:";小傻瓜,就算我們自立門戶了,一個月也會有大半個月住在這裡,孝敬爹孃的.你永遠是我們最喜歡的小妹妹,不會忘記你的.";
";就是,等你長大了,要嫁人了,別把我們忘了纔對.";原靈均隱約覺得氣氛不應該是這樣的,但他們的解釋又沒有別的破綻,便沒有多想,捏着宇文公主的鼻子,望着宇文如鉞,陰陽怪氣的笑道:";你如果太捨不得原哥哥,就跟原哥哥住到新府去,哈哈哈.";
宇文如鉞拍開他的手,說了句";沒正經";,便把宇文公主抱了過來.
宇文公主知道,原靈均大婚在即,大家都不希望這件事會困擾他,都希望他能安心的成親,幸福的成親.所以,她也一掃剛纔的陰鬱之色,破涕爲笑,恢復了從前的明媚.
原靈均和齊蓁蓁見宇文公主不再憂傷,便興高采烈的拉着文姒夫人和原伯庸商議成親之事.
文姒夫人和原伯庸都是經歷過風浪的人,他們都將剛纔的所有負面情緒全部強壓制住,儘可能聚集精神,聽他們說話.
宇文如鉞帶着宇文公主,坐在旁邊,默默的聽着,偶爾,加邪進來,說幾件趣事,出點主意,氣氛倒也融洽.
就在原靈均聊得熱火朝天之時,門外傳來金環的通傳,老叟和魚娘帶來禮物,爲原靈均賀喜.
";哎呀,二位真是客氣.";原伯庸身爲男主人,起身迎接,再三道謝.
魚娘指着他們準備的賀禮,笑道:";我本來想等成親那天,再來送的.可是我家老頭子說,德明侯府是大戶人家,到了那天,肯定有很多人來,咱們這小禮,送來了,肯定沒人注意,所以,非要今天特地送過來.";
文姒夫人斯文的笑笑,命金環接下賀禮.原靈均和齊蓁蓁也很恭敬的起身行禮,感謝他們.
魚娘正跟他們打着哈哈,忽然發現宇文公主的眼睛不對勁.她不動聲色的坐了下來,拉着文姒夫人話家常.
原靈均見他要說的事都說得差不多了,齊蓁蓁不能總穿着這身衣裳在外面晃,便帶着老叟他們送來的賀禮回到臨淵樓.
原靈均他們一走,魚娘馬上問文姒夫人:";你們爲何哭?";
文姒夫人知道魚孃的來歷,沒有隱瞞,把眉間血之事,全都抖落出來.
";如果你們擔心乖乖的失血癥,就沒必要了.有我和我老婆子在,一定能想辦法止住乖乖的血.";老叟不等魚娘說話,便主動請纓.
魚娘瞪了老叟一眼,把他推到一邊.
老叟雖說是無憂國的守護神,但他長年在佛牙山上修煉,剩下的時候,就是四處覓藥,吃喝玩樂風土人情天文地理這些的,他肯定在行.
但如果涉及了國家大事政治權謀,他就是個門外漢.
而魚娘不同,她對外,只是花都的保護神,但實際上她在花都的朝廷裡還是擔任了職務的.
每天上朝聽到的全是國家大事,處理的,全都是陰謀詭計,平衡的無一不是厲害關係,如果她現在是建安國的女皇,恐怕,治理的比洪照皇帝還好.
";乖乖,你有什麼想法?";魚娘最在乎的,是宇文公主的想法.
宇文公主抿着嘴,想了想,才說:";我不想德明侯府有事,也不想皇帝死.";
";爲什麼?";文姒夫人,原伯庸和宇文如鉞異口同聲的問她.
宇文公主第一次見他們的表情這樣的嚴肅又狐疑,每個人都盯着她看,好象要把她的心挖出來看,到底是不是紅的似的.
她下意識的縮了縮肩膀,垂下頭,假裝看不見他們.
宇文如鉞細心的發覺到她這個動作,趕緊的把她攬了過來,解釋道:";乖乖別怕,是我們總覺得你還是個孩子,所以從來沒有問過你的想法.你大膽的說出來,我和孃親還有爹,都會支持你.";
";孃親和爹都教過乖乖,做人要誠實,要厚道,要真誠,還要孝順……";宇文公主瞟了一眼原伯庸,又瞄瞄文姒夫人,見他們都沒有反駁,又說:";太子是皇帝的兒子,他不是應該……孝順爹爹的嗎?";
衆人恍然大悟,這才發現,他們所糾纏的是如何自保,而宇文公主的立足點卻在他們的身上.
或許,從他們的角度來考慮,更利於解決這個難題.
宇文公主見他們有所瞭然,又說:";太子應該孝順皇帝,但他卻想自己的爹爹死……不管是什麼原因,他不應該故意害死自己的爹爹.爹,假如有一天,原哥哥想害死你,難道我們也要幫助原哥哥嗎?";
所有人都搖頭,兒子打父親,都要天打雷劈,怎麼可能讓兒子殺父親.
都說虎毒不食子,反過來,子也不該害父親啊.
魚娘欣慰的笑了,老叟聽罷,也讚賞的點點頭.
所謂的左右爲難,只不過是沒有換一個角度去想.或者,沒有有個明確的價值觀,只想着自己的生死,就變得難以抉擇.
文姒夫人和原伯庸都很感動,宇文公主雖然是孩子,但正因爲她是孩子,所以,她看問題已經超越了生死,直達道德的精髓.
";乖乖,你的意思,是願意取眉間血,救皇帝?";魚娘又問她.
宇文公主點點頭,又搖頭.
她很爲難的回答:";我願意救皇帝,希望他能看在我救他的份上,不爲難德明侯府.太子和太子妃是蛇蠍心腸,但我又不想他們死……可是,他們也應該受到應有的教訓!";
文姒夫人和原伯庸對望一眼,問她:";乖乖,你有了主意嗎?";
";我想救皇帝,然後告訴皇帝,太子的想法.再求皇帝,別殺太子.";宇文公主到底只是個孩子,她能權力的理解,始終擺脫不了孩子的理解力.
在她看來,親情大於天,所以,救了皇帝之後,皇帝會捨不得殺太子.但皇帝會廢了太子,如此一來,太子也無法加害德明侯府.
宇文如鉞忽然笑了:";我覺得,乖乖說的對.我們做爲臣子,君君臣臣,認清誰是君,自然就知道臣該做何事!";
文姒夫人見宇文如鉞已經開口表明了立場,堅定的站在了他的這邊:";鉞兒想怎麼做,娘都支持.";
";娘子的決定,我向來都是支持的.";原伯庸握住文姒夫人的手,同樣的堅定.
宇文公主仰起頭,望着他們,不解的問:";孃親,爹,你們不是擔心府裡的人嗎……";
";如果真的大難臨頭,大不了,我們遣散府裡所有的人,讓他們回鄉下躲起來,避開劫難.我們是一家人,侯府有難,我們不離不棄!大不了,同歸於盡,也是盡了做臣子做父親的責任.";原伯庸和藹的笑着:";我要爲乖乖豎榜樣,說到做到.";
魚娘見他們一家人,其樂融融的,而且意見一致,這才站了起來,拍拍手,很爽快的說道:";好,既然你們都決定好了!剩下的事,交給我和老叟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