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的生日很是好記,五月初五,小端午。
這一日,驚蟄要去西頭的莫家唱戲,莫家當家主母的七十大壽。
寒露調侃,“也好,你也過壽,她也過壽,倒正好叫我們這些人粘粘喜氣。”
驚蟄問她:“喜從何來?”
寒露道:“七十古稀,從心所欲,多麼好的年歲,大富大貴!”
驚蟄搖搖頭:“那也只是那莫奶奶的福氣罷了。”
寒露搖手:“你以後定也是大富大貴的命!”
驚蟄笑她。
“戲子而已,古往今來,你見着哪個戲子大富大貴過?終不過繁華散盡,殘陽隻影。凡事不要想得太天真。”
寒露點點頭:“我正是天真才自在呢,何必給自己添堵。好好地,倒說起這個來了。”
語氣裡不無埋怨。
驚蟄只好道:“好好好,你的心思我都明白,這份心意我收下了。我也不過就是說說,以後的命以後再說,先顧好眼下才是要緊。”
白露走了進來:“眼下要緊,那便趕快動身吧,前面都在催了。”
打點好行裝,一行人來到莫家。
今兒天氣倒是豔陽高照,暖暖的,溫到人的心底。
莫家的戲臺開在院子裡,方便來來往往賀壽的人。
白露依舊唱自己拿手的刀馬旦。
戲摺子遞了上去。莫老太太看看道:“便來一出‘四郎探母’和‘花木蘭’看看,他們年輕人就來一出‘西廂’吧。最後再唱一場白蛇,其他的便由他們去點吧。”
白露見狀,開始去化花木蘭的妝。
寒露一面給她描眉一面道:“老人家就喜歡這些熱熱鬧鬧的曲兒,要不就是老的,一點兒也不新鮮。”
驚蟄笑:“人家不是點了一出西廂麼?”
寒露道:“說句實話,這麼多劇目裡,我最煩的就是西廂。”
“爲什麼?”白露都不由有些好奇的停下妝扮。
寒露道:“張生分明就是個負心漢,偏偏西廂記裡面卻弄個大團圓!”
“這樣不更好麼?”白露不解。
“有什麼好的。生拉硬扯的,既然不是一路的人,何苦要把他們拉扯到一起來。張生本來就不是真心喜歡鶯鶯。”
“那是你先看了鶯鶯傳,所以纔有偏見。”
“纔不是呢。”
寒露看了看白露,見她面上無異方纔道:“世間的男子本就薄情寡義,何苦如此生拉硬扯,到讓那些待字閨中的少女白白羨慕這所謂的情?如此一來,希望變做失望,纔是最爲殘忍的事。現實中的例子還不多麼!”
“寒露!”驚蟄趕忙出聲,一面看向一旁的白露。
白露搖搖頭:“你只管繼續說你的便是,過往種種,我早就已經忘了。”
寒露道:“我就是替你不值!天底下的男子,想來也沒幾個好東西!”
驚蟄笑:“如此說來,天下的男子都被你嫌棄的差不多了,日後,你可要怎麼嫁出去?”
寒露道:“我從來就沒想過嫁人這個問題。一個人最是逍遙自在了,大不了日後我出家做姑子去。”
驚蟄搖搖頭:“你終是還小。”
寒露不服:“我只比你小兩個月罷了。”
驚蟄笑:“我是說你思想,太過天真。你以爲姑子就是那麼好當的?”
寒露一愣:“不過是剃個頭發,誦讀經文的事,如何不好當了?”
白露也跟着搖搖頭:“多說無益,日後你便知道了。”
說話間妝容也便整理完畢,白露起身理了理衣袍,到前面候場去了。
一曲唱畢,回到後臺,白露忽然間覺得很累,身上厚重的油彩衣袍,壓得自己險些喘不過氣。白露換了衣袍,準備到後院走走。
戲子,天命。
“天底下的男子,想來也沒有幾個好東西!”寒露的話依稀在側。
“出家做姑子,尤其是說做便能做的,世間的流言蜚語,最是折磨人的。我終究不能做到心外無物。心有旁騖,便是身在佛堂,也是水深火熱。”
白露想:或許我應該靜一靜心了。
白露靠着山石子,開始思索起今後當何去何從的問題來。
一個人活在世上的羈絆太多,終究累人累己。
碧綠的湖水倒映着白露的身影,分外寥落的在柳條的浮動下隨着水波波動。
“噔——”
一枚石子打破了湖面的平靜。
白露一驚,晃過神要回頭看時,驀地被身後的人影嚇了一跳!慌忙之下腳下一個不穩,險些跌到湖裡!幸而那人影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白露要墜下的身子。
“是你?”
面前那人呆呆笑着。
“我是袁臻。”
袁家的小公子,袁臻,上次被自己失手打着的那個。
白露頓了頓:“你找我有事?”
袁臻點點頭:“上次的事……”
“上次的事是我失手,一直沒來得及當面同你道歉,是我的不對!白鷺在這裡賠罪,還望袁公子不要怪罪白露的失禮。”
袁臻搖搖頭:“我就是想跟你說上次的事呢,上次也是我的疏忽,還請你不要在意。你也知道,我素來就身子弱。後來我都聽家裡人說了我爺爺找你們賠錢的事情。這件事上,是我爺爺處理的不好,也請你不要太過介懷。”
白露道:“原本是我的錯處的,你這麼一說,倒叫我不好意思了。”
袁臻笑:“那這事兒就這麼過去了,我們以後都不在意就是。”
白露點點頭,卻又不由奇怪:“你如何會在這裡?”
莫不是這莫家和他們袁家也有什麼關係?
袁臻笑道:“我是我幫我朋友送東西來的,沒成想會見着你。”
白露了然的笑笑,心裡還是有些疑惑。
不是說袁臻是個傻子麼?如何交談起來並無半點癡傻的症狀?
一面想着,白露也便一面悄悄地瞧他,卻不料正被袁臻看着正着。
袁臻揉揉臉:“可是我臉上有什麼東西?”
白露搖搖頭。
袁臻拍了拍臉:“許是剛纔我幫我那朋友送東西不小心粘到了些東西,有些臭?”
白露又搖搖頭,一面不由奇怪:“你幫你朋友送什麼東西?”
袁臻憨憨一笑:“也沒什麼,就是一個箱子,也不知箱子裡裝的究竟是什麼東西,那臭味活活要把人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