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這般篤定的口氣,驚蟄自然也不好再說些什麼。擔心是有的,可是選擇已經落下,誰也幫不了她。
白露終究是上了那羣官差的轎子。
馮四娘看看驚蟄:“要不要去找十三娘?”
驚蟄無奈的搖頭:“找她又有何用,畢竟人已隨着去了。十三娘再怎樣,也不能攔着人家認親不是?”
裡面的兩個小丫頭縮成一團,其中一個碎碎念:“認親救認親唄,倒嚇得我們一跳……”
驚蟄聽着這話又氣又笑,但終歸只是兩個孩子,驚蟄也只好作罷。
經此一遭,寒露清明兩個也都沒了坐在外面賞花賞景賞人物的興致,都一起坐在車裡。馮四娘在外面駕着馬車,一路走去,除了馬蹄聲,和馮四娘趕馬的呵斥聲,竟再無一點聲音。
幾個女孩子都有些不安。
好在今兒唱的這場戲也只是去應個景,熱鬧熱鬧罷了,下面的人也聽不出臺上的人唱的有沒有在狀態,他們都只顧着自己的觥籌交錯,哪裡管其他的事情?
早早的收了工回去,驚蟄們幾個一進樓裡便正好遇見從樓上下來的十三娘。
幾個女孩子把白露的事兒說了,十三娘正自思忖,忽然有一個小廝冒冒失失的跑了過來,神情慌張。
“不得了了,白露姑娘在衙門裡上吊自盡了!”
“什麼!”
幾個女孩子都一起變了臉色,驚蟄只覺手腳冰涼,心如鼓擂。
再一看這個小廝,卻並不是樓裡的。
還是十三億鎮定自若:“你是哪家的小廝,也敢來這裡胡言亂語?”
那小廝一臉慌錯道:“哎喲,我可不就是在府尹老爺手下當差的麼,平日裡就喜歡聽白露姑娘的戲,所以出事兒了我就趕緊過來報信了,你們快去衙門裡看看吧!”
見他的神情並不像作假,驚蟄霎時一陣手軟。
“前兩天還說這江州刺史呢,今兒白露便栽在這裡了,果真是背後說不得人麼。”
說到這裡,驚蟄苦笑連連。
十三娘已經跟了那小廝趕到衙門裡去了,寒露見驚蟄神情不對,趕忙和清明一起扶着,那幾個小丫頭早被嚇得躲到後院裡去了。
驚蟄擺擺手:“走,我們也跟去看看。”
寒露一面扶着人一面叫苦:“姑奶奶,你看看你這個樣子,還如何去得,你且在這裡歇,我和清明過去看看,有什麼事兒我們自然會來同你細說……”
說到這裡,寒露正轉眼想尋個能夠搭把手的人,忽然手中的人兒猛的一個前傾,寒露再看時,便見着驚蟄口中噴出好大一口濃血,當下便昏死了過去。
清明也嚇了一跳,正巧孟恆聽得風聲趕到了這裡來,見着寒露猛的暈倒在地,不由驚詫的看着清明。
清明忙道:“寒露暈血,你快來看看驚蟄姐姐吧。”
孟恆趕忙上來,驚蟄也是一身疲軟,但眼睛依舊死死地追隨者門外。她的嘴角還掛着血絲,一張臉已然蒼白如紙。
清明見來了人,也便管不住自己內心的驚慌失措了,當下便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一面只說着:“這可如何是好……”
孟恆也不多說,一個俯身將驚蟄抱在懷裡便要送她回屋。驚蟄伸手死死的抓着孟恆的衣袖,想讓他放自己下來,可是自己已然說不出話來。
驚蟄爲自己的無能爲力,渾身都氣得發抖。
孟恆一面抱着人進去一面小聲安撫道:“沒事兒,這都是夢,睡一覺吧,睡一覺就都好了。”
戲樓裡其他的女孩子此時也都趕了出來,方纔他們都在後院裡練戲,聽得出事,都忙趕了出來。本來消息來的就很突然,一羣女孩子都還不明就裡,此刻見着驚蟄這般模樣,都只當是她出了事,都一起上來“慰問”。孟恆忙道:“前院裡還有一個暈倒了,你們快去幫把手吧。”
幾個女孩子便有都趕到前院去了。
紫苑看了看孟恆,欲言又止,只管緊緊地跟在孟恆的身後,孟恆也不管她,將驚蟄安頓到牀上後,。孟恆一面安撫她:“這只是夢。”一面向身後的紫苑招手示意,把毛巾拿來。
細細的爲驚蟄擦去了嘴角的血絲後,驚蟄也漸漸的在這聲聲的“安撫”中沉沉睡去。
孟恆坐在窗邊愣了半響,也不知究竟想這些什麼,但是那眼底濃濃的擔憂還是看得出來的。
紫苑垂頭半響,默不作聲。慢慢的移步到桌子前給孟恆倒了杯水。
正是這一杯水讓孟恆回過神來。
孟恆擱下了手中的水杯,同紫苑一起出去。
紫苑依舊只管跟在孟恆身後,孟恆走了一會兒終究嘆息了一聲回過頭去。看着紫苑道:“這事情別問我,我也什麼都不清楚,我現在要去找管先生,你也要去?”
紫苑搖搖頭。
孟恆遂繼續走,紫苑卻還在身後不緊不慢的跟着。
孟恆終究有些不耐煩了。
“紫苑,有什麼話你只說便是。”
紫苑愣了愣,看了孟恆一瞬,驀地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了。
孟恆又只是一聲嘆息。
正欲轉頭就走,忽然發現眼前的這個地方有些“眼熟”。廿四樓裡的場景孟恆自然都已熟悉了,只是這個“眼熟”卻不由讓孟恆想起不久前,就在這桃樹下,被白露取笑“想家”的自己。
明明沒有多少接觸的人,爲何在聽聞她出事的消息後心也會驀然一痛呢?
孟恆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是了,這便是命。
沒有誰能逃過,自己也一樣,廿四樓裡的每一個人也都一樣。
想到驚蟄嘴角的那絲血絲,那般的觸目驚心。
這世間萬事緣不過就是如此簡單直白。
濃豔或是慘白,都只是過往的一道雲煙。
孟恆苦笑一聲。
春去了,夏來了,桃花謝了,果子熟了。
一顆顆飽滿肥碩的果子將桃枝壓彎了腰。
孟恆伸手摘下一個,在身上蹭了蹭便送進嘴裡。
澀澀的,帶着些苦意。
還沒有熟透的果子,自然好吃不到哪裡去,但孟恆卻並不把這果子丟掉。吃完了一個果子,孟恆在身上擦擦手上殘餘的果汁。
他笑了笑。
罷了,這就是一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