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日,孟恆總算領略到驚蟄口中管先生那恐怖的字體了。
歪歪扭扭的,像一團蚯蚓趴在上面,你確定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是字?
當然,這隻能在心裡想想,事實上,孟恆拿過了本子正嗔目結舌,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一對上管先生那別有深意的一個眼神後,孟恆乾乾的笑了笑。
“先……先生寫得一手好字!”
管先生頗爲滿意的摸摸鬍子。
嘴上卻說着:“不用你拍我的馬屁。”
說話間卻又跑到一旁的案桌下抱出一大摞本子來。
“你看看,這些都是我以前的手筆!”
孟恆瞧了一瞧,頓時覺得兩眼昏花!
再看看手中的這個本子。
“啊!先生的字!真是日益精進了,可見平日裡下了不少工夫。”
關先生繼續摸着那把小鬍子。
得意洋洋的道:“那是。”
“你先看着吧,適應適應。不懂了就來問我便成。”
孟恆點點頭,開始研究手上這一對奇奇怪怪的能叫做“文字”的東西。
不過文字這個東西,都是有個共同性的。孟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讀了多少年的書,認了多少年的字。不過心裡卻是通透的。
一回生二回熟。
哥們兒打個商量,我們早點兒認識了,以後你我都好過。
孟恆開始“識字”。
最開始的時候,確實有很多不懂的地方,孟恆便跑去問管先生。
管先生意味深長的看了孟恆一眼,接着緩緩悠悠的看上一眼。
“哦,這是【摸魚兒】書田方……海……海。恩,從中客!恩,這一句是,漁都東門曉看遲……這個映……雪……等……瑤臺?唉唉唉,自個去琢磨去,我一個老頭子了,雖說是我寫的,可現在看起來也怪麻煩的,你只管想着自己寫東西時長長短短的比劃都連成一條線,那些字兒自然上下語意一通就出來了。”
孟恆汗顏。
回去研究了一會兒。
管先生還真有自知之明。這些字兒可不全是“流線”形的寫法,管他什麼簡單字生僻字,全都一線到底。怪道之前要讓自己多看些戲劇書籍呢,原來這裡正需用呢。
孟恆捧着本子,忙的焦頭爛額。
十三珠搖着扇子緩緩地踱了進來,一看見孟恆。
“唉喲喲,我的小孟公子,管先生的字可還習慣。”
“習慣。”孟恆咬咬牙。
“那倒是,一回生二回熟,不習慣也的習慣,橫豎時間長了,也便和這些字兒熟了,你也便不累了。”十三珠繼續搖着扇子。
孟恆覺得有點冷。
雖說天氣漸漸的轉暖了,可離熱還差好大的一截吧!現在就開始搖扇子,伏暑天到了卻要怎麼辦?
不過這不是孟恆該管的事情。
文人們附庸風雅要的那扇子可比這把細小的團扇大,那扇起風來的感覺——想想就讓人抖兩抖。也不知是從哪裡學來的規矩。
十三珠看了孟恆謄了一會兒的字,頗爲滿意的去找管先生。
“我給你推薦的這個人怎麼樣?”
管先生頭也不擡:“新人新手什麼的,適應期太長,那裡跟得上。要不你還是過來幫幫我?”
十三珠冷哼:“你那個字我已經看了快五年了,每每看着,都覺得眼睛裡爬了一堆的蝌蚪。你就饒了我吧,你看我年紀輕輕的,提早就老眼昏花了那該多麼不好!”
管先生笑笑:“不是那什麼,一回生二回熟,不習慣也的習慣。橫豎你也和這些字兒處了快五年了,大家都熟了,哪裡會不舒服呢。”
十三珠柳眉一豎:“那你同你的字兒習慣的年份可比我長得多呢,按你這麼說,那還是交給你謄吧。橫豎這孟小公子也是快材料,交給你倒是可惜了。”
管先生立刻討饒。
“得得得,我這一把老骨頭了,還是省着些吧。”
十三珠搖搖扇子。
“對,多多的省省。反正她也快要回來了。”
“她?”
十三珠點點頭:“該做的事趕緊做了,要知道我這裡好說話,縱容着你們是一回事兒,她一回來,那可就不好過了。”
管先生滿頭大汗:“不是說還要大半個月的工夫?”
十三珠道:“你自己扳着指頭算算。寧王出了那麼大的事兒,她自然不會再去,省下去寧王府上的那些時日,你說現在她該不該回來了呢?”
管先生老臉一皺,溝壑縱橫!
“哎呀呀,我得趕快去畫我的圖紙了!”
說話間不忘對外面喚上一句。
“那個誰?孟恆?外面的本子都別來問我了,你自己看着辦吧!”
孟恆提筆的手驀地一滑。
哎呀!素白的宣紙上綻開了好大一朵墨花!
我這是幻聽了吧?
想想又點點頭。
“一定是!”
窗外的桃花漸漸的凋零飄落,孟恆立於廊下,忽然陣風吹過,卻不見當日“落紅成陣”的景象了。
歲月荏苒,彈指一光陰。
自己也不知是何處的羈旅惆悵客,如今輾轉到此。
驀地有點感傷了。
“你想家了?”
孟恆一愣。
白露站在廊檐下,許是剛從旁邊過來,剛轉過那一大叢翠綠的常青樹,便看見孟恆在那裡感時傷秋般的望着面前那棵高高的桃樹。
原本按着白鷺的性子,是最不屑於這些污濁的男人交談的。不過剛纔孟恆那一瞬落寞的神情驀地觸動了白露。嘴上也便一個順口給問了出來。
問出來後才覺得不對了,可是說出去的話收也收不回來。
見孟恆很是奇怪的看着自己,明顯沒有反應過來的樣子。白露瞬間有些氣了。
“算了,就當我沒問。”
“不是。”
白露一頓。
“我連自己從何處而來都不知道,又何談什麼想家不想家的……”
白露怔怔的站了半響。
“抱歉。我忘了你失憶了。”
孟恆搖搖頭。
“沒關係,你這麼問……你是想家了麼?”
白露臉色一僵,剛剛纔有所緩和的氣氛瞬間降到了零點。
白露搖搖頭,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真是個怪人。”孟恆也搖搖頭。忽然一滴冰冰涼涼的東西砸到了臉上,擡頭看了看天,暗沉沉的,下雨了?
孟恆忽然想起今早看見驚蟄約了兩個女孩子出去採買東西去了。
孟恆叫了一聲“糟”,匆匆的跑到屋裡隨手撿了兩把雨傘便往外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