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沒了。
十三娘從衙門裡回來的時候,什麼也不肯說,只讓宋寅去頂了白露的位置,橫豎她也有十六歲了,可以坐這個位置。
白露的事情廿四樓裡也便緘口不語。
畢竟白露終究只是個代稱,若真的談論起來,那要置宋寅於何地?
十三娘顯然是考慮到了這層道理,才立刻提拔宋寅的。
於是衙門裡究竟發什麼什麼事終究成了一個謎。
驚蟄爲此也大病了一場,十三娘過來探望,終於忍不住透露了一點。
“你且放心,認親的人是真的,認親的心也是真的,只是白露……我們終究不是她,不知道曾經發生了什麼,現在又發生了什麼。你也知道,她那個脾氣,倔得很。”
驚蟄有些驚詫的看着十三娘,還想聽她講下去,十三娘卻不說了。
只淡淡的道:“白露這也算是認祖歸宗了,不枉她來認識上走一遭。佛家說,死者是爲生者開路,你也別想不開了,該來的,終歸還是要來。且踏踏實實的活着。雖然說好好的活着很難,但就這麼白白的死了,終究顯得你太脆弱。我們活着不是爲自己而活着的,也是爲了一口氣,不撐到最後一刻,我們絕對不能罷休!”
驚蟄點了點頭,默然了一會兒方道:“可以給她建一個衣冠冢麼?”
“恩?”
“衣冠冢。”驚蟄複述道:“我知道廿四樓裡的規矩,可是白露既然寧死也不肯認親,想來着所謂的認祖歸宗倒不如平日裡清閒。清苑裡都是些孤苦無依的人,白露在那裡,應該也有個伴。”
十三娘想想道:“可以,不過自然不能用白露這個名字,的用她的本名。我只知道她本姓孫,具體名字,卻要從廿娘那裡才能翻到……”
“有你這句話我便放心了。”驚蟄自然明白她是什麼意思。廿娘如今不在,有些事兒畢竟不是十三娘一個人就能說了算。就連衣冠冢也是一樣。不過有了十三孃的一句話,能夠建成的希望也便大了一些不是。
白露啊白露,便是你沉了泥化了土,廿四樓裡的姐妹們也都會一輩子將你記着。
只是,自己呢?
想到這裡驚蟄有些黯然。
在廿四樓裡,白露還可以用回她的本名建一個衣冠冢,自己卻是無緣了。名字,連自己都已經忘卻了。今後幾年一過,與廿四樓揮手自茲去,誰還記得有這麼一個人物,曾在這樓裡,揮盡了自己的所有芳華。
白露,你終究還是幸運的。
驚蟄埋下了頭。
然而,就在宋寅上臺後,所有的看客也都是贏了這位“新白露”的時候,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了。
這個人驚蟄自然認識。
正是當日白露在袁大官人府上失手傷着了的袁家小公子——袁臻。
袁臻來到樓裡聽戲,特意在那裡守着一出爲“白露”主唱的戲,溜溜達達開了場子良久都沒有看見自己認識的那個人,袁臻有些詫異。
他問左右的人:“如何不見白露?”
左手邊的人一面盯着臺上一面笑道:“那上面唱戲的不是白露是誰?”
袁臻擡頭看去,稍顯稚嫩的面龐,眼波流轉顧盼神飛的挑釁,全然不似“白露”那般果敢決絕,孤注一擲的滄桑。從“白露”的眼裡,袁臻看出的是世事無常,看出的是忠肝義膽,看出的是摸摸清愁。而這位“新白露”,袁臻只看出一種張揚自信,一種不屑一顧,一種捨我其誰的態度。
不,不是。
這終究不是自己要找的那個白露。
袁臻深吸了一口氣來到後臺,順手拉了個人打探:“白露姑娘卻在哪裡?”
那人伸手一指,用一種看白癡的眼神看着袁臻道:“那上面的不就是麼。”轉念想了一想不由笑道:“江山都還有更替呢,就不許人換換?”
只當這人是個癡兒,正想去安慰兩句,忽然聽得袁臻問道。
“那之前那個人去哪裡了?”
那人哀哀的嘆了口氣:“沒了。”
“沒了。”那人又嘆了一口氣:“具體怎樣我們也不清楚,沒的太突然了,想我們前天早上還見過面呢,哪知道晚上回來就聽見說人沒了的消息。世事無常啊,世事無常。”
那人一步三嘆的揹着手走了,留着袁臻一個人呆愣愣的站在那裡。
直到場子散了,戲也完了。
後臺收拾的人之前便見着他在那裡問人,這會兒見他呆愣愣的也便都繞着走開,依舊自己做自己的事兒。
宋寅從臺上下來,卸完了妝,開始一面摘着耳環往外走,準備回屋子歇息去,剛轉出來便被一尊門神當了道,宋寅當時只顧自己的耳朵,一時沒有看見,險些兒裝了個滿懷,當即嚇了一跳,轉眼一看是個不認識的人,不由跌腳道:“好好的站在人門口乾什麼,存心嚇唬人麼?”
這一聲近乎呵斥的聲音,終於將袁臻的心思拉了回來。
“白露……”
宋寅點了點頭:“我就是,怎麼?來找我的?”
袁臻看着眼前這個人,終究搖了搖頭。
“你不是她。”
宋寅聽到這裡自然就明白他說的是誰了,火氣霎時上涌。
“白露”是自己的前輩沒錯,可是宋寅就是討厭有人拿自己和她比。宋寅承認“白露”演戲演得好,可自己演的也不差,只是特色不一樣罷了,分明不是一種類型的人,爲什麼非要拉到一起比?就因爲兩個人都演了刀馬旦?
宋寅不服,可是死者爲大,“白露”一直以來也是自己所敬重的一個好姐姐,宋寅終究只是哼了一聲,便摔了袖子走人。
袖子一甩,一陣香風撲面而來,袁臻又是一陣皺眉。
“你不是她。她是不會在自己身上撲這些膩人的東西的……”
宋寅立時橫眉豎目,火氣霎時上涌!
“你不懂就不要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