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沒有看見老趙老闆,只看見那口空棺材。老趙老闆去了那?趙奎說不知道,他那個時候跑出去,嚇得不敢回屋。
在怖寒鎮的人都知道趙奎除了棺材鋪,還有一棟老房子。他的妻兒就是在老房子,因爲家裡有田,得靠人種吧!再說了,如今都興起了火葬,火葬之後棺材就沒有多大用處了。
就是老趙老闆睡的那口棺材,還是買了好幾個月都沒有賣出去的積壓貨。要說棺材鋪生意好,還是我爺爺在的那個時候,爺爺給人看風水下葬,把生意都給了老趙家做。
十里八鄉的,有時候一天要賣出去三口棺材。我爺爺跟老趙老闆好,老哥倆經常在一起喝酒,我還聽說他們倆曾經想訂下娃娃親的,結果老趙老闆添丁進口的是帶把的,我爺爺添丁進口也是帶把的,看似門當戶對的娃娃親變成了親密無間的兩兄弟。
後來我老爸去了外面,就跟趙老闆家的趙奎沒有了聯繫,彼此生疏了。即使後來,也沒有以前那麼交心友好。
直到我跟矮冬瓜從外面回來,老趙老闆人老了,念舊,就想起了爺爺。還專門跟趙奎一起來李家大院看我,看靈兒。
說起來,老趙老闆對我有恩,他不見了,跟我有關係。我想的話,不應該是死神作祟,因爲他已經回到該去的地方去了。
黑白無常也不可能出爾反爾再次把死神放歸人世間來害人,我李沐風犯了一次錯,黑白無常哥倆總不至於一直跟我過意不去吧!諒他們也不敢隨隨便便的拿人的生命開玩笑。
所以,我覺得老趙老闆的失蹤,跟黑白無常還有死神沒有任何關係。
我去了老趙老闆的老房子。
他們家的老房子在柳河村,因爲此地以出楊柳而聞名,叫做柳河村。
柳河村我去過,是爺爺帶我去看老趙老闆的。
當初去的時候,是下雨天,還記得走的那條路特別泥濘。爺爺揹我,他自己都走不穩的樣子好幾次差點摔倒,都是那些稀泥太滑的緣故。
最後爺爺想了一個辦法,把腳底捆綁上稻草,還別說,捆上稻草之後,走路雖然感覺凹凸不平的,但是穩當。
那個時候我在想,要是有錢能給爺爺買一雙雨靴纔好。那個時候的想法天真,也幼稚,想想當初,現在我可以買雨靴,他卻已經不在了。
一路上遇到有放牛的孩子,貌似營養不良吧!眼睛特別大,瘦得皮包骨頭。他看我的眼神帶着怯意,好像很害怕的樣子。
我說:“小朋友,趙奎家怎麼走?”孩子沒有做聲,轉身擡起髒兮兮的手指頭指了指,參差不齊房屋中,最顯眼的一家。我看向那棟塗抹了白色石灰的平房,衝他點點頭笑笑道:“謝謝啊。”
我走過去,一條狗橫衝直闖出來,撒開四蹄蹬在地,衝我狂吠。我深吸一口氣,對這條狗怒吼道:“咬急了,老子弄死你。”在說話之際,我已經掏出屍犬石,嚇得那畜生夾着尾巴嗷一聲跑了。
我把屍犬石順進包袱裡,看遠處一個孩子正在笑,他就是趙奎的第三孫子。
作爲爺爺輩的趙奎想孫子,偏偏兒子結婚後前面倆都是女兒,最後一次終於想到帶把的。聽說還特意的宴請了柳河村的人來吃壩壩筵,熱鬧了好幾天。現在這小子應該有好幾歲了吧!
想我跟靈兒要是早婚早育,大的也應該讀高中了。現在趙奎的孫女兒就是讀高中的年齡,可惜家裡沒有讓她繼續讀書,而是讓她學制衣服,刺繡什麼的。
人有時候太迂腐老守舊真不好,我就覺得趙奎他們腦子跟不上社會的進步,秀逗了,什麼女子無才便是德都是他孃的老傳統,對女孩子極不公平。
“趙才,你在看什麼?”問話間,從門口出來一花白頭髮的中年婦女。她看見我,不好意思的咧嘴一笑道:“大兄弟來了?”
“嬸,最近還好嗎?”出來的正是趙奎的老婆,阿娣嬸。我嫌喊名字麻煩,就直接喊嬸。我說“嬸別喊我大兄弟,嗨嗨,我跟小才他爹纔是同輩的。”
阿娣嬸憨厚的笑笑,手不住的在圍裙上搓,就跟那手有多髒似的。看我盯着她的手,不好意思的解釋道:“剛纔去豬圈推豬屎,手臭烘烘的。”
“那是,那是……”本來我想說,那是該好生洗一下,用圍裙怎麼搓都是搓不乾淨的,可是話到嘴邊我還是沒有說出來。這就是農村人的習慣,總覺得圍裙特別乾淨,比那啥豬屎狗屎乾淨。其實看那圍裙比她的手乾淨不了多少,油污,黑黢黢的。
長話短說,我把來意說明,說是專門來找老趙老闆的。阿娣嬸聽我這麼一說,緊張了。臉色也變了,衝我搖搖頭說:“他祖爺真沒有了?天殺了,我還以爲趙奎是跟我鬧着玩的,回來一趟又急巴巴的跑了,話也沒有說清楚。”
聽阿娣嬸這麼一說,原本是想在老家看看的,現在看來是沒有必要了。老趙老闆貌似真沒有回來,在沒有找到老趙老闆的屍體前,還不敢確定是否是詐屍。
要真是詐屍,那可就麻煩了。十里八鄉的都不得安寧,事情難辦就難辦在,沒有誰親眼目睹看見老趙老闆詐屍的樣子。告別阿娣嬸,我重新回到棺材鋪。
我獨自一人去柳河村,把趙奎留在棺材鋪是有目的的。棺材鋪必須要留人,因爲這口棺材是他老子躺下去的,要是真詐屍了,老趙老闆是不會回來的,要是沒有詐屍,他一定會回來。
要是我跟趙奎都去了老房子,萬一這老趙老闆回來怎麼辦!
可是趙奎說等了半天,別說看見老頭子回來,連街坊鄰居都不敢靠近棺材鋪,就好像棺材鋪裡有鬼要吃人那樣。還有更過分的,把這件事誇大其詞的宣揚出去,說趙奎把爹給弄死了,理由說是什麼久病無孝子的話。
還有說趙奎爹死了,又詐屍了。
各種說法,搞得趙奎是愁眉苦臉,不知道怎麼辦的好。
我說“叔。你別急,先查一下那隻貓是誰家的。”
趙奎嘆口氣道:“查了,說那隻貓是野貓,以前怖寒鎮修陵園,搬遷,家貓變成野貓了。”是野貓就不好辦了。這下該我犯愁了。
就在我跟趙奎愁得跟什麼似的,從門外傳來驚風火扯的叫罵聲:“哪家惡貓做的噁心事,把我的雞鴨都弄死,脖子裡咬了兩血口子。”
罵人的是怖寒鎮遠近聞名的潑婦,也就是當年跟黃三刀吵架的那位,現在已經是兩鬢斑白的老人了,精神頭還那麼好?我暗自疑問中走了出去,看見她叉腰模式,衝趙奎棺材鋪氣勢洶洶,指桑罵槐道:“老不死的,生的兒子沒屁屁,盡做些缺德事。”罵着罵着,就磕頭作揖的喊道:“長生天啊,那個缺德的把我辛辛苦苦餵養大的雞鴨搞死,你睜眼睛看看,把他劈死纔好。”
有愛看熱鬧的,指指點點,悄悄議論。潑婦罵街,我見過不少,可就沒有遇到這麼蠻不講理,不問青紅皁白就罵人的。我氣呼呼的走過去,理直氣壯地站在她面前,語氣不輕不重,神態不卑不亢淡然問道:“你的雞鴨死了,不能在這裡罵人的,要去派出所報案。”
潑婦一愣,專注的凝視我,好像在極力回想什麼,忽然笑了。點着指頭,一下一下的說道:“你就是李常水的孫子,那個愛爬樹偷看人家女娃洗澡的李沐風?”
你看這個潑婦要多討厭就多討厭,說這事,她竟然把我老底抽出來打臉。我沒好氣的冷冷一笑道:“給你說正事呢!別在這裡鬧,扯把子,有毛意思,趕緊去報警。”
潑婦見我不像是玩笑的稍稍一愣,一本正經的問道:“爲什麼?”
一句爲什麼問出來,立馬有人替我答覆道:“因爲,你家老祖宗死了,不去報警,誰給你斷公道?”
潑婦一聽,豎起眉毛,兇暴暴的衝那個人跑去,伸手就想抓。那個人閃得快,從人縫隙中跑了,哈哈……餘下的人鬨堂大笑起來。
潑婦沒有抓到那個人,回身看着我。一根指頭下意識的去掏鼻孔,滿臉橫肉一抽一抽的樣子,惡聲伴氣道:“你什麼意思?”
我乾咳一聲道:“沒有什麼意思,你還是趕緊帶我去看看死雞死鴨吧!”
“爲什麼要帶你去看?”
有人起鬨罵道:“哈婆娘,你知道他是誰,還不趕緊的帶人去看現場,要真的出大事了,你活該……潑婦轉身看着那個說話的人,說話的人,還有半截話,沒有說出來,咕嘟一口吞了下去。
潑婦想了想,或許覺得剛纔那人的話沒有惡意。就對我陪笑道:“嗨嗨,那就麻煩小李子去我家看看。”
“小李子,是清朝時代嗎?看她那樣,怎麼着也不像是慈禧太后的範兒。”我板起臉,正言道:“喊我李老師。”
“啥?”潑婦笑了,糾正道:“論輩分;你該喊我一聲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