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瀚推心置腹的提議,楊致並不是沒有想過。那是一條將終生在權謀與殺戮中度過的路,對他來說太過艱辛遙遠。一旦踏上這條路,就將永遠無法回頭。所謂聲名人望高官厚祿,僅僅是藉以保護自己與家人的盔甲。盔甲同時也是束縛手腳的負擔,何況這世上不存在任何堅不可摧的盔甲。現在他最大的本錢仍然是他自己,也只有他自己,其他什麼都沒有。所以,那不是他的路。至少現在不是。
既然不是自己的路,那就先想點別的,比如說眼前和不久的將來。
無論皇帝在金殿上的雷霆之怒是真是假,楊致總算是隨機應變藉着安貴侯送來的枕頭就勢躺倒,讓皇帝有了一個暫時和稀泥的臺階下,儘管這個臺階頗具特色。
將燙手的山芋狠狠加上一把火,又塞回到皇帝手上,無疑是件令人愉快的事。皇帝閉門思過的禁令對楊致並無多大實際意義,真想出門誰敢攔他?誰又攔得住他?但他實在沒必要爲了這點屁大的事跟皇帝較勁,該給的面子還得給,否則就是自己沒事找事了。
楊致非常樂觀的估計,這樁事了結之後,應該可以好好過上一段清靜日子了。最首要的任務,當然是完婚。
沈玉等於是在皇帝、老丈人和輿論的推動下,懵裡懵懂的與一個“死人”買好了票。現在死人變成大活人,再不上車就是有病了。怎麼說也是人生四大喜之一,糊弄誰也不能糊弄自己。婚禮、喜宴、洞房……,該有的一樣不能少。不就是三天不能出門嗎?有了這樁喜慶的念想,那還不好打發?
次日一早起來,就向楊炎和沈玉挑明這個想法。一個想抱孫子早就想瘋了,一個深感長秀公主始終是個壓在心頭的巨大威脅,想實質性的成爲“少夫人”也想瘋了,聞言都是狂喜。
婚禮三人籌備委員會立刻宣佈成立,老爺子是家中長輩,熟諳人情世故精於成本覈算,理所當然的榮膺籌委會主任一職。不僅屁顛屁顛的着手開始全面規劃,而且沒忘了在第一時間對外發布這個好消息。忠武公的喜酒你喝過沒有?我就喝過!楊炎已深刻體會到兒子的招牌商機無限,僅是上面這句話就具有無限廣闊的盈利前景。人財兩得那才叫雙喜臨門啊!
對沈玉而言,諸如新郎新娘的行頭準備、新房的佈置陳設……,甚至深謀遠慮到了日後嬰兒衣物用品的添置,足以令她壓抑已久的刁蠻天性有了充分釋放的出口,對美好未來的想象力也有了足夠的用武之地。
在婚禮籌委會宣告成立的那一刻起,楊致便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淪落爲排名最末的甩手閒人。看着老爹和沈玉歡天喜地的折騰忙活,那也是一天大的樂子。
沈玉告訴楊致,老丈人沈子通在遣人送她來長安之前,便說在中元祭祖之後便會自廬州趕來長安。楊致對那個清高刻板的老腐儒沒什麼好印象,但他總是自己的老丈人,能趕來長安的話婚禮無疑將會更顯圓滿。反正無他不少有他不多,來就來吧!
楊府是喜得不亦樂乎,安貴侯一系是雪上加霜悽悽惶惶,福王與耿進彈冠相慶之餘仍是憂心忡忡,太子卻是愁得一塌糊塗。當庭領旨確實是喜不自勝,回宮一細想又如一桶涼水兜頭澆下。他入朝理政已有十餘年,當然不難想到這既是樹威的大好良機,又是皇帝對他的考究,同時也看出了其中蘊藏的巨大風險。
太子趙恆是李皇后親生嫡長子,按理說被立爲太子接掌大夏江山應該是天經地義的事。前朝覆沒後天下大亂,數十年間一直處於羣雄割據的動盪亂世。趙恆自小性情溫和文弱,才智也並無特別出色之處。這樣的太子,顯然不是正在急劇擴張且任重而道遠的大夏王朝所需要的,所以夏帝繼位登基以後長期舉棋徘徊不定。
期間羣臣也旗幟鮮明的分爲兩派。保守派以立嫡立長兼培養守成治世之君爲由,堅決擁立嫡長子趙恆。激進派則以立賢立能兼爲一統天下的長遠計爲由,堅決擁立性情果敢剛毅的皇次子趙當。
兩派一直相持爭鬥到夏曆武成十年,夏帝發動徵滅原盤踞山西一地的北漢之戰,爲爭取以李氏爲代表的金城及關中士族豪強勢力在政治與經濟上的支持,加之其時次子趙當年幼且其生母吳妃早死,無力相抗爭儲,夏帝才下定決心立趙恆爲太子。爲了安撫激進派平衡政局,同時分封皇次子趙當爲寧王,皇三子趙敢爲康王,並且有意識的着重培養二人的軍事才能。
時過境遷,現下已是夏曆武成二十五年,太子已到而立之年,寧王與康王也分別統兵坐鎮一方自成勢力。冊立太子之後十五年來,夏帝爲了擺脫對外戚集團在政治與經濟上的依賴,不僅提拔任用了一大批少壯派文臣與軍方將領,還一手扶植起了像秦氏這樣的新興財閥。以李氏爲代表的外戚士族豪強勢力日漸式微,激進派文臣與軍方勢力已在大夏朝堂全面佔據上風。
趙恆被立爲太子時已年滿十五,試問在這樣的背景下怎能不如履薄冰日日自危?是以自入朝理政以來不敢有片刻懈怠,一直戰戰兢兢勤勤懇懇,唯恐讓人抓住把柄,爲夏帝提供改立太子的藉口。時常午夜暗自捫心,自感這十幾年的太子做得還真不是一般的窩囊。
好在夏帝隨着年歲漸老,已發現諸子爭位將導致大夏瓦解分裂的重大隱憂,近年來逐漸着手爲太子培植威望與軍方勢力。去年秘而不宣的劫殺秦氏黃金之事,實際上是太子與寧王第一次真刀真槍的交鋒。幸虧有了楊致適逢其會,纔算是扯了個平手。
太子趙恆雖才智平庸,但並非笨人。李氏一族是他賴以立足的根基,衛飛揚是大夏第一名將岳父衛肅獨子,耿超是手握京畿防務大權的軍方巨頭耿進之子,沈重是自己好不容易纔安插至軍中嶄露頭角的嫡系將領。楊致是極受皇帝愛重的新興強勢怪物,除了表面上一味強調他是皇帝的死忠,於爭儲的政治取向尚不明朗。
想來想去,興沖沖接過來的安貴侯因喪子而牽出的謀逆案,竟如一隻渾身支楞硬刺的豪豬讓人無從下口。牽涉其中的任何一方都不能得罪,每一個人都碰不得!
趙恆經過十多年的歷練,在幾位內閣大學士與六部官員的佐理下,處理瑣碎民政已是一把好手。像這等玄機重重牽涉政局走向的巨案,於他而言其實是一把雙刃劍。若此事處置得當,則可漸樹鐵腕之威。若稍有差池,其文弱平庸的印象則會更加不堪。
當日散朝後獨自在東宮寢殿苦苦思索了半天,也沒能理出個頭緒來。怎麼辦?想到惱火處,禁不住暗自罵了那死鬼表弟一萬句直娘賊:長安滿大街都是漂亮女人,你幹嘛非得招惹那個怪物的老婆?自己死了不算,還要害得本太子焦頭爛額,活該你被耿超撕做兩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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