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人都知道,楊致與徐文瀚、秦空雲、衛飛揚的異姓兄弟,他和徐文瀚與秦空雲的交往自然不用有任何顧忌。這幾日猶如楊致遷居長安之初一樣,只要徐文瀚每日朝中公事一了,必與秦空雲結伴前來楊府。
楊致通常是上午不出內院半步,變着法兒哄兩位夫人開心,午後則與徐文瀚、秦空雲兄弟三人圍爐小酌。
在這場詭異而宏大的棋局中,楊致刻意忽略了一位原本絕不應該忽略的重要人物:託病不出的秦公。
秦公一貫深居簡出極少露面,楊致與徐文瀚也不以爲奇,秦空雲平時更是從不主動提起父親。按照那老狐狸的說法,楊致是這個世界上對秦氏的恐怖實力最爲了解的人。皇帝據說是病倒在出廬州的路上,他這一病,遠在長安的秦公居然也跟着病了,兩個合作多年的老傢伙就像約好了似的。難道就真有那麼巧嗎?
楊致之所以從容篤定,除了料定寧王與康王必然有所行動,另一個原因就是他根本不相信秦公病了!
皇帝在班師途中龍體抱恙、病勢沉重的消息業已傳遍長安,這一切皆因太子妄圖弒君篡位而起的傳聞,也如瘋狂傳染的瘟疫一般在朝野內外或明或暗的傳播開來。真相到底如何,未來到底會怎樣,無論是誰都不敢說心裡有譜。威名赫赫的飛虎侯在這個時候手持御賜金牌驟然現身京城,卻是千真萬確。僅憑這一點,就足以引發人們汪洋恣肆的豐富聯想。誰敢說這僅僅是湊巧?誰還敢懷疑他是皇帝代理人的身份?
人心思定,楊致在小民百姓心目中宛若天神,是無所不能的大英雄,是正義地化身,是皇帝欽點的鎮國重臣,舉手投足間能讓一切叛臣賊子的陰謀會灰飛煙滅。能躋身朝堂混跡官場的人大多智商不差,一如前世官場的“路透社”,明面上仍是波瀾不驚若無其事,私底下已演繹出一萬種版本的可能。
上至包括皇后在內的王公貴戚,下至凡是有品級地文武百官,不管是分屬哪個陣營,對楊致的兩點看法都驚人的一致:一是此人素以強勢著稱,機謀絲毫不輸勇悍。加之有陳文遠與王雨農親口佐證,皇帝正牌代理人的身份毋容置疑。他是什麼態度,就意味着皇帝是什麼態度。他站在誰那一邊,誰就會是贏家!二是在這個敏感的非常時期,你就算得罪了天王老子都不打緊,就是不能得罪這尊瘟神!
在楊致與徐文瀚、秦空雲的密議中,其中一個重要議題就是儘快確立他在這場棋局中舉足輕重的地位,一不留神成了備受矚目地官場風向標倒是意料之外。而由此催生出另一項令他眉花眼笑的副產品,也是始料未及。
楊致“惹不起”的名聲在外,御賜金牌的含金量更顯十足。這幾天來楊府送年禮地,並不只有小民百姓。
皇后給楊府兩位少夫人地大筆賞賜首當其衝。東宮太子府、寧王、康王、越王四位皇子緊隨其後。以福王爲首地王公貴戚。以衛肅、王雨農爲首地朝中文武重臣無一遺漏。令楊致頗感意外地是。向來視其爲不共戴天地死敵地李氏三侯。居然也不惜放下身段來湊這個熱鬧。足見皇后與衛肅用心良苦。
諸多送禮之人心思各異。與楊致確有私誼往來者屈指可數。幾位重磅級人物地籠絡之心昭然若揭。且不奢望他會因此倒向自己這一邊。至少也想以此示好落個不得罪。以求這位大爺在關鍵時候能保持中立兩不相幫。意圖藉此機會觀風向探苗頭地大有人在。隨波逐流來應個景兒瞧熱鬧地也佔了相當一部分。
楊致原本在蓬萊就打算狠敲一筆“過年竹槓”。卻被太子這檔子破事給生生攪黃了。閒暇之餘心下不無遺憾。沒想到東邊不亮西邊亮。豈有不大收特收統統笑納之理?
美中不足地是。諸多賞賜和禮品雖然無一例外價值不菲。金銀珠寶、古玩字畫、珍奇藥物、綾羅綢緞無所不有。但要清點估價分類收藏卻也麻煩。楊致大感愜意之餘。忍不住心下暗罵:若早知如此。老子就在大門口貼出一紙告示。上書“謝絕禮品、只收銀票”八個大字。豈不是大家都省事。要便當許多?
楊氏父子一貫來地摟錢熱情。早已蜚聲長安官場。老爺子楊炎父仗子勢明碼標價收取進門費。已不是一天兩天了。楊致將安貴侯整到發瘋地境地。猶自沒忘了窮兇極惡地追討那十萬兩“賠款”。大婚當日滿朝文武任誰送地賀儀都照單全收。連場面上地假客套都沒一句。到了山東與幾夥海盜“打成一片”後。初刮地皮地兇狠老辣也早已在長安流傳。令無數官場老油子歎爲觀止。
有心地好事之人斷定:楊家在信陽時雖是小有產業地商家。但頂多算是家道殷實。自打遷居長安進入皇帝地視線僅一年有餘。只怕已可稱家資鉅萬了。
人家發財還發得讓你沒脾氣,連前世頗爲時髦地“鉅額財產來歷不明”這一條都挨不上,即使想告狀都找不到由頭。他一不偷,二不搶,三不盤剝禍害百姓,四無官無職談不上貪墨受賄,都是你們這些唯恐腦袋上那頂烏紗戴不牢靠的人犯賤自個兒送上門的。
你可以背轉身後罵他們這對父子是錢癆,也可以回去關起門來問候他老楊家祖宗十八代,但沒人敢當面放半個屁,一點兒也不妨礙人家財源廣進。該送的還得送,而且還怕人家不給你這個面子拒收。若是人人都送了唯獨你例外,天知道這尊瘟神什麼時候會惦記上你?罵歸罵,錢財乃身外之物,在這山雨欲來陰雲密佈的前夜,還是小心駛得萬年船啊!
說到底不管各路神佛還是城隍小鬼,無非是想來捕捉到一個態度。但沒有態度就是楊致的態度:賞賜與禮品來者不拒,人卻一個都不見。你願意就把東西留下走人,不樂意就帶上東西趁早滾蛋!連越王趙啓和代表耿府前來的陽成郡主趙瑛這兩個平素關係尚算親厚地人物,都沒破例給他們面子。
對楊致多快好省發家致富的形式,老爺子楊炎與少夫人沈玉早已見怪不怪了。這翁媳倆對錢財多少的概念已近乎麻木,有是錦上添花,沒有也無所謂。
可趙妍就不同了。
她天性聰慧,生長於皇宮大內自小耳濡目染,皇帝老爹
愛之餘的有意引導,母親梅妃的悉心養育教誨,令了善於思考用心國事的習慣,將她造就成了一位集美貌、賢淑、謀略於一身的大夏獨一無二地長秀公主。憑良心說,耿超當初對她如此癡迷,並不全然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妄想攀上金枝的緣故。
趙妍雖然沒有機會聽到外面滿天飛的流言蜚語,但皇帝病倒在班師途中還是聽說了的,宮中形勢和母親與弟弟的微妙變化,以及楊致突現長安之後的表現,侯府近日異乎尋常的熱鬧,諸多因由結合起來一細想,不難對當前局勢隱約猜出個大概。
沈玉遠不如趙妍心重,大過年地也沒心思去理會什麼天下大事。這日晚間,趙妍沒費多大功夫就把沈玉支開,鄭重其事的向楊致道出了自己的隱憂:“夫君,父皇此番因龍體抱恙延誤班師行程之事,委實令人感覺蹊蹺。眼下府中是這等門庭若市的光景,你概不見客,對禮品也自不加甄別。你雖有御賜金牌在手,但父皇並未授你上朝議政署理國事之權。都說事有反常即爲妖,諸多王公貴戚與文武重臣對你如此巴結,你就不覺得反常麼?”
楊致對她地疑問不置可否,只心不在焉的笑問道:“說完了?”
“……還有,昨日小瑛妹子來時定要見你,我怕她惹你着惱,強自拖住她說了半晌話。
小瑛只說帶有耿超的書信,囑她必須面交於你,對信中所言之事卻又死活不願透露一字。聖人有云: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慼慼。耿超乃是禁軍大將,夫君與他有並肩血戰之誼,平日若是堂堂正正有所交往,那也沒什麼稀奇。此時私下與其暗中勾連,似乎多有不妥。夫君,請念父皇待你不薄,望你切莫讓這大夏江山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夠了!聖人還說女子無才便是德!”
楊致骨子裡對什麼“皇恩浩蕩”、什麼“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那套教唆無條件與人做狗的荒唐說辭極爲反感,揮手打斷趙妍,皺眉道:“這世上誰也不欠誰的,我沒欠任何人什麼!我既非君子,也不是小人。什麼事當做不當做,該如何做,想來還無需旁人教導。你所說的一切都是你的揣度臆測,你憑什麼說皇上病得蹊蹺?同爲大夏皇族,陽成郡主好歹還能跑腿捎個信兒,可你瞧瞧你那寶貝弟弟!平時一口一個姐夫叫得比蜜還甜,只想賴在這兒不走,這一回倒好像會沾上瘟病似的,露個面就溜之大吉了!堂堂監國皇子尚且如此,更何況日後人家會不會認我這個女婿還難說呢!”
趙妍刻意迴避太子弒父篡逆地字眼,固然是抹不開父女兄妹之情照拂皇家臉面,還顧忌到於此事眼前並無確鑿證據。她從楊致話中聽出了這層意思,也聽出了他對越王一心耍滑頭的怨氣。
趙妍有生以來除了受過楊致一次痛斥,其他沒有任何人給過她臉色看。倔強的昂起頭,竭力平靜的勸道:“夫君,我既是進了你楊家的門,便永生永世都是你楊家地人了。請你務必相信,我絕對沒有自外的心思。常言道妻賢夫禍少,我雖明知會惹你不喜,但我還是要說。”
“小五畢竟只有十二歲,他還是個孩子,你莫要怪他。父皇在御駕親征之前曾經說過,大夏之憂不在南楚,也不在北燕,而在蕭牆之內。只要將來不出現兄弟牆束甲相爭地局面,大夏便會百姓相安江山永固。大夏若是分崩離析,可想而知我楊家亦絕無寧日。我無意干涉夫君的所作所爲,但此中之大義與小節,你定要心中有數纔好。”
楊致不喜趙妍從中摻和,原是一片好意。如今皇帝杳無音訊,梅妃與趙啓母子又一意置身事外,提及於此難免生出點小牢騷,那也是真地。見趙妍眼圈發紅,卻強自忍住不讓淚水滑落,不由大感不忍。
牽過她冰涼顫抖的小手,將她帶入懷中輕笑道:“我方纔地話說得重了,對不起。我並非有意隱瞞,而是不想讓你和玉兒擔心。眼下局勢極盡微妙,我也不知該從何說起。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所說的每一句話,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我的理由。總而言之,你儘管相信,我絕不會令你失望就是了。”
趙妍說出糾結多日的心事,又得丈夫軟語相哄,登時心中暢快了不少。一頭鑽進楊致懷裡,佯怒道:“冤家,你又兇又哄的,好不折磨人!”
楊致嘆道:“越王雖然是個孩子,但他現在的身份首先是監國皇子,有些事他是無論如何都繞不開的。我是不會強人所難,可別人就不見得會只當他是個孩子看待。你方便的時候,替我帶句話給他吧!就問一問他是從哪兒來的。”
趙妍見他臉色不愉,相托帶給趙啓的問題也十分沉重,只若有所思的點頭應承,不再接口。
如此這般熱熱鬧鬧折騰了幾日,轉眼便到了臘月二十八日。家家戶戶都準備過年了,長安的大街小巷已經看不見幾個人了。俗話說叫花子都有個大年三十日,這一日徐文瀚和秦空雲都很識趣的沒登楊府的大門。
日暮時分,楊致正百無聊賴的在府裡四處轉悠,一個身穿楊府僕役服色卻感覺有些面生的小廝蹭到他身邊,小聲嘀咕了一句什麼。楊致頓時眉峰一抖,叫住小廝道:“我要去庫房討些東西出來,明日好賞給府裡的侍衛和下人,你且隨我去搭把手。”
小廝垂頭讓到一側,恭敬的伸手示意道:“是。侯爺,您請這邊走。”
小廝剛纔嘀咕的正是楊致與秦空雲約定的切口,手掌上赫然是秦氏特有的印記!
楊致漫不經心的走在前頭,眼角餘光看到小廝正裝作畏寒使勁搓手,顯然是爲了抹去掌上的印記。整個楊府諸方細作雲集,早已成了近乎透明的玻璃盒子,楊致不由暗暗佩服秦氏行事縝密,對其手下訓練有素。
主僕二人一前一後行至僻靜拐角處,小廝腳下並無半點停滯,低聲道:“侯爺,有皇上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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