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下子睜大了眼睛:“我知道了!”
蕭玉聲和阿藍急忙看向我:“怎麼?”
“他是什麼意思?”
我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對蕭玉聲說道:“沒錯,應該要放郭應,我們得把郭應放了。”
蕭玉聲一臉不敢置信的表情,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車廂那昏睡不醒的男人,說道:“大小姐,我們可是花了大工夫才把井陘關的軍營給拿下的,而且,即使我們拿下了,現在的局面也並不穩定。郭應一放出來,那井陘關就等於又送回去了!”
“……”
“師哥現在是糊塗了,說的胡話,大小姐不要被他影響啊。”
我淡淡一笑:“他沒有糊塗,就算他糊塗了,我也不會糊塗的。我讓你們放郭應,正是爲了穩定井陘關軍營裡現在的局面。”
“什麼?!”
他們兩更是驚愕不已,都詫異的看着我,我說道:“雖然是放一個人,但怎麼放,什麼時候放,可是有講究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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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我被馬車外清脆悅耳的鳥鳴聲給驚醒了。
睜開眼睛,天色已經大亮,一道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進來,整整照在我的臉上,難怪剛剛在夢裡都覺得有點酥癢的感覺。
我打了個哈欠,立刻就感到脖子有點痠痛,原來昨晚我靠坐在車廂的角落裡睡了一晚,脖子不痠痛也就怪了。
我稍微晃了晃脖子,然後低下頭,看着懷裡抱着的這個人。
劉輕寒,還沉睡着。
我拿開他額頭上已經快乾了的帕子伸手一摸,溫度倒是降下來了——昨晚他被他們帶回來的時候,我感覺到他有一點發熱,用涼水浸透了帕子在額頭上冰敷了半天,溫度稍微下去了一點,也讓他睡得比之前安穩了。之後,我就一直守着他,聽着他均勻綿長的呼吸在小小的車廂裡迴響着,就不知不覺的睡着了。
倒是一覺就到了大天亮。
一邊的燭臺也熄滅了,昨晚都忘了在睡着之前吹熄燭火,幸好車廂裡沒什麼動靜,不然怕是要引起大火的。
我慶幸的輕笑了一聲,但實在是坐了太久了,整個下身都有些發麻,我忍不住伸了伸腿,他枕在我懷裡立刻被震了一下,輕輕的哼了一聲。
我急忙又安靜下來。
雖然,我也希望他能快一點醒過來,跟我說說話,告訴我他沒事了,但我心裡也很明白,他一直累得很,若不是疲憊到極致,這樣的皮肉傷不會讓他昏睡那麼久,連那麼重要的事都只能交代個隻字片語,所以,能讓他多睡一會兒,還是多睡一會兒。
偏偏事與願違,哼過那一聲之後,他原本舒展的眉頭就皺了起來,然後慢慢的睜開了眼睛看着我。
“輕盈……?”
“輕——”
我剛要輕喚他的名字,還沒說完,他就咳嗽了起來。
“咳咳,咳咳咳咳——”
我看他咳得連腰背都彎了起來,急忙拍着他的後背幫他順氣,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慢慢的平復下來,伏在哪裡喘着粗氣。
我問道:“你怎麼樣了,輕寒,還難受嗎?”
“我沒事,沒事。”
他說着,卻還是喘得厲害,整個人都發軟,我拿出手帕來幫他擦了擦眼角,問道:“要不要喝點水?”
他無聲的點了點頭。
我急忙拿起一旁的水囊,抱起他小心翼翼的送到他嘴邊,喝了幾口暫解乾渴之後,他推開了水囊,擡眼望着我:“現在什麼時候了?”
問完這句話,他再擡頭看看車廂裡的光線,頓時臉色就有些焦急了。
“快到巳時了。”
“巳時?糟了!”
他一聽,立刻強打精神要撐起身來,但一動就牽扯到了肩膀上的傷,痛得他整個人都在發抖,我急忙抱着他:“你不要亂動,你肩膀上有傷,這樣亂動會扯到傷口的。”
他又急又氣,像是在怨自己:“我怎麼就睡過去了呢?”
說着,又擡頭看着我:“井陘關那邊怎麼樣了?郭應,你們有沒有——”
看着他焦慮的樣子,我反倒慢條斯理的拿出帕子來擦了擦他的額角:“你別急,郭應那邊,我已經按照你的吩咐,讓他們把他放出來了。”
“……!”
他愣住了,看向我。
我笑道:“你放心吧,昨晚,一切都已經處理妥當了。”
“……”
他愣愣的看了我一會兒,然後長出了一口氣。
我的一句話,像是真的讓他放下心來了似得,我收起帕子問他要不要再喝點水,他點點頭,我便又餵了他幾口,趁着他喝水的時候,我才慢慢的說道:“昨夜——應該是今晨丑時三刻,蕭無聲潛入軍營裡打開了關押郭應和那幾個副將的大牢,至於張高遠那邊,原本我是打算讓人去提醒他一下,結果他自己倒是很警醒,徹夜未眠,顯然對於這件事,他昨晚也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索性又起來,正好遇上郭應帶着那幾個副將出來,所以雙方就開始火併。”
他說道:“張高遠……贏了?”
我笑道:“他要是輸了,我們能這麼安穩的在這裡嗎?”
聽到這裡,他更是長出了一口氣。
大概是心裡的這塊大石頭總算放下來,他一放鬆下來,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又接連咳了好幾下,這個時候外面的人也聽到車廂裡的響動了,有人過來送了東西,我勉強扶着他起身稍事洗漱了一下,他也不願意再躺着,便靠坐到那邊,我拿了一件衣裳裹着墊在他身後,然後說道:“現在,你可算放心了吧?”
他的嘴脣蒼白,兩邊臉頰卻因爲咳嗽而微微泛紅,喘了一會兒才輕輕說道:“張高遠現在算是徹底的沒了退路,我的確放心了。”
我笑了笑,接過外面的人送進來的一碗熱米湯,舀了一勺喂到他嘴邊:“你吃點東西吧,養好精神,我們今天還要繼續趕路呢。”
他擡頭看了我一眼:“你呢,吃過東西了嗎?”
“你先吃,你吃完了我就去吃。”
“那你快去吃東西吧,我自己來。”
說完就要伸手來接碗,偏偏自己不爭氣,一擡手就扯到肩膀上的傷,痛得他整個人都抽搐了一下,我搖了搖頭:“你啊,就別逞強了。”
說完,扶着他坐好,將一勺米湯送到他嘴邊。
他看了我一眼,終於笑了笑,開口喝了下去。
等喂他吃完東西之後,我稍微洗漱了一下,也吃了一碗稀粥,正好蕭玉聲帶着幾個人從軍營那邊回來,張高遠完全沒有發現昨晚的異動是我們動手的結果,畢竟郭應在這裡很有勢力,他毫不懷疑是軍營中有人暗中放他出來,清查了一番之後,將營門關閉,關口也緊閉了起來。
蕭玉聲道:“昨夜,也有些郭應的親兵趁亂逃了出去,這件事是瞞不住的。不管是林勝那邊,還是京城來人,張高遠都不可能坐以待斃的。”
我對劉輕寒道:“現在,你可以放心了吧?”
他微微一笑:“有你主持大局,我當然放心了。”
車外的蕭玉聲彷彿也笑了笑。
這時,外面傳來了阿藍的聲音:“哎唷,你們說什麼呢,一個個都喜笑顏開的,說來我也樂樂。”
她一走過來就直接撩開簾子,看見我們兩,用手捂着嘴笑了一下:“阿彌陀佛,劉公子你可算是醒了,昨夜我一整晚都沒閤眼,就怕你兩眼一閉兩腿一伸——我這妹子哭死了事小,你欠我的銀子沒處要了事大啊!”
劉輕寒一下子愣住了,他昨天去軍營的時候還不知道帶着人來接應的是阿藍,我也還沒來得及告訴他,現在一見阿藍,又聽她說這些話,頓時臉色變得有些尷尬了起來。
“我,這——”
他雖然把大事都給我交代清楚了,但一些小事還沒來得及細說,這個時候乍然見到阿藍,也難免有些尷尬,我輕嘆了一聲,對阿藍說道:“藍姐,那些事等回西川了再說。錢,總是一個子兒都不會少你的。”
“哎,我想起來了,他的錢都交給妹妹管着呢。那好,有妹妹這句話我可就放心了。”
她這一大聲嚷嚷,周圍的人都聽見了,雖然大家規矩的很,但還是管不住有些人朝這邊看過來。
劉輕寒咳嗽了一聲,說道:“玉聲,天色不早了,我們趕快上路吧。”
蕭玉聲立刻說道:“是,師哥。”
“對了,再留下幾個人,看着這裡,如果有什麼消息,讓他們立刻傳回來。”
“知道了。”
他說完便交代下去,不一會兒,外面的人都收拾好了利落上馬,阿藍知道他的意思,又笑了一下,然後遞了我一個眼色,放下簾子去牽自己的馬了。
很快,大家便上路了。
我和劉輕寒坐在車廂裡,他大概還有些不安,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她,什麼時候來的?”
我說道:“昨天,那些人來接應,是她領隊。”
“哦……”
他點點頭,又不說話了。
我知道他心裡想什麼,便說道:“行啦,當初敢做,現在就別怕碰上了。咱們有話,等過了這裡再說,欠人家的銀子,左右是要還的。都從你賬上出!”
他看了我一眼,臉上才露出一點笑容來:“你做主吧。”
我瞪了他一會兒,看着他嘴脣還是幹得厲害,便拿起水囊:“來,再喝一點吧。”
他喝了幾口,因爲馬車顛簸的關係,又嗆得咳嗽了兩聲。
我輕輕的拍着他的後背幫他順氣,說道:“現在井陘關這件事解決了,你也該暫時放下心,好好養養你的傷。”
他伸手扶着自己的肩膀,說道:“沒事,刀口不深,他們用了上好的藥。”
“對了,他們說大夫交代了一下,今天就要給你換藥了。”
“哦。”
他倒是乖乖的自己解開了衣裳趴了下去,我幫他解開繃帶,立刻就看到了裡面的傷,從脖子根處一直拉到了後背高高慫起的蝴蝶骨,這一刀可真夠長的,但幸好真如他所說,傷口並不深,只是血肉模糊的,看着還是很駭人。
他聽見我倒抽了一口冷氣,回頭看着我:“你——要不讓他們來幫我換吧。”
我推了他一下:“別亂動。”
手微微有些顫抖,將藥塗抹在傷口上,然後再次給他裹上繃帶,一層一層的繃帶纏繞上去,倒是遮蓋住了這一處新傷,但他後背其餘的那些陳舊的傷疤,仍舊觸目驚心。
不知是車廂裡熱,還是什麼原因,他的後背全是汗。
他緊實黝黑的肌膚被汗水浸潤得發亮,但也在微微的顫抖着,感覺到好一會兒我都沒什麼動靜,他彷彿也意識到了什麼,卻沒有回頭看我,只是自己輕輕的將衣衫拉了上去:“別擔心,真的沒事。”
我沒說話,扶着他坐起來,幫他理好了衣裳,繫好了衣帶,輕輕說道:“我不擔心,你也少操心,這次這件事是最後一次了,你今後不準再去親身涉險,知道嗎?”
他笑道:“我知道。”
可話剛說完,他卻又說道:“可是——”
我擡頭瞪着他:“可是什麼?”
他看了我一眼,又猶豫了一下,才說道:“井陘關這裡的事,只是暫時的,我們還需要再做些事。”
“張高遠已經殺了郭應,難道還不行嗎?”
“他殺了郭應,的確是跟林勝翻了臉,也就不會再尊從他們的意思,但一把刀是擋不住的流水的,如果我們不往他這裡使勁,不管是林勝派兵過來圍剿,還是裴元修西進的軍隊會直接壓過來,他的覆滅——或者變節,都是遲早的。”
我一聽,也皺起了眉頭。
的確,在井陘關這種地方,不可能長期固守,尤其又是張高遠那樣的人。
我看着他,道:“那,我們下一步該怎麼辦?”
“至少山西的局面,要完全穩住,但這件事僅憑我們這些人是辦不下來的,我們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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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到這裡,自己停了下來,眉頭也微微的蹙起。
一看他的神情,我就明白了過來。
車廂內一下子陷入了一種沉悶的氣氛裡。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啞着嗓子輕輕說道:“我們,得去見他。”
我淡淡的垂下眼簾。
“也好,本來我就想去見妙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