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兩個字,裴元灝幾乎是下意識的要冷笑,但下一刻,他的臉色立刻就沉了下去。
而我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他們說,他們是來救我,可我現在在西川,是顏家自己的地盤,身邊也有自己的人,裴元灝應該也不至於想要在這個地方動我,我應該是很安全的,可他們的話語中卻顯得那麼的篤定,就是要帶我離開一個危險的境地。
什麼危險的境地呢?
這個地方總不是什麼危險境地吧,杜炎他們已經在四周搜查了很久,除了找到那些人的蹤跡之外,實在沒有其他的發現了。
那接下來就是——
我的呼吸突然一窒。
三江大壩!
接下來我,我們當然是要去三江大壩!
難道說,那個地方會有危險,所以這些人今晚趁夜色來將我擄走,一來是爲了完成裴元修的命令,二來,也是爲了保護我的安全,不讓我去親身涉險?
我說道:“看來,他們的目標,可能真的是三江大壩。”
查比興這個時候也立刻回過神來:“他們剛剛就是往那邊去的。”
我收回撩起帳子的手,說道:“看來,我們也不能休息了。”
裴元灝沒有說話,雖然這個時候可能纔剛過寅時,大家準備了這一晚,鬧到現在都有些疲倦了,可是我們覺得疲倦,人家卻不會,如果真的出了什麼大事,我們就前功盡棄了。
我找來杜炎說道:“趕緊讓大家都起來,留少一點的人在這裡收拾,其他的人趕緊跟着我去三江大壩。”
杜炎知道肯定發生了什麼事,並不多問,立刻就下去發令,裴元灝那邊也很快就收拾清楚,大家的手裡都舉着火把,沿着這片灘地繼續往下走去。
周圍都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在這樣的環境下前進原本就已經是一件事很困難的事了,況且這一邊是深不見底的水域,連一點聲息都沒有,好像一張長大了的嘴,隨時等待着吞噬不小心踏入的人,另一邊是陡峭的山峰,我們只能在山腳下沿路行走,而且更是苦不堪言。
雖然我的確是毫無睡意,但身體的疲倦卻是控制不了的,走了一會兒之後,我的腳步明顯的虛軟了起來,想要靠着素素,卻發現她也是步履蹣跚。
偏偏查比興帶着查林,杜炎又走在後面斷後。
就在我咬着牙,艱難的往前邁步的時候,一隻手從旁邊伸過來,握住了我的胳膊。
我的身子微微一斜,差點就倒下去,幸好有這隻手了,擡頭一看,卻在火光的映照下對上了裴元灝那雙明亮的眼睛,他似乎一直在看着我,纔會在這一刻這麼及時的出手。
我也沒說什麼,站穩之後便要將手抽回來,他卻用了點力氣,更抓緊了我。
感覺到他手上的意圖,我頓時皺起了眉頭,但他沒有說話,只是握着我的手臂,然後停了一下,什麼都沒有再做,好像是給我一點時間讓我明白,他什麼都不會做一樣。
我一時有些猶豫,他的手臂——的確比素素更有力一些,由他這麼抓着,我的確方便了許多。
再回頭看了一眼素素蒼白的臉蛋,我終究沒再說什麼,他這才拉着我往前走,一半是拉着,一半也是扶着。
周圍的人也並沒有發覺這小小的一點變故,大家都沉默着繼續往前走,我的手臂上能感受到他的掌心那讓人無法忽視的熾熱的溫度,不過在這樣冰冷的夜晚,倒是讓人好受了一點。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不知道走了多長的路,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終於在前方的山巔,看到了一點魚肚白。
天快要亮了。
大家其實都已經困累不堪,好幾次我都能感覺到素素腳軟得要跌倒下去,但我沒有喊停,他們也都不敢停下來,大家全都憋着一口氣堅持着慢慢的往前走,又走了一段時間,天色已經越來越亮,太陽好像要升起來了。
素素擦了擦額頭的喊,看向前方,突然說道:“大小姐,你看!”
我擡起頭來。
只見晨光下,一個巨大的黑影出現在了眼前,那個黑影好像一座山一樣,幾乎把剛剛冒出頭的一點陽光又遮蔽住了。
大家都安靜了下來,只聽見一個低沉的聲音說道:“那就是三江大壩。”
我轉過頭去,看見查林被查比興攙扶着,彷彿被什麼東西牽引着似得往前走去,那雙眼睛裡已經什麼都看不到了,只能看到那座巨大的堤壩。
三江大壩!
我們終於到了這裡了!
雖說離大壩還有一段距離,但畢竟天已經快要亮了,而且目標就在眼前跟在漆黑一片當中摸索着前進還是不一樣的,大家又打起精神,甚至連素素都鼓足力氣扶着我另一隻手繼續往前走。
又走了半個多時辰,太陽已經從那巨大的黑影后面慢慢的升了起來,也徹底照亮了眼前,我們這纔看清那個高大的堤壩,就像一片被削平了山巔的大山一樣橫在眼前,阻攔了江水的傾瀉。
這片巨大的水域在晨光的映照下,好像一塊巨大的,透明的琥珀,水面上蒸騰的水汽比平時更重,幾乎將兩岸的一切都吞沒了,彌散在我們周圍。
好像仙境一般。
而我們這些人,一個個都是疲憊不堪,身上也沾着泥濘塵土,連裴元灝都是如此,的確有一種凡人誤入仙境的感覺。
就在我們大家都慢慢的往前走着的時候,突然,前方出現了幾個身影。
大家原本被眼前的景緻所吸引,精神都有些放鬆了下來,但忽然看到眼前出現了那些身影,立刻想到昨夜發生的事,大家都緊張了起來,走在最前方的幾乎護衛刷刷的拔出了刀劍,對着前面霧氣中的人影大喊道:“什麼人?”
“快護駕!”
一下子氣氛就劍拔弩張了起來,素素和杜炎也立刻護在了我的面前。
我皺起眉頭,看着霧氣中的那幾個身影。
雖然這邊已經是刀劍環飼,但那幾個身影卻並沒有被嚇到,反而慢慢的朝我們走了過來。
一個有些奇怪的聲音說道:“你們到這裡,還問我們是誰?”
這個聲音,刻意的低沉,甚至透着一種迫人的氣息,話也說得理直氣壯,但聲音卻顯得有些奇怪,連裴元灝他們都愣了一下。
我心裡模糊的明白了什麼,擺脫了裴元灝的手慢慢的走上前,試探的說道:“你,是顏家的人嗎?”
對方卻沒有回答我,而是沉默了一下,問道:“你是什麼人?”
“我是顏輕盈。”
“……”
“顏家大小姐。”
這一回,我很清楚的看到薄霧中,那個最高大的身影微微的顫抖了一下,朝着我走過來,一邊走一邊說道:“你是他的女兒?”
我一時間不知道他說的是“他”還是“她”,沒來得及回答,對方又有些急切的說道:“你是——殿下!”
一聽到這個稱呼,我的心都跳了一下。
當年,第一次在太廟見到護國法師的時候,她也是這樣稱呼我的。
我深吸了一口氣,鄭重的說道:“是的。”
周圍的人還有些詫異,畢竟母親的身份,我的身份還不全爲人所知,只有裴元灝他們幾個的呼吸變得沉重了一些,眼看着那個身影越走越近,他身後的那幾個身影也匆匆的跟了上來,能隱隱看到他們的身形很寬大,尤其是當中說話的那個人,看影子就像一頭熊一樣。
但我卻一點都不懼怕,反而有些興奮的戰慄。
我想,我離想要知道的一些真相,更近了。
只是幾步的距離,因爲心中的急切,我卻覺得這一刻無比的漫長,但是,那個身材高大的人終究穿過了水霧,走到了我的面前,大概是因爲他的身形太高大的緣故,走路的時候還帶起了一陣風,將那些霧氣都吹到了我的臉上。
一陣涼意浸骨,我睜大眼睛,看到了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走到我的面前。
就在剛剛聽到他的聲音的時候,我都沒有想到這是個老人,而且是個已屆耄耋之年的老人,他的頭髮眉毛都花白了,但臉上沒什麼鬍子,又滿是皺紋,給人的感覺和他的聲音一樣有些怪異;而且,他的身材也並不像我想象的那麼高大,而是因爲穿着厚厚的皮毛做的衣裳,顯得很壯碩。
他看着我,眉頭微蹙的說道:“真的是殿下嗎?”
我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我是祝懷音的女兒。”
這人睜大了眼睛,臉上露出了一種複雜的表情,看了我好一會兒,然後對着我俯身行禮道:“殿下。”
周圍的人這一下都驚呆了。
裴元灝皺着眉頭,看着這一幕。
我正要說什麼,他卻又對着身後的幾個身影說道:“都過來,先拜見殿下!”
我擡起頭來,看到他身後那幾個身影慢慢的走出來,是一個五六十歲的男人,帶着幾個女子,年紀也都在三四十歲左右,跟這個老人一樣,身上穿着厚厚的皮襖子,對這個老人是言聽計從,走過來便對着我跪拜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