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安等人算是從小在海上長大的,可是眼前這等情形,只怕在夢裡都見不到。
狠狠用手揉了揉眼睛,張安扭頭問身後衆人:“咱們可是在做夢?”
手下皆大眼瞪小眼地瞅着他,顯然,人人都和他想的一樣。
才集體愣神,突然又聽見一聲尖銳的唿哨,那神秘人竟然去而復返,停在海盜船下大聲喊道:“你們快些想辦法離開吧!這些海盜的頭顱掛在桅杆纜繩上,不出一個時辰,這片海域的所有海盜都會蜂擁而至前來剿殺我,我與賽廣將軍有幾分交情,雖與王德將軍素未謀面,但對他的印象還算不錯,所以不想連累你們。”
張安等人頭皮一麻,一個時辰?讓他們往哪裡跑?現在他們在哪裡都分不清楚,海盜這艘船又如此惹人注目,光是那些桅杆纜繩上的人頭,想取下來都沒那麼容易,若他們駕着海盜船逃生,那不是專門等着讓海盜們追上來剿殺麼?
“喂喂!你去哪裡,你別走!”與手下互視一眼,再也顧不上傲氣和不滿,張安運足真氣大聲嚷道:“黑色閃電?只要你能帶着我們繼續殺敵,張安和手下願意效忠與你!”
“效忠我?”面上笑容雖桀驁不羈,黑色閃電的眼眸中卻劃過一絲鋒芒:“我獨自一人在海上漂泊數月,剿殺海盜無數,何須你等跟着拖我後腿?”
這話雖說得難聽,但他到底回來了。不管出於什麼原因,這般,便有得談。此人心腸歹毒狠辣無比也好,嘴硬毒舌也罷,好歹他還認得賽廣將軍。王德將軍與賽廣將軍素來交好,便是此人亦正亦邪,也算是半個自己人,更何況他勇猛超常,剿匪有功,總比海盜可靠得多。
想到這些,張安朗聲道:“黑色閃電!你既有這等本事,爲何不與我一同前往王德將軍麾下效命?便是你瞧不上王德將軍的城防軍,還有賽廣將軍的水師可供選擇。”
黑色閃電眸中變幻莫測,如此,張安還不知賽廣已被靜安王朝借走了啊!
“你們褚國國君狗眼看人低,最是排外。數月前我好心前去投軍,竟被他們當做奸細。若不是我及時逃脫,只怕此時早已死在你褚國水師大牢中了。我爲何要信你,反正都是剿匪殺敵,跟着你們褚國水師還是我獨自一人又有何分別?”
一聽此言,張安心下已然明瞭。這黑色閃電不知什麼來歷,在投軍時受過挫,所以不再相信褚國水師。
這倒不能怪黑色閃電,褚國有令,凡從軍者必須身份清楚,就算是倭國的奴隸,也都是有底可查的,此人不願道出來歷,只能說明他要麼身世見不得人,要麼就是個罪大惡極被朝廷追剿的逃犯。
若是褚國人倒還好說,他自可求王德將軍爲其洗脫罪名,但若是個倭人,那便不好說了,就算作戰再勇猛,只怕也不會受到重用。
微微思忖,張安道:“此言差矣,兄弟!我知你本事超羣,然,就算你是海底的蛟龍,獨自一人也是雙拳難敵四掌。就算你是倭人身份,且有命案再身,只要我替你保薦,有王德將軍替你撐腰,褚國水師也沒人敢欺負……”
“我呸!你哪隻眼睛瞧見小爺我是倭人了?”張安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黑色閃電打斷,許是心頭惱怒太甚,他竟嗖地一下又竄回海盜船上來,大手一伸,張安連躲閃的機會都沒有,就被他揪住了衣領。
“小爺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乃靜安王朝雲福鎮人氏,若不是爹孃死得早,我又與靜安王朝水師總督楊廣安不睦,我豈會背井離鄉跑來投靠你褚國水師?你若再敢胡說八道往我身上栽贓,我即刻就送你去見閻王爺!”
張安先是一愣,隨即大喜:“你早說啊!你是不是從楊廣安手下逃出來的?哈哈!兄弟,難怪你身手了得,看來那楊廣安手下也並非個個都是酒囊飯袋。既然你不是倭人,那還怕個鳥,今日我便帶你回營投奔王德將軍去!”
“你一小小的飛虎小將做得了這個主?”
但見張安與黑色閃電勾肩搭背黑色閃電都沒有生氣,其他人眼紅不已,忙圍上來道:“兄弟,你這就不知道了,王德將軍乃是張將軍的孃舅啊!”
到底都是些二十歲上下的年輕人,先前還劍拔弩張,不多時便已稱兄道弟打得一團火熱。一盞茶的功夫不到,一艘小船便載着他們箭一般往褚國皇都駛去。
“秋兒?”下了朝一回到凌霞殿,便瞧見寶貝娘子在發愣,蕭逸心頭一抽,輕柔地將他的小女人攬進懷裡,低聲問:“你在想什麼?”
“你回來了?”放下手中書卷,沐之秋的眸中帶着些隱隱的擔憂:“沐雲、沐電和沐風離開已經半年多了,不知道,他們,可還好?”不過幾個字的一句話,說出來頗顯艱難,竟是滿嘴苦澀。
將小妻子摟得更緊一些,蕭逸安慰道:“不會有事的,你應該相信他們,他們的本事不在夜襲之下,絕不會有事的。”
絕不會有事?呵!沐之秋苦笑,這世上的事情,誰敢保證得那麼絕對呢?五年,沐雲、沐電、沐風?我給你們五年的時間,如今只過了十分之一,你們一定要熬下去,不管多難,你們也要撐住,待功成名就時,沐之秋當面向你們請罪!
“說!你說不說?既然長了舌頭卻不說話,那便將舌頭割了吧!”
一桶沁骨的冰水潑下,剛被烙鐵烙過的身體立刻冒出一團白霧,便是炎炎夏季,也瞧得分明,可綁在刑架上的年輕漢子硬是沒有哼一聲。
他已記不清這是第幾次捱打了,從他踏上這塊土地開始,這樣的酷刑就伴隨着開始了,日復一日,彷彿永遠都沒有盡頭。
有好幾次,他覺得自己撐不下去了,幾乎要自斷經脈選擇永遠沉睡。可是,一閉上眼睛,腦海裡就會浮現出那雙清澈如水的大眼睛,那樣溫柔美麗的笑容,如同孃親般熨帖着內心的每一個波動,她說:“我等着你們,你們一定要活着回來!”
就是這個信念,讓他始終堅持着,即便被打得九死一生,他也咬牙挺着,因爲他必須要活着回去,活着完成他的使命,也活着回去覆命。
雖被打得奄奄一息,但低垂着的眸子卻顯得晶亮,內裡皆是不服輸的銳氣與鋒芒。
王妃說過,其實很多時候,勝利就在前方招手,其實,距離勝利只有一步。那場拓展訓練告訴他,這世上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只有什麼是堅持不了的。只要堅持下去,哪怕是十餘丈的畢業牆,哪怕他們都是上官丞相那等手無縛雞之力的老百姓,他們也能翻越過去。所以,他不能死,也不會死,他會像一柄鋒利的匕首,在最關鍵的時刻,狠狠從後心上捅上倭人一刀。
王妃說,倭人乃是世上最殘忍最嗜血的民族,一旦落進他們的手裡,斷然沒有生還的道理。他的運氣很背,才踏上倭國的土地就被發現了。若不是他一時心軟,放過了那個倭人小女孩,他豈會被活捉?王妃說得果真沒錯,倭人,即便是一個看似可愛的小女孩,都是狼。
所以他活該被俘,活該飽受地獄之苦。然,即便第一步走錯了,他也不會屈服,他會折回來從頭再走,哪怕再苦再難,他也不會認輸。
他的運氣又實在好,因爲被俘了幾個月,他還活着。
他在腦海中分析過很多次,倭人不會殺他,已經被俘好幾個月了,倭人都沒有殺他,按照王妃的推理方式,要麼就是倭人已經知道了他的來歷,想要從他身上挖出更多的情報,要麼,就是他對倭人還有利用價值。
如今看來,應該是後者了。
果然,兩名酷吏終於打累了,以爲他被打暈了,小聲交談起來:
“割了舌頭挑斷手筋腳筋丟進大海里喂鯊魚去吧?”
“不可!主子說了,此人硬氣,能撐到現在說明身體底子好,這般,剛好送去苦力場採石,主子都快急瘋了,就需要這等不怕死也打不死的苦力呢!”
“主子也真是,既然急需這樣的人,爲何早點不將他送去苦力場,非要等到現在?每日都讓我等重複這種刑罰,卻又不準將人打死致殘,當真無趣!”
“你懂個屁!”一人壓低聲音道:“聽說主子的先祖留在無名島上的寶藏皆不翼而飛,就連那座小島都在茫茫大海上消失了。想那寶藏內藏有主子一統四海八荒的儲備,這樣就沒了,主子豈能不小心謹慎些?此人來歷不明卻武功高強,萬一是褚國派來的奸細怎麼辦?”
“褚國?”另一人冷笑兩聲:“他們的皇帝老兒都快魂歸天外了,還談什麼褚國?便是靜安王朝,只怕要不了多久,也會內亂不斷一盤散沙,主子怕他們作甚?”
“你輕一點,莫要讓別人聽了去!”雖是提醒別人,自己的聲音裡卻透着興奮:“聽說靜安王朝靖王爺的王妃沐之秋,那是個美麗異常的奇女子,不但精通醫術和治國之道,還懂帶兵打仗,主子在靜安王朝佈下的棋子好幾次都是被她打亂的。這樣厲害的對手,主子能不小心嗎?”
“嘿嘿!”一陣淫笑過後,響起輕蔑的聲音:“美麗異常的奇女子?靖王爺的女人麼?主子何不將她擄了來做個肉臠?若是生下幾個小雜種送回去給蕭逸,指不定蕭逸還會當做寶貝養着呢!”
“哈哈……”
笑聲未落,倆人已同時拿起炭爐中燒得通紅的烙鐵狠狠往刑架上的人烙下去。
烙鐵烙進皮肉中,頓時瀰漫出一股刺鼻的焦臭味兒。然而,刑架上的人卻一動也不動,像是死去了一般。
又用烙鐵捅了幾下,仍不見有半分活着的跡象,一人伸手在他鼻下探了探,鬆了口氣道:“今日到此爲止吧!不能再打了,再打只怕真的要死了。”
“好吧!那咱哥倆去喝一杯?聽說從西京城裡來了名妓子,咱們何不也去樂呵樂呵?”
“還是再熬兩日吧!待主子將此人送去苦力場,我等就徹底解脫了。”
待他二人出去許久,刑架上的人終於倏地一下擡起了頭,犀利的眸子中精光四射,哪裡有半點瀕死的痕跡。
此時,他很感激王妃對他們的訓練。王妃說,想要成爲一名合格的特種兵,他們不但要擁有強悍的實力和殺人技巧,還要擁有許多生存技能,比如醫療救治,比如生財之道,比如各種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