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謐的夜,空氣中透着初暖還寒的腥澀。
儘管頭頂繁星點點,但夜空還是像一塊巨大的裹屍布,壓得人喘不過氣。
丑時已過,皇城早已陷入一片昏睡,街上連只流浪的貓狗都瞧不見。
但側耳聆聽,卻偶見夜貓子的叫聲,模模糊糊如同嬰兒啼哭,令人毛骨悚然。
兩個更夫手提燈籠與更鼓,邊走邊交談。
“打起精神,仔細有賊人犯案!”
“賊人?”對方打了個哈欠:“這都什麼時辰了,連個鬼都看不見,哪兒來的賊人?”
“說的也是,那這一輪更敲完,我們便回去吧……”
他二人剛離開不久,幽暗深不見底的小巷子裡便走出一個小小的身影。
他的衣着整齊,卻披散着稀疏的頭髮,且,沒有穿鞋。
光着的小腳丫踩在堅硬冰冷的石板路上,似乎有點冷,他的身子哆嗦了兩下,腳步愈發緩慢,但沒有停下。
街道兩旁房屋建築和樹木在夜幕下顯得十分高大猙獰,將他纖細的背影襯得更加瘦弱不堪。
在他身後,十幾步開外,跟着一個男人。
單看男人踉蹌的腳步和東倒西歪的身形,便知是個醉鬼。
他走得很專心,絲毫未發覺自己已被人盯梢。
直至走到那片小小的池塘邊,他才霍然轉身。
朦朧的月光下,他揚起的小臉白皙清秀,空靈的大眼睛裡滿是驚慌失措,竟是一張七八歲女孩稚嫩的臉。
醉鬼顯然沒料到她會突然轉身,腳下一停,也不由自主看過來。
黑暗中,醉鬼混沌的眼珠散發出狼一般貪婪危險的綠光,長長的口涎往下淌着,將嘴角那顆大黑痣上的長毛打溼了黏在下巴上,邪惡又噁心。
乍一瞧見他,女孩抖了抖,環住自己身體的雙手下意識地收得更緊。
醉鬼的視線自然而然落在了她的手上。
之前被廣袖遮掩着看不出來,此時廣袖滑落開,才知女孩手裡抱着一隻布偶小兔子。
布偶十分破舊,裡面的棉絮露出來不少,但女孩卻將它緊緊摟在胸前,就好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寶。
醉鬼的眼睛裡滑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卻又試探性地往前跨了一步,緊握匕首的右手心一片汗溼。
“呵……”女孩的大眼睛裡突然升起一股不懷好意,脣角漸漸涌現出詭譎的笑容……
清雅的小院,翠竹掩映,楊柳扶風,影影綽綽露出廂房一角,雕樑畫棟,雅緻中透着淡淡的浮華,別有一番韻味。
細瞧,卻是一排陳年舊舍,廊檐、窗格、大門都漆皮斑駁,只有新換的窗紗映出幾分生機。
然,院子被打掃得非常乾淨,充斥着陽春三月的微微暖意,處處都帶着溫馨與靜好。
“小小姐?你還是趕緊下來吧?”
“小姐?要不要我上來託你一把?”
破敗的牆角處站着一大一小兩個丫鬟,手扶着梯子,皆仰頭望着上面的人,一個愁眉苦臉,一個興高采烈。
紀青靈正以非常不雅的姿勢趴在牆頭,像一隻蠢蠢欲動的兔子,“你們倆若是想把其他人招來,就繼續喊吧!”
大丫鬟:“可是小小姐……”
“你煩不煩吶?”小丫鬟瞪她一眼,笑咪咪地看向紀青靈:“小姐?您動作麻溜點,別又像昨晚上那樣砸到人!”
“你家小姐我有這麼蠢嗎?”
剛應完這句,突聽不遠處有人大喊道:“殺人啦……”
紀青靈的身子一歪,“撲通”一聲從牆頭栽了下去。
“嗷”地一聲慘叫,一條流浪狗拖着被砸傷的後腿,驚恐地逃向遠方。
愣了一下,紀青靈才從地上爬起來,拍拍屁股上的土,嘀咕道:“晚上砸人,白天砸狗,這年頭人和動物都喜歡跑到別人家後院牆下噓噓嗎?”
“嗤!”微不可查的輕笑,紀青靈倏地擡頭。
對面不知何時冒出來一個人,一個痞氣十足的男人。
此時,他正斜躺在屋頂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嘴裡叼着一根狗尾巴草。
一張銀色面具遮住他大半張面孔,豔麗的紅衣在身,無端讓人感覺到一股妖氣。
對,是妖氣,咄咄逼人又攝人魂魄的妖氣。
不用揭開面具,紀青靈莫名其妙就覺得那是一張風華絕代的臉。
“你誰啊?”
“風少!”
這就是傳聞中的神探風少?感覺怎麼跟瘋子、妖孽差不多?
“你……”
咦?風少呢?怎麼一眨眼就不見了?
搖搖頭,紀青靈衝牆內大喊一聲:“我沒事,你們回去吧,別讓太太和四姐姐揪住小辮子!”
喊完,拔腿便向五百米開外的小池塘跑去……
池塘邊已經圍滿了人,紀青靈使出吃奶的勁才擠進去。
這片池塘引自皇城內那條著名的運河,當初大概是哪個官宦人家想在這裡圈地蓋宅院,後來又棄之。
因池水僅有四五十公分深,被保留下來,平時附近的孩子們都會在這裡玩兒。
就是這樣一個淺淺的水坑,居然淹死人了?
屍體剛從水裡打撈出來,仵作正在驗屍。
很小很瘦弱的女孩,看起來大約只有七八歲。
被水打溼的衣裳此刻緊貼在她脆弱的身軀上,一眼就能讓人看出她還沒有發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