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響都沒有聽見肖慕回答,如風詫異地擡頭。
卻見肖慕正好整以暇地瞧着他,眸中是他從未見過的陌生風采。
“先生……”如風心頭一驚。
“你覺得我腦子出問題了,是嗎?”
肖慕的聲音溫暖如陽,沒來由令人自慚形穢。
“我……”如風低下頭,說不下去。
“連墨白都沒辦法保青靈全身而退,你去,難道就能力挽狂瀾嗎?”
“……”如風啞然。
“唉!”輕嘆一聲,將如風扶起來,肖慕道:“你可還記得當年你隨我闖入燕子塢尋找甜甜小郡主之事?”
如風眼睛一亮:“先生?您是說……”
“沒有!”肖慕搖頭苦笑:“這一次和那回不同,我沒有發現任何異常,所有的一切都在青靈的計劃之中。
她說,讓我們等一個月。
如果一個月後,她和墨白還不回來,才許我們去尋他們。
現在還不到一個月,我細細數過,只有二十二天。
可是如風,我等不了了。
因爲青靈和墨白出事了,他們的孩子可能保不住了!”
如風大吃一驚,然而,不等他接話,肖慕又道:“你既然願意追隨於我,那便去替我辦一件事吧?”
“先生儘管說!”如風下意識地脫口。
“好!”肖慕點頭:“你替我去羌榮國大營找雲騰,你告訴他,青靈有危險,讓他務必在明日午時以前,率領十萬大軍攻打無人區。
我會沿途留下記號,你們只要跟着記號尋過來……”
“啊?先生?您要提前發動戰爭?”如風大驚。
“對!我要讓戰爭早些打響。
只有這樣,躲藏在黑山山系中的勢力纔會聞風而動,露出他們的真面目。
那樣,青靈和墨白纔有機會活着出來。”
“可是小姐說了,這場戰爭咱們只能當做保衛戰來打。
只要西京不犯,便不許我們主動出擊,更不許我們傷害任何西京人的性命。
現在,西京國庫已經被我們掏空了,樑帝沒有了經濟支援,連後期糧草都供應不起,正是和平過渡的好時機。
若此時主動開戰,不僅會被後人不恥,還會累及無辜。
先生?你這般冒失,小姐會怪你的!”
“呵呵!我知道!”喉間猛地一甜,肖慕轉身。
如風?連你都能想到的事情,我又如何想不到?
我是那樣瞭解她,是那樣深愛她啊?
不知道是不是沒有掌握好平衡,肖慕腳下一個趔趄,險些跌倒。
如風想要攙扶他,卻被他輕輕避開。
他的聲音帶着淡淡的無奈,卻斬釘截鐵:“只要青靈安好,便是讓全世界的人陪葬,便是她怨恨我一輩子,又有何妨?”
說罷,不再多言,肖慕揮袖離去。
如風的腦子完全轉不過來了,只要青靈安好,便是讓全世界的人陪葬,便是她怨恨我一輩子,又有何妨?
這是肖慕先生說的話嗎?方纔那個滿眼嗜殺的男人,真的是肖慕先生嗎?
曾幾何時,爲了拯救河口城的黎民百姓,肖慕先生會忘記一切,甚至忽略小姐的存在,滿心滿眼都是天下蒼生。
曾幾何時,肖慕先生變了,變得不再慈悲,也變得如此冷酷又冷漠?
可是,這樣的冷酷和冷漠,卻將如風的心揪得生痛。
所謂愛之深恨之切,肖慕先生愛得如此低調,如此深沉,如此投入,始終愛而不得,他本該比誰都要恨的。
然而,他卻從不抱怨,從不要求,只默默守護。
他將所有的苦,所有的恨都留給了自己啊!
“先生?”眼見肖慕先生的身影要消失在夜色中,如風再也忍不住,揚聲問道:“您從來都是最冷靜從容之人,這一次,爲何毫無根據,便認定了小姐遇到大麻煩,有生命危險?
爲什麼?”
肖慕沒有回答,腳下的步伐卻愈來愈快,也愈來愈平穩。
爲什麼?
如風?你不會懂。
因爲我的心。
因爲我的心和青靈的心是相通的,因爲我們來自同一個地方。
還因爲,我愛她……
小院內,冷夜手握如風留下的信件,面色鐵青,卻一言不發。
看着他,溟烈有點理虧:“我不過擠兌了他兩句,又沒有對他做什麼,肖慕先生就這般負氣離開,實在是……”
“你覺得肖慕先生是因爲受不了你的擠兌,負氣離家出走了?”
冷夜面若寒霜,聲音卻很平靜,和平時沒什麼區別。
只是那雙鷹隼般犀利的眼眸中,卻散發着能凍死人的氣場。
溟烈不得不承認,這樣的冷夜實在太像智親王了。
果然小姐說得不錯,跟着好人學好人,跟着冰雕臉學冰雕臉。
“那還能有什麼?”溟烈儘量說得輕鬆一些。
“溟烈,你錯了!”如風不再看他,將目光重新投向手中的信件,“記不記得我昨日對如風說的話?我說,我瞭解王爺的脾性,也瞭解王妃。
但是,我卻忽略了肖慕先生。”
擡手揉了一下額角,他繼續道:“以我這些年對肖慕先生的瞭解,他對王妃用情至深,絲毫不輸於王爺。
興許,比王爺還要深些。
最關鍵的是,他比王爺還要了解王妃。
王爺始終糾結一個問題,那就是王妃和肖慕先生之間的默契。
王爺曾告訴過我,肖慕先生和王妃之間的這種默契,早已超越了血緣和時空,深入骨髓,更像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本能,是一種固定的永恆。
這種默契,王爺走不進去,我們,更走不進去。”
“你是說……”
“對!”冷夜站起身:“既然肖慕先生認定王妃和王爺遇到大麻煩了,那就一定是真的。”
“啊?”溟烈瞪大眼睛:“你的意思是說,你相信肖慕先生的感覺?”
他這些年歸於王妃麾下,接受的乃是二十一世紀的軍事化教育,思想早已超越了這個時代。
和小姐一樣,他不相信什麼緣分,也不相信什麼命中註定,他只相信實力,只相信證據。
小姐很多時候也會說感覺這種話,但只要有心,就能發現,小姐的感覺其實是將一點點殘破的線索連接起來的推理。
在溟烈眼中,那本身就是證據。
所以冷夜突然說出這樣的話,溟烈根本不相信。
顯然,溟烈的反應沒逃過冷夜的眼睛。
他站起身道:“是的溟烈,我相信!
肖慕先生性格沉穩安靜,便是泰山壓頂,他都不會皺一下眉頭。
在很多方面,他的堅韌甚至於超過了你我。
比如隱忍,比如等待。
試想,他這樣性格的一個人,怎麼可能做出衝動不負責任的事情?
他迫不及待地讓如風去請羌榮太子發兵,只能說明,他已確定,王妃和王爺真的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