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疑問,莫家勇對於拳術擁有一份無可比擬的渴望。自己不能盡情的投入,雖然過了二十年,他還是覺得不甘。現在見到莫家子弟,心裡頓時一石激起千層浪,再難抑制。
鍾火麟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來了,也有種躍躍欲試的衝動,於是兩人不約而同漫步走出天井,靜靜地站着,準備切磋幾招。
鍾火麟是晚輩,自然先出手。他大喝一聲,右拳擊出,左手虛提胸前待動,正是莫家拳的後推手招式。
莫家勇看得明白,微微一笑,以攻爲守,也是一拳打出。
兩人便在天井裡打成一團,七姑站在屋檐下靜靜地觀望。
鍾火麟的基本功是差些,但他近來勤練不輟,進步非常快,無論反應能力還是肌肉力量都得到了很大的提升。反觀莫家勇,幾十歲人了,精力有限,力量衰退,已不復當年英勇。
鍾火麟也想着自己贏定的,哪知事實恰恰相反。
激鬥中,鍾火麟跨步衝拳,打在莫家勇的右肩膀上。他當然留了力,但忽然之間左腿膝蓋劇痛,全身的力道瞬間消失,想用力也用不了。他大駭,提氣凝聚力量想反擊,忽然左腕又是一痛,被莫家勇抓住。他趕緊掙扎。莫家勇卻一扭一拉,頓時把他拉前一步,緊接着一腳踹出,再次踹中他的膝蓋。
這下鍾火麟受不住了,慘哼一聲單腿跪地,手腕還在莫家勇的控制中。
莫家勇定定地看着他,嘴角邊掛着一絲微笑。
鍾火麟大汗淋漓,“勇叔……哎喲……”
“痛不痛?”
“痛啊!”
“真痛啊?這樣呢?”莫家勇突然一翻身,手臂一甩。鍾火麟的手還在他手裡,頓時被帶着也是一個翻身,睡倒在地上,十分狼狽。
“勇叔……”
“嘿嘿……”莫家勇放開了手。
鍾火麟撫摸着自己的手腕,又揉揉自己的膝蓋,哼哼唧唧地爬起來。薑還是老的辣,他不得不暗暗佩服。
莫家勇回頭看了一眼七姑,兩人相視一笑。
鍾火麟問:“勇叔,你剛纔那一腳……”
莫家勇說:“你只顧着上三路進攻,全然不理會下三路了?我那一腳要是加上三分力,你就得受傷,加上七分力,你就得裂骨頭!”
鍾火麟不好意思地笑笑:“呃……”
莫家勇又說:“你的下盤不穩,膝蓋一痛,全身的勁兒都散了。那時手臂伸出外邊,我只要一用力,包管你的腿和手都斷!接着我繼續進攻,要你死就死,殘就殘……”
鍾火麟越聽越驚,背脊涼颼颼的。
莫家勇越說越興奮,哈哈一笑,“來,再玩玩。”
“哦。”鍾火麟想了想,打起精神,小心謹慎地開始進攻。但他無論多麼小心,在莫家勇面前總是破綻百出,不到三分鐘,又被打倒在地,摔得“啪嗒”聲響。
七姑擔心了,喊:“喂喂,阿勇,別那麼用力呀。”
莫家勇說:“沒事,年輕人不練點捱打的本事怎麼行?來,繼續……”
鍾火麟心知沒有危險,難得和高手切磋,當然不會退縮。就這樣,兩人鬥了將近一個小時,鍾火麟像玩具一樣被摔來摔去。他的手腕、手肘、膝蓋等地方屢屢受傷,痛得實在不行了,終於停下。
莫家勇畢竟年老,這時氣力也不濟了。他深深籲出一口氣,大笑幾聲:“爽快,走,喝茶去。”
鍾火麟捂着雙手,蹣跚地回到大廳坐下,
只覺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疼。
七姑給兩人倒茶,埋怨莫家勇說:“你看你,一把年紀了,出手還這麼狠。”
莫家勇嘿嘿一笑,喝茶。
鍾火麟說:“勇叔,你剛纔用的招式真巧啊。明明是莫家拳的出手,但方向一變,專門拿人關節、切人要害!”
莫家勇的表情突然變得嚴肅,輕輕點點頭,說:“莫家拳的厲害之處就在這裡。一出手很有可能就是絕殺,讓對方毫無反擊的機會。”
鍾火麟歪頭想了想,“師父教的武功沒這麼狠毒。”
莫家勇臉色一變,不說話了。
鍾火麟趕緊說:“不是狠毒,是……厲害,呵呵,厲害。勇叔,你能不能教教我?”
“教什麼教!你自己的拳法還沒學好呢。”莫家勇忽然很不高興的樣子,“時候不早了,你回去吧。”
“啊?”鍾火麟一愣。
七姑插嘴說:“他受傷了,現在就趕他回去?火麟,我去給你拿傷藥。”
“哦,謝謝七姑。”
“你也累了,在這兒休息吧。”
“這……怎麼好意思?”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你睡我兒子的房間,我去收拾一下。”
“呵呵……”鍾火麟一晚沒睡覺,現在又狠鬥一場,確實累了。他偷偷斜了一眼莫家勇,心裡可不想離開。
七姑走出去。莫家勇說:“你不用上班嗎?老有空的樣子。”
鍾火麟說:“我是上夜班,晚上守白木香呢。”
莫家勇一瞪眼睛,“守夜?莫家的子弟居然幫人守夜?”
鍾火麟不好解釋,唯有低頭喝茶。
莫家勇重重地哼一聲,臉色陰沉。
七姑收拾了房間,鍾火麟拿着傷藥進去塗抹。一邊塗,一邊痛得厲害。他暗暗震驚:“哇,師叔好像比師父要更強一些!嗯,以前他就把師父打敗,武功當然是挺高的。得想個什麼辦法,向他學習幾招纔是……”
他怔怔發呆一會兒,回想起剛纔的過程,總覺得莫家勇的招式很熟悉,但自己卻無法使用出來。
他用右手握住左手腕,憑記憶扭動幾下,琢磨着應該怎麼出手……忽然忘情地一用力,頓時把自己的手腕扭痛了,痛得他失聲慘哼……
睡了一覺起來,已經是下午四點多。莫家勇人影不見,出去幹農活了。七姑熱情地挽留着吃飯,鍾火麟說:“我得回去歸還摩托車呢,晚上我守夜再過來。”
七姑笑笑,“你來這裡工作,真的就爲了守夜啊?”
鍾火麟也笑笑,沒回答。
七姑說:“看你的樣子,有氣質呢,怎麼也不像個守夜的,何況……”她瞟了一眼鍾火麟,“你還一身武功,怎會甘心呢?”
鍾火麟再笑笑,扯開了話題,問明從哪個方向下山好走,最後擺擺手告辭而去。
回到公司,康達富沒在。鍾火麟把鑰匙託給其他人,匆忙吃了飯,洗個澡,帶着大黃狗又上山了。
他的肌肉、關節還覺得疼痛,但心裡一股熱情越燒越旺。天黑後,他去到莫家勇的家,擊打木樁練習拳法。
莫家勇只顧着吃飯、忙活,根本就毫不理睬。七姑也只是招呼了一下,走開了。就大黃狗蹲在門邊,靜靜地陪着。
打到九點多鐘,村子裡太安靜了,鍾火麟怕吵着別人,便停止練習。他歇了一會兒,尋了一把鋤頭,乾脆把木樁揹走。
天黑路陡。鍾火麟
左手提着鋤頭,嘴裡叼着電筒,右手扶着木樁,一步步地朝山嶺走去。
木樁十分沉重,幸好樁枝開叉,剛好能掛在肩膀上,不容易滑落。
鍾火麟咬着牙,歇歇停停,停停歇歇,苦苦支撐一個多小時,才把木樁背上山坡。這下他可累壞了,卻十分高興自足,喃喃地說:“大黃呀大黃,我算厲害吧?哈哈哈……”
大黃狗好像聽懂了似的,嘴裡“嗯嗯”幾聲,尾巴搖晃幾下。
鍾火麟猛喘粗氣,過了十幾分鍾站起來,用鋤頭挖了一個小坑,把木樁穩穩地放下去,然後開始練拳。
就這樣過了一個晚上……
接着是一個星期……
不知不覺過去三個多月,盛夏了。
這段時間,鍾火麟唯一的生活寄託就是練拳。他越練越精神,越練反應越快速、肌肉越強壯。無論颳風下雨,他從未間斷過,每晚揹着木樁跑山,剛開始還是放在距離馬蓋村最近的山嶺,後來每到一個山嶺巡邏,都揹着木樁前去。木樁本來是他的累贅,現在反而成了他鍛鍊的神器!
一個人,專心致志地、長時間地去做一件事,很難不成功!
鍾火麟,憑着健康的心態,培養出堅毅的性格,習武才短短兩年,卻取得了不錯的成就。
算起來,他得感謝曾思源。如果不是曾思源調開他,讓他來到這個偏僻的地方,他就不會遇上莫家勇,就不會激起學武的無限動力。如果這裡是大都市,周圍充滿了燈紅酒綠的誘惑,充滿了人情世故的騷擾,他就不能定下心來苦練。
一切的一切,都像是註定的。鍾火麟闖開了一條習武大道,走到了另外一個境界。在鍛鍊之中,他還意外地提升了感官能力。
深夜荒山,寂靜無人,光線暗淡。鍾火麟很多時候都是摸黑練樁的。這種情況下,眼力、耳力、感應力都發揮得淋漓盡致,要是在拳館裡,絕對不可能有類似的磨鍊。
鍾火麟也察覺到了自己的變化,不禁暗暗興奮。他偶爾和莫家勇切磋一下,再也不像之前那樣輕易被打倒。反而有時候,他會把莫家勇糾纏得失態。
莫家勇老了,在力量上毫無優勢,爲了儘可能地挽留面子,就必須使出一些刁鑽的招式。他從未正式教導過鍾火麟,不過這樣交手,無形中就令鍾火麟十分得益。
鍾火麟當然是明白的,心裡一直暗暗感激。
這天,三人一起吃早餐。鍾火麟一時興起,把手中的碗耍得團團轉。七姑笑着說:“喲,大武師露出真功夫了。”
鍾火麟嘿嘿一笑。
莫家勇說:“屁個大武師,一個小角色而已。”
鍾火麟不好意思駁嘴,趕緊把碗放好。
七姑說:“火麟進步很明顯啊,看得出來。”
莫家勇冷冷地哼一聲,“半桶水不上不下,最是危險。”
七姑一瞪眼,“你別老是這樣好不好?給點鼓勵行不行?”
莫家勇撇撇嘴巴,不說話了。
七姑說:“火麟,其實他私下也誇獎你的……”
莫家勇急了,“什麼!”
鍾火麟“吃吃”一笑,很開心。
莫家勇忽然就是一個爆慄打過去,鍾火麟自然地縮頭閃開,跳出一邊去。
莫家勇說:“臭小子……好呀,你那麼厲害,那你能打多少個!”
鍾火麟一愣,“嗯?勇叔說什麼呢?”
莫家勇嘿嘿一笑,卻不說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