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火麟上班第三晚,回大廳當侍應生。他找到範海燕,範海燕朝旁邊招招手,一個二十四五歲的男青年疾步走過來,恭敬地問:“範部長有什麼吩咐?”
“河池,你好好帶帶鍾火麟。火麟,這是陳河池,你跟着他學習學習。”範海燕說完就走開了。
鍾火麟說:“河池哥,請多多關照。”
陳河池笑了笑,“別客氣,有什麼不會的就問我。”
“好的。”
“那邊有張桌子出現空瓶子了,你先去收拾一下。”
“哦。”鍾火麟匆匆忙來忙去,不知不覺到了十二點多還沒停過,他卻沒有什麼怨言。這時他本要端些髒的杯子進廚房,正巧有臺客人喊結帳,他趕緊應聲準備過去,不遠處陳河池疾步過來說:“你忙着,我幫你。”
鍾火麟笑了笑,心頭升起一陣溫暖,想:“看來這裡的同事挺好相處嘛。”從廚房出來,他又清理了桌子,接着一直到凌晨一點半,才暫時鬆了一口氣。
龍騰酒吧沒有舞池,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中間的吧檯。調酒師名叫Loki,留着長髮染成通紅,十分有氣質,那小流氓紅毛根本和他沒得比。Loki談笑風生極爲瀟灑,總有一羣女人圍着他喝他調的雞尾酒,個個一副陶醉的樣子。
鍾火麟心想:“調酒好喝嗎?一小杯的傢伙居然值上千上百的也有,真搞不懂。”忽然目光一掃看見一個人走過,頓時吃驚地怔住。
那個人也看見了他,表情震驚,腳步停下。
居然是姚貝婷!
鍾火麟看了又看,嘎嘎一笑,“喲,還以爲是誰呢,原來是姚小姐……咦?剛從五號廂房出來?”
姚貝婷一身豔服、濃妝豔抹,一看就知道是個陪酒的小姐。她臉色大變,隨即冷笑說:“還以爲是什麼酒吧的經理,去,原來就是一個小酒保!”
“唉,我們是小酒保,侍應生,服務員,真沒什麼出息的,哪像你們當小姐的一樣?有得吃有得喝,賺的錢又多。”鍾火麟一臉的嘲笑,姚貝婷簡直氣得發瘋。她狠狠地一跺腳,轉身走開。
鍾火麟還說了一句:“喂,今晚賺了多少小費?哈哈……”笑得幾聲忽然停住,眉頭深深皺起。
他無意中想起一件事情。這裡的客人都是有錢人,給小費是正常的,但什麼時候纔給呢?當然是結帳的時候。他今晚還沒幫客人結過帳呢,每次客人一喊,陳河池就主動上去了。
鍾火麟猛地扭頭盯着不遠處的陳河池,頓時明白了。還以爲他是好人熱心腸呢,哪知是頭小狐狸!
陳河池恰巧也望過來,微笑着點點頭,很友善,從外表上根本就看不出來他是那麼狡猾的人。
鍾火麟心中暗歎:“又碰上壞蛋了……”目光一轉,看見六號桌子上客人舉起了手。他走過去問:“先生,請問有什麼可以幫到您?”
“結帳。”
“好的,稍等。”鍾火麟暗暗興奮,終於輪到他了,哪知當他快步走向櫃檯的時候,忽然發現陳河池拿着一張記單卡過來,問:“六號結帳?”
鍾火麟淡淡地嗯了聲。
陳河池高興地一笑,“我來吧。”便走了過去。
鍾火麟心中驚怒,猛然想起了什麼,去櫃檯問:“六號桌的單子呢?”
收銀員阿莉說:“河池剛拿去了。”
鍾火麟呆住:“啊!
”
陳河池果然是老手,時刻都注意着周圍的動靜,從客人一個普通的動作就能基本猜出是什麼情況,搶先一步去結帳了。過了一會兒他走回來,把錢和卡交回櫃檯,居然還笑着向鍾火麟說:“我幫你搞定了。”
鍾火麟冷冷地哼了聲:“多謝,你的臉皮還真厚。”
陳河池臉色一沉,“什麼?”
鍾火麟質問:“幹嘛搶我的工作急着幫客人買單?”
陳河池的笑容僵住,隨即又是一笑,“喲,就瞭解了?聰明嘛。”
“你……無恥。”
“你說什麼?”
“無恥!”
陳河池大怒,但很快又微微一笑,“幼稚!”轉身就走開了。
阿莉聽到了他們的對話,瞧瞧鍾火麟,嘴角含着一絲淡淡的嘲笑。她顯然見多了,見怪不怪。
鍾火麟憋着一肚子的氣,臉上當然就顯露出一副惱怒的樣子。這時經理羅傑正在旁邊招呼着朋友,轉眼剛好看到,不禁皺皺眉頭。他緩緩走過去,鍾火麟一見到他趕緊喊:“經理好。”
羅傑沉聲問:“你在幹什麼?”
“我?我在等客人召喚呀。”
“等?什麼都要等的嗎?應該主動些,看見客人的桌面空了就去問問還有什麼需要,像塊木頭似的的站在這兒,臉上沒點笑容!”
“是,經理。”
“你是新來的我纔給你一次機會,知道了嗎?”
“知道。”
羅傑冷冷地掃了他一眼,轉身走開。鍾火麟無端端被罵了一頓,心情真夠鬱悶,想:“唉,什麼都要笑,笑笑笑……嘴巴裂開了也得笑……”他賭氣地擠擠眼睛做個鬼臉,深深嘆氣。
而那邊,陳河池正斜着眼睛看他,臉上居然還在微笑,真是練得爐火純青登峰造極。
鍾火麟重新站回自己的崗位,忽然身後有人輕聲說:“都知道了?”
鍾火麟回頭一看,是另一個侍應生歐陽偉。他無奈地點點頭,說:“知道了。”
歐陽偉呵呵一笑,“河池是這樣的了,我以前也被他佔過便宜。”
鍾火麟低聲罵:“兔崽子!”
“看開點,知道就好。”
“唉……”
“其實也不一定有很多小費的,現在的客人可沒以前那麼大方了,有些人根本不給,就算給,也就三兩十元。”
鍾火麟眨眨眼睛,“不是哦,我聽說有人領過一萬元的小費。”
歐陽偉失笑,“那是傳說而已,就算真的有也是特別幸運才能遇上。廂房的機會比較大,外面大廳基本上不可能。”
鍾火麟點點頭,“哦”了聲,接着又問:“一般都多少小費?”
“客人買單的時候,那些零頭一般都不會要的了,比如買單是八百八十,客人給九百,剩下的二十就是你的呀。”
“呵呵,也得不了多少。”
“嗯,一晚上攢下來,也就一百多元,不過很不錯了,每天都有的話,白賺一個月工資。”
“嗯,廂房的有多少?”
“其實都差不多,就是廂房的客人通常比較豪爽,要麼不給,一給可能就是幾百幾百地給。廂房裡多妞,男人要面子,給小費豪爽些。”
鍾火麟“哈”地笑了聲,理解。
歐陽偉說:“都得看情況,看個人運氣。
有時一個晚上辛辛苦苦侍候着,客人沒給,你剛轉身走開,另外的同事進去,客人就給了。”
鍾火麟一聽這話,不禁又看了看陳河池。
歐陽偉拍拍鍾火麟的肩膀,“不聊了。”
“好,改天聊。”
“嗯。”
不久後到了兩點,酒吧的客人都散了,下班。大夥搞衛生,換衣服,陸陸續續地離開。
鍾火麟的車子就停在附近,爲免宣揚,他故意磨磨蹭蹭直到最後才走。就剩下範海燕了,她負責鎖門。兩人前後腳出來,鍾火麟看了看她,禮貌地笑笑。
範海燕說:“怎樣?今晚第一次守大廳,沒什麼問題吧?”
鍾火麟不想提及陳河池的事情,便說:“沒什麼的。”
“嗯,好好努力。”
“是。”
範海燕笑笑,一直朝出口走去。鍾火麟遲疑了一下,輕聲喊:“範部長。”
“嗯?”
“你……怎麼回去?”
“我?乘坐的士啊。”
“要不……我送送你吧。”
“送我?”
鍾火麟掏出遙控器按一下,前不遠處的小車“嘀嘀”兩聲,解鎖了。
範海燕很驚異地看着,“你的車?”
“是。”
“新車哦。”
“呵呵……”
範海燕不由得走近,摸着光滑的車身,表情很古怪。
鍾火麟打開車門,“請。”
範海燕猶豫了一下,點點頭,坐了進去。
小車緩緩駛出大廈,鍾火麟問:“住哪兒?”
範海燕說了。
鍾火麟點擊地圖,搜索出位置,說:“雖然不同路,也不太遠。”
“麻煩你了。”
“沒事。”
範海燕看着他,“你挺有本事的嘛,這麼年輕就能買車了,而且這車還不錯。”
鍾火麟謙虛地笑笑。
範海燕目光閃爍,過了一會兒,問:“聽說你是曾助理介紹進來的,你和他是?”
“哦,沒什麼的,只是認識而已。”
“李老闆呢?”
“也是認識而已。”
“嗯。”範海燕點點頭,不再問了。她出來打拼那麼多年,對於人事關係當然很敏感。鍾火麟是曾思源親自帶來的,李老闆還讓他專門負責貴賓七號房,現在又知道他擁有價格不菲的小車。
所有的一切都顯示着,鍾火麟來頭不小呢。
其實鍾火麟根本就沒有什麼來頭,只是打得一手好球,剛巧又是有錢而已。李龍一對他也沒特別的意思,這段時間忙得很,差點就把他忘記了。
匆匆一個星期過去,貴賓七號房一直沒開過,李龍一蹤影不見。
鍾火麟成了名副其實的侍應生。他本想着能在這裡學多點東西,但有什麼好學的?他雖然認識了不少老闆、經理,知道某人是某個公司的某某主任、某某長之類,但他認識別人,別人卻根本不認識他,有個什麼意思?
再一次,他萌生了離開的念頭。在出租屋,他討厭面對姚貝婷,在酒吧,他更討厭面對陳河池。在這個地方,一切都是那麼無味、無聊。
他很懷念商場,有時打個電話給羅偉國、莎莎聊天,得悉五一推廣活動正進行得如火如荼,他就恨不得回去幫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