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無常衝她輕笑着着搖了搖頭，“我們阿頌就是調皮了些，你們可不要對他有偏見！”
此言一出，孟婆立時便住嘴了。
蘇盞低頭看着懷中的人，楚頌雙手環着她的腰，仰起頭來與她對視，那雙靈動的大眼睛依舊保持着他嬰兒時期的純粹與清澈，幾乎是一瞬間，詫異與躁動在她心中煙消雲散了。
她伸手攬住楚頌的背，微笑着解釋：“阿頌嚇到月明姐姐了，這樣可不乖。”
楚頌笑的無辜，回頭卻衝月明翻了個白眼，一副調皮搗蛋的模樣。
長青樓裡衆鬼友這才弄清楚發生了什麼，善意的笑看着這孩子鬧騰，大家的注意力很快從她們身上移開，繼續閒聊的閒聊，喝酒的喝酒。
蘇盞帶着楚頌坐回宮爽對面，孟婆則牽着被楚頌嚇的心神未定的月明坐回原位，白無常在蘇盞下首落座，一眼就看到了桌上那摞書。
“這是……”白無常伸手翻了幾頁，倒是難得的笑了，“阿盞你倒是很有當家長的自覺，還知道從理論學起。”
說起這個就有些尷尬，蘇盞忙將書收了回來，“這不是白哥你說的，要有始有終嘛！”
白無常一笑，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宮爽看着桌前坐着這幾位，尤其是被蘇盞攬在身側的楚頌，木然開口：“蘇盞，這就是你撿回來的‘嬰兒’？”
她刻意加重“嬰兒”這兩個字，蘇盞莫名覺得更尷尬了。
她也完全沒想到楚頌這孩子竟然是個見風就長的特性啊！
“我也沒養過孩子，就乾脆把阿頌當嬰兒看了。”
蘇盞牢牢謹記白無常說過的話，胡亂扯着理由應付。
“雖然你這話在理，但我怎麼總覺得，你是在忽悠我？”
“哪有！”蘇盞忙堆出一個真誠的笑，“我是真心的。”
蘇盞忙着應付宮爽的追問，感覺衣袖被人輕輕的拽住，低頭看去時，就見楚頌小心翼翼的將她的袖擺握在手裡，眉眼彎彎的衝她笑。
“他是真的很喜歡笑啊！”孟婆看着楚頌純真可愛的樣子，心底稍安。
就算是鬼嬰又如何，有阿盞在身旁照顧着，楚頌定然不會變成擾亂地府人間的禍患。
“可能是心情好吧！”
蘇盞微笑着幫他把長髮紮起來，“阿頌乖，就這麼一直笑着就好。”
男孩笑容愈盛，重重點頭，一張臉笑得如年畫娃娃一般。
宮爽一直盯着楚頌看，這會兒終於反應過來有什麼不對勁了。
“你們沒有發現，這孩子一直沒有開口說話嗎？”
蘇盞聞言一愣，她還真沒發現這一點。
“小孩子性格內向，我也沒好好教，有點害羞吧！”
楚頌的身份太敏感，她又與宮爽交情不深，實在不方便多說。
孟婆許是看出其中的端倪，低頭安撫月明，隨即對宮爽說：“月明這孩子受的驚嚇不小，我們先帶她回去了，改天去我孟婆莊裡喝酒。”
“成。”
蘇盞和白無常跟着起身離開，和孟婆一起回了鳶皿居。
“老白，什麼情況？”孟婆給月明施了安魂咒讓她休息，回到庭前不耐煩的問。
蘇盞身邊跟着寸步不離的楚頌，白無常看着他牢牢攥着蘇盞衣袖的手，矮身道：“阿頌乖，你去一邊玩好嗎，我要和你蘇盞姐姐說幾句話。”
楚頌忙不迭的搖頭，身子往蘇盞這邊更靠近了些，一雙大眼睛戒備的盯着白無常，好似眼前這個怪叔叔要把他從蘇盞身邊帶離開一樣。
“阿頌別害怕，白哥哥不會傷害你的。”
蘇盞低頭跟着勸，楚頌的目光從白無常身上移開，落到她身上，眼神裡的緊張戒備這才消弭了幾分。
“乖，你就在庭前玩，我稍後就來找你。”
楚頌搖頭，整個人鑽進蘇盞腋下，半大孩子的身體將她牢牢抱住，好似誰都不能將他們倆分開。
蘇盞哭笑不得的搖頭，“白哥這……”
“無妨。”白無常斂了笑容，“我來就是要和你們說阿頌的事的。”
“你們看到了，楚頌的成長狀況比較特別，是突然性的迎風便長，”白無常看着楚頌，“他的心智隨着外形的長大而成長，現在的他，幾乎就是一個凡間六七歲的男孩子。”
“這樣不好嗎，”孟婆沒太明白白無常的意思，“楚頌能自然生長，還省得阿盞一把屎一把尿的照顧他長大，以免將來把他變成成人模樣，還要耗費阿盞鬼力。”
“孟婆，”白無常正色看她，“我剛剛說了，這種成長並不正常。”
“白哥你是擔心……”蘇盞抿了抿脣，繼續道，“擔心阿頌下一次成長的時間不可預估，如果是在衆目睽睽之下長大，恐怕會引起地府恐慌。”
“這是其一。”
“其二就是，阿頌現在對我極爲依賴，考慮到他的來歷，我需要對阿頌的三觀養成做正確的指導，教他和地府各鬼友和平相處，不要胡亂生事。”
白無常讚賞的看向蘇盞，只是略一提醒，她就能想到事情的關鍵。
“白哥，這一點你放心，我會的。”
從她決定把楚頌留在身邊開始，她就決定要把他當家人一樣好好相處，鬼魂生存的時間太久遠，尤其她又不能投胎轉世，歲月於她而言實在太漫長。
“這一點我並不擔心。”
“現在要說的第三點，纔是最重要的。”視線再一次落回到楚頌身上，白無常的目光帶了幾分悲憫。
“我查過生死簿，上面沒有這孩子的記錄。”
蘇盞聞言有些意外，“這不是很正常嗎？鬼嬰本就沒有前世今生。”
她當時就是衝着這份同病相憐的情緒才把阿頌撿回來的。
孟婆原本正在旁聽，一聽蘇盞這話，頓時怔住了，她匪夷所思的回頭看她：“阿盞，誰告訴你鬼嬰沒有前世今生的？”
“我一直是這麼認爲的，難道我的理解有錯？”
蘇盞一臉懵逼的來回看着白無常和孟婆二人，她對地府事務的瞭解主要來源於這兩鬼，哦對了，還要加一個黑無常，鬼嬰的事就是她一百多年前從黑無常那兒聽來的，原來竟是錯的？
“嚴格意義上來說，鬼嬰算是鬼差執行定魂工作時遺漏的意外，因爲母體死亡時，鬼嬰並沒有死，自然不會被鬼差定魂，而當鬼嬰死亡時，魂魄裡已經積聚了母體內腐敗氣息和怨氣，此時他已經不屬於單純意義上的鬼魂，而成了地府裡特殊的存在——鬼嬰。”
“一般而言，鬼嬰是沒有今生記錄的，因爲他不曾降臨人間，但輪迴轉世前的記錄還是有的，生死簿上會記得清清楚楚，老白對你說這些，就是在提醒你，你身邊這個小傢伙跟你一樣，是不在地府生死簿上、不歸地府管轄的存在。”
“阿頌他……和我一樣？”
蘇盞心神顫動的看着緊緊抱着她腰身的小孩，她原就是衝着一份憐惜才帶他回來，沒想到陰差陽錯間竟然尋到一個同路人。
這算不算是上天憐惜她幾百年來無依無靠，才特意給她送來一個同伴？
“地府裡來來去去數萬年，存在過的鬼嬰不在少數，但生死簿上找不到前世記錄的，屈指可數。”
白無常看向蘇盞，“你見到楚頌時，周遭可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蘇盞回憶一番後搖了搖頭，“並無異常。”
白無常沉吟一陣後擡頭，“既然說不出異常，你就把這孩子帶在身邊吧，好好教養，日後你在這地府裡也算有個伴。”
“我明白，謝謝白哥。”
白無常和孟婆離開後，蘇盞矮身蹲在楚頌面前，認真注視着他的雙眼，一想到這副身體裡住着一個和她一樣不受地府管轄的靈魂，她就激動的不行。
地府人間，終於不止她一個不知來歷不問歸處的鬼了。
“阿頌。”
小傢伙笑彎了眉眼看着她。
“阿頌，我是蘇盞。”
小傢伙點點頭，腦袋擱在她肩頭，輕輕在她脖頸間蹭着。
“阿頌，從今往後，我們倆就要相依爲命了。”
小傢伙在她肩頭重重點頭，嗑的她肩頭都有了幾分撞擊感。
一大一小輕輕相擁着，等到蘇盞心頭那陣激盪過去，想要帶着楚頌好好生活時，她卻想起一件她忽略良久的事。
她好像……一直沒有聽阿頌開口說過話？
白哥不是說阿頌現在的心智等同於人間六七歲的孩童嗎？這麼大的孩子應該會說話啊！
蘇盞鬆開楚頌，將小傢伙拉到眼前，試探道：“阿頌乖，喊姐姐。”
“……”
“阿頌別鬧，來，跟姐姐一起開口，姐——姐！”
“……”
楚頌依舊一言不發，蘇盞能看到他嘴脣在動作，卻沒有任何聲音發出來，甚至連個氣音都沒有。
她心裡突然有些慌。
剛纔宮爽提起這事，她正被楚頌迎風便長的事實衝擊着，隨便找了個藉口搪塞過去了，可冷靜下來，好像自從她把楚頌帶回地府，就沒聽楚頌發出過任何聲音，就連嬰孩狀態的他，也沒聽他哭過一聲。
她只當他是性格乖巧不愛哭鬧，原來竟是失語之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