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您看我這腦子，歡迎，歡迎，歡迎沈主任前來——光臨，我這就給您辦理。”
孫濤彷彿換了個人，面上露出了熱切的笑，大家職務都是主任，甚至他還是這個材料室的正主任，不過這個爛大街的稱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後面的數字——他是15級。
官大一級壓死人，更何況是相差3級，也更何況是工作證上年輕到令人懷疑的照片，即便不是人家先前看到他和房蟲子進行勾連，只憑這個工作證也要低頭。
飛快的拿起桌子上的房本，孫濤從頭到尾看了看頁數和材料，發現沒有問題後，從旁邊抽出個變更薄，房本的更換是不光更換名字和信息，還要做個類似於交易記錄的留根，以備追溯。
孫濤的工作能力還是不錯的，手腳麻利的驗過雙方的材料，便拿着複寫紙給開了個條子塞進了房本里，又撕下一聯遞給了旁邊的王樂，滿臉是溫和而又親切的笑：“你一個星期後來取吧，到時候直接去一樓西頭的發證室領取，這個東西可別掉了，補起來很麻煩的。”
“謝謝，謝謝！”
沈鐵軍可以給這貨臉色看，王樂卻知道自己不能學他，掃了眼低頭正掏煙拿着打火機點着的沈鐵軍，飛快的將口袋裡的香菸又摸了出來，不着痕跡的放在了桌子上，便用身子擋住了沈鐵軍的視線，衝着他開了口：“鐵軍主任，那我們就先回去了——”
“嗯，你們路上注意安全。”
沈鐵軍捏着煙纔想點上，沒想到王樂這會兒都會上託了，接着眨了眨眼轉頭衝着孫濤笑了起來：“行，謝謝孫主任，我那邊還有個會，咱們下次聊。”
“好好好，咱們下次聊。”
孫濤摸不清這個菜籃子工程籌備辦公室的底細，在看到嶄新的證件之前他是連聽都沒聽到過，可想起今年冒出的各種新機構和部門，表情親切而又不諂媚的將人送到門口，站定後開口道：“很高興能夠爲沈主任服務，您慢走。”
“再見~孫主任。”
沈鐵軍頗有距離的應付着離開，一直到下了樓推出白色小鐵驢，孫濤都還站在二樓欄杆前面帶微笑的行着注目禮，也就打起了火突突突的在保衛眼中開出了門，停在了路邊的王樂和林陽面前：“我回單位去了。”
“你不是想買好點的房子？”
林陽瞅着沈鐵軍屁股下面的白色Vespa P125X，滿臉好奇之色：“好的房源可都在他們手中，哪裡的產權乾淨，住戶單一，甚至是房子的歷史和來龍去脈的，都能給你說的一清二楚——”
“等着黃彪他們過來了，王樂你帶他們過來繞一面，最近天氣轉暖，正是收拾房子的時候。”
沈鐵軍的話令林陽面露恍然，瞅着她的小臉繼續開口道：“我怕他打着我的名義幹出什麼爛糊糊事兒來，雖然我不怕，但是得不償失，剛纔他那個表情變化可是真令人歎爲觀止——那麼自然。”
“那個，鐵軍~”
沈鐵軍滿臉感慨的話音未落，捏着油門纔想走人，不想林陽直接開口叫住，探手晃了下王樂的胳膊，後者便面現爲難之色，看到兩人這麼個模樣，沈鐵軍不禁樂了：“你們倆打什麼啞謎呢？有話就說。”
“嗯——我朋友李嵐，就是當時那個家裡要返還文物的，你讓人家去找沒人貼的東西貼那個，他弟弟前兩天從東邊回來了，那傢伙從小在城裡長大，對這片是很熟悉的，你那些朋友過來也是兩眼一抹黑的，當時王樂過來可是沒少被紅袖章盯，居委會還跑家裡來問過。”
林陽飛快的說完，自打半年前得知她找了個有涉外關係的男朋友，李嵐是又和她恢復了走動，連帶着兩人的關係恢復了不少，所以家裡的事兒也就不再有避諱，不過沈鐵軍並不想和這些土著們有什麼直接的牽扯，搖了搖頭道：“那還不如找李科的弟弟，我走了。”
“你路上慢點。”
一直默不作聲的王樂開了口，目送白色小鐵驢突突突的帶着或遠或近的關注消失在大馬路上，轉過頭來看到林陽繃着的小臉嘆了口氣，開口道：“我不開口是有原因的，他連這個孫濤都不相信，你以爲他會信李嵐那個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裡冒出來的弟弟？更別說是想替代黃彪，那傢伙認識鐵軍的時間比我都要長。
要不是大彪對進廠上班情有獨鍾，我怕是也沒機會走到現在這步，以後這種事兒就別說了，一個是鐵軍不喜歡這樣，另一個是讓黃彪知道你今天說的這些，怕是要對我有意見——”
“我哪知道他的戒備心這麼重？”
林陽想起先前沈鐵軍對孫濤的疏遠，也是有些感覺自己腦子和不夠使喚似的，不禁推了下王樂的胳膊：“你怎麼不早說？或者提醒我一下？”
“我沒開口不就是表示麼，你以後注意點，我不想找他說的事兒，十有八九張嘴也會被拒絕。”
王樂說着搖了搖頭，包括楚大招在內，他算是網點裡面和沈鐵軍待在一起最久的，當時都能憑藉觀察來投沈鐵軍口腹之好，這半年的時間來說，也算是有了最全面的瞭解：“他看着對什麼事情都不上心，那不代表他沒有什麼主見，相反這麼長時間來走到現在這一步，都是他在發號施令，我們最多隻能算是執行人，你不會是答應李嵐什麼事兒了吧？”
兩人在前兩天就到民政局扯了證，要不然房本上的名字也不好寫，該辦的事兒也都辦過了，林陽繃着嘴看向了遠處，幽幽的開了口：“真的？不是他當了官才變成現在這樣的？我媽說人當了官會有很大變化——”
“得，既然你答應李嵐了，那也不能壞了你的面子。”
半年的時間相處，王樂怎麼會不知道她愛慕虛榮的小毛病，瞅着她悶悶不樂的半張小臉，開口道：“不過在這裡我使不上勁，要是李嵐她弟弟願意去羊城，我倒是有點辦法，他不是想賺錢麼？那邊工廠招工每個月都有四五十塊——”
林陽眉頭一挑，滿臉不可置信的模樣：“真的？！”
“你以爲那些來找鐵軍的，都是什麼人？”
王樂毫不懷疑自己安排個人進入魔方系公司上班的能力，任由林陽挎着自己的胳膊，感受着陣陣異樣揮斥方遒的開了口：“擱在魔方範圍內來說，最次的都是封疆大吏，像那個何偉明，其他的都是一方諸侯，羊城的蔣志傑，港島的王盛奇，倫敦的朱琳娜，還有紐約的周韋林，她你沒見過，當然想要進太高的位置就不用想了，又不是你哥。”
“吆，說你牛，你還真喘上了？還給我哥安排工作？”
林陽俏眼圓睜聲音都止不住的高了八度，接着想起目前各個單位的待遇，倒是現出幾分好奇，開口道：“那要是我哥的話，你能安排個什麼職位給他？”
“要是你哥，我會去找鐵軍說話。”
王樂眨了眨眼，瞅着林陽神情愣住，繼續開口道：“他和你哥也認識，到時候安排起來——你哥願意出國嗎？不對，你哥連二十六個字母都認不全，出去那就是瞪眼瞎——”
林陽正自充滿憧憬的時候聽到這麼句，頓時不樂意了：“你才瞪眼瞎呢，怎麼說話的？”
“不光他，還有你和我。”
王樂倒是沒有改口，繼續道：“等着你跟我見到楚大招就懂了，你的英語還會幾句？除了ok和are you ok——”
“你又笑我。”
林陽小嘴微撇，將王樂推開一旁，自打得知要去國外度蜜月，她可是又找了些英語教材在自學，目的就是爲了不想變成王樂話裡的瞪眼瞎。
林陽和王樂兩人在努力，已經進入考研倒計時的沈大梅也沒放鬆，自打1977年第一批研究生招考以來，經過三年多的發展，相關部門已經總結了不少的經驗。
不過由於其他事情太多，以至於在1980年通過《中華人民共和國學位條例》近一年後的1981年5月20日，政務院才正式批准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學位條例暫行實施辦法》來規範。
實施辦法進一步明確了學位授予的負責單位、學位申請的原則程序、學位的課程學分要求、論文答辯的流程等等——標誌着共和國的研究生培養方面，更加科學和規範，當然也就更加難考。
“卓雅，你也可以試試去考一下的。”
沈鐵軍一目十行的掃過文件，擡頭看向了旁邊卓然而立的女孩，瞅着她滿臉的狐疑和好奇，接着用手指敲敲文件開了口：“我姐她們也在報考，這次國家進行了相應的規範，難度是有些提升，可對於像你這樣接受了完整而又系統教育的大學生來說，正是爲你們量身定做的——”
卓雅是燕園的畢業生，能夠進入這裡也不是哪個犄角旮旯裡的山裡娃，學識是有的，眼界也不差，平時待人接物的自有股傲氣，不過是在面對沈鐵軍時纔會收斂些，這是一個讓所有大學生只能仰望而又無解的存在，微微一笑嬌豔如花：“謝謝你，沈主任，我會考慮的。”
“是沈副主任。”
辦公室門口傳來了個聲音，將卓雅嚇了一跳，轉過身子後小臉都白了，褚繼奎抱着搪瓷缸子站在門口，沈鐵軍聽到後倒是沒有在意，站起身跟着笑道：“褚副主任說的是，這間辦公室裡面只有一個主任，謝謝你幫我找來這份文件，你去忙吧。”
“唉，好的！”
卓雅發白的小臉一愣，飛快回過神後點了下頭，側着身子從門口的褚繼奎身旁鑽了出去，後者目送身影消失在門外，搖了搖頭抱着茶缸子到了自己辦公桌前，側着身子瞅見抱着文件看的沈鐵軍，接着開口道：“鐵軍，咱們認識的時間也不短了，這些方面也要注意點——”
“嗯，謝謝褚主任。嗯，呵呵。”
沈鐵軍下意識回了，便醒悟過來又犯了錯，正遲疑着要改口的時候，不想褚繼奎面露微笑，開口道：“一開始見到你時，我認爲你趕上了好時候，運氣好頭腦靈活，時勢使然的走到了這一步。
當年也不是沒有你這樣的，從默默無聞到一飛沖天，12級？人家直接飛到了7級！可那又如何，乘風而起的浮萍是沒有根的，你不是無根之萍，所以你就要注意些其他的方面，你還年輕，還沒成家。”
對於沈鐵軍的學習能力，褚繼奎是驚訝的，這並不是說驚訝於這貨的學位，而是自打這位初生牛犢不怕虎的頂撞了農委的秦主任，讓全辦公室吃了一驚後，其他時間便好似沒他這個人一般。
到點上班到點下班，開個會喝個咖啡，不是報紙就是文件的坐上一天，甚至連學習用的資料都沒往單位裡帶，落在其他副主任的眼裡，這就是學到了工作的精髓，可換成這屋裡其他人來說，哪個不是以年爲單位才學會的？
直到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沈鐵軍對卓雅指指點點，早有想法的褚繼奎看到，也就顧不得三緘其口的辦公室生存原則：“這是你的長處，也是你的短板——”
“謝謝褚老哥。”
按照年齡，沈鐵軍今年二十，褚繼奎都五十八了，然而大家都是一個辦公室的平級同事，用長輩來稱呼就是開玩笑了，他來了這麼長時間，這麼多的副主任中還是頭個露出關切之意的，單憑這點就值得他換個態度：“先前是我的疏忽。”
那個年月裡有升到7級的，沈鐵軍即便用腳丫子去想，也能知道會是什麼人，然而就和褚繼奎說的一般，他和那人不同，他不是乘風而起的無根之萍，他是一遇風雲便化龍的存在，不過龍這玩意也不是安全，要不然哪裡來的屠龍刀？
沈鐵軍還年輕，年輕就代表着不穩當，性子跳脫，做事容易脫離實際的飄——好在他身上沒有最後這點，然而再加上沒有成家，這在體制裡面就比較重要了，沒有家就代表着沒有負擔，沒有負擔也就沒有壓力，沒有壓力就會導致想事情沒有顧慮，這也就是回到了不穩當和跳脫的原點。
沈鐵軍自然不會幹出不成熟的事兒，可別人不知道，甭說別人信不信，他總不能逢人就去解釋，這麼看來還真是個麻煩事兒，因爲他和楚大招的關係不能曝光。
也就是說，還得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