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吱嘎聲在深夜中遠遠盪開，沈大梅鎖好門後看到堂屋亮起了燈，沈鐵軍的影子在玻璃前一晃，她進了屋看着屋裡滿地的錄像帶，開口道：“還沒睡？大後天我們學校有舞會，你要是沒事的話，可以過去轉轉，這些新聞你看了有什麼用？勞民傷財——”
放下了張條子，沈大梅捏着脖頸轉身出了堂屋，對於這弟弟勞民傷財的行爲再次表達不滿，只不過是沒花她的錢，說了兩句看沈鐵軍不聽，也知道是不能多說的，想想自己被人指手畫腳的感覺，那個被人欺負到哭鼻子的小四，已經長大了。
手邊的咖啡已經涼了，沈鐵軍抿了口放下，拿起桌子上的紙條，發現是外交學院元旦晚會的入場券，看了眼窗外冷冽的寒風和飛雪，這都馬上要到元旦了。
1981年的元旦。
第二天一早起了個大早，沈鐵軍吃過早餐後馬不停蹄的出了門，天街上的積雪已經被清掃一空，人們小心翼翼的走在兩側的人行道上，大馬路當中的車子也沒了往日的歡兒頭，慢吞吞的像是裹了腳的老太太。
天寒地凍並不是個好的出門時機，可架不住沈鐵軍已經半個多月沒到學校露過面，等他踩着一步三滑的腳印進了十一中學，院子裡的學生們正抱着書跺着腳，有扎堆飈英語的也有背書的刻苦學習。
由於條件有限，沈鐵軍在學校的後勤樓裡找到祿教授時，老人正一手油條一手豆漿的吃着早點，看他來了連忙放下，抹了把嘴角的湯汁道：“你那篇論文已經有迴音了，學校初步認可了論文數據中的真實性，上次教導處的祁主任還說沒見過你，過兩天咱們學校舉行元旦晚會，你沒事兒的話就過來露個臉。”
“那到時候我過來，就是咱們學校圖書館的資料不全，魔外那邊的資料比較棘手，您也知道的，人家不是導師而是攻城獅。”
沈鐵軍的話說的含含糊糊，可祿教授是什麼人，在學術上浸淫了大半輩子，稍微一愣神就知道他碰到了什麼問題，人家不是導師自然沒有義務教你，雖然不知道這貨嘴裡的工程師爲啥聽着有些彆扭，接着開口道：“鐵軍，你真想在計算機上研究下去？”
旁邊人影一閃，鄧彬出現在了門口看着兩人，飛快的開口道：“老師，小師兄。”
“鄧哥。”
沈鐵軍點頭打了個招呼，回過頭來滿臉問號：“可是，您的專業是語言應用啊，我要是研究別的，呵呵，蘭教授都說我不務正業了——”
“合着你還會在意別人的目光？”
祿教授面上露出了笑意，接着開口道：“你以前的碩士研究生生活是以學習爲主，我不是說現在不讓你學，而是到了博士生學習這個階段，你能學的東西就很少了，或者說能教你的東西就很少了，說實話像我這樣的導師，你知道爲什麼會被稱爲導師吧？
導向，起個引導和指向的作用，按照培養目標的要求，你應該擁有廣博深入的知識點，廣博是你在本學科及相關領域基本理論知識和方法的考量，深入則是你在研究領域內甚至是某一方向的深度思考，聽到我所說的重點了嗎？”
沈鐵軍正色道：“用廣博的本學科及相關領域基本理論知識和方法達到我所研究領域內的深度思考。”
“孺子可教！”
探手指了下沈鐵軍，祿教授滿臉欣慰，接着低頭拿起油條，沾了豆漿後看到他還站在這裡，眉頭微挑：“那你還等什麼？”
沈鐵軍有些暈：“可是，可是要達到廣博深入，這——”
“這個要求是合理的，雖然很高，但是我總不能讓你每次拿篇總結啥的論文，就矇混過關吧？碩士生學習是掌握知識爲主，但是博士生則是以更新知識和創造知識爲主，一個立意新穎可持續研究的方向，是你在以後安身立命的根本。”
祿教授說着已經面現不愉，沈鐵軍也只能點頭應是：“嗯，我知道了。”
灰溜溜的離開了辦公室，沈鐵軍便感覺心頭無數的草泥馬呼嘯而過，他曾經幻想過讀博不是那麼簡單的，怎麼也得勤學苦練的拼去半條命。
可沒想到祿教授對他如此厚愛，竟是要讓他找一條可以安身立命的根本，言下之意就是別拿以前那些小把戲來忽悠我，你得拿個立意新穎的課題——這就要了老命了。
語言應用領域的新穎課題，原本那漢字在計算機應用的探討就不錯啊，以後這可是個大方向，甚至成長爲一門巨大的學科，比語言應用領域還要誇張的存在。
可祿教授明顯是不想讓他在這條路上走，沈鐵軍瞅着校園裡不時灑落的雪花，正猶豫是不是先回去再說，便見遠處的人影一閃，鄧彬站在個拐角處，鬼鬼祟祟的正衝他招手：“小師兄——”
左右看了看，沈鐵軍心中雖然狐疑，可也知道能讓鄧彬躲閃的，除了身後辦公室的祿教授，好似也沒有別人了，當即有了種同學打班主任小報告的感覺，閃躲着飛快的到了拐角處，開口道：“鄧哥，你叫我有事兒？”
掃了眼沒有礙眼的，鄧彬方正的臉上露出了鄭重，開口道：“老師是不是把你原來的研究方向給否了？”
“你怎麼知道？”
沈鐵軍眉頭一挑，接着想起這貨和錢正被祿教授用的和保姆似的，就差洗衣做飯接孩子了，飛快開口道：“鄧哥，你聽到什麼消息了？”
“我也不知道好壞，我只能向你轉述我聽到的。”
鄧彬壓低了聲音，飛快的開口道：“上次我在政教處聽祁主任說，你的研究課題深度是有了，但是方向不是很好，最好能放棄計算機多關注些像鄉村教育這種。
就是你先前交給老師的論文，當時我也只是聽了幾句，倒是剛纔見到你和老師聊天，我想離開的時候便感覺機會難得，沒想到就聽到倒是要求你換方向——”
“謝謝你！鄧哥！”
沈鐵軍瞬間恍然，鄧彬說的機會難得，是指他和祿教授就學習的內容和方向進行探討，這對於還在研2的鄧彬和錢正來說是個難得的機會，接着想起這貨是語言應用專業，飛快開口道：“那這樣，我把計算機漢字化的課題送你了。”
“嘶~”
鄧彬猛然倒抽了口涼氣，下一刻滿臉狂喜：“小師兄，你，你說真的？那你的研究怎麼辦？”
沈鐵軍笑了：“新的研究方向我已經想好了——淺論菜籃子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