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鐺~~~”
悠揚的鈴聲響起,周英麻利的收拾起了桌子上的課本,臺上的老師看了她一眼,面現無奈之色:“好,今天的課就到這裡,距離高考還有個多星期的時間,大家是穿皮鞋還是穿布鞋,就要見分曉。”
耐着性子等老師說完,開始收拾東西的周英連忙將包挎在肩膀上,飛快的出了教室,蹬蹬蹬的踩着樓梯下了三樓,直奔門口的傳達室:“師傅,今天有我的信嗎?高二三班周英。”
“哦,沒有啊同學,今天就這幾封。”
目光在那幾封信上掃過,周英抿了抿嘴,身後傳來了個聲音:“怎麼,還沒來信?”
說話的是她好友兼閨蜜徐紅:“現在馬上到七月了,我聽說大學都是六月底放假,也許人家現在正準備考試呢,就是不知道研究生是怎麼考試的?”
“他們考試就是論文,上次說了是計算機方面的,也不知道計算機是什麼東西?”
周英想了想,便感到肚子咕咕叫了,連忙離開了傳達室:“我餓了,快走!”
正直放學時間,學校裡稀拉拉的往外走人,由於去年和前年高考的一些後果,79年高中的畢業時間提到了五月份,也就是開啓了被後世詬病不已的預選制,用提前的畢業考試來篩選參加高考的人數,人爲的排除了那些發揮失常的學生。
這些人或拿着結業證或拿着畢業證離校,而通過的人則繼續留在學校裡面學習,直到參加高考。
同時爲了給這些高考生創造良好的學習環境,高一年級則直接放假,所以雖然是放學的時候,校園裡的人數並不多。
從一中到周英的家,直線距離不到五百米,走起來也就二里地。
周英和徐紅出了大門,便見到學校大門對面站着個“勞改犯”,齊齊一愣,周英手上是有那位筆友照片的,還被徐紅打趣爲勞改犯,現在對面那個——可不就是勞改犯?
“唉,那個,不會是他吧?”
徐紅捅了捅周英,她只是隱約有個大光頭的印象,實在是沈鐵軍的髮型留的太特別了,目光在他胸口梭巡一番,沒看到想要看的東西:“他的校徽呢?”
“我怎麼知道?”
猛然間有點手足無措,周英也就沒有好氣兒,說完反應過來:“你說,咱們現在,過不過去?”
“他是來找你的?”
徐紅有些拿不準,對於這個閨蜜,她心裡算得上是有些妒忌,那詩也能發表,還不是找了人,可沒想到就那詩,竟然吸引到了個大學生筆友,人家還是個研究生,一切都像是夢裡似的:“也許是長的像?”
也許是長得像?
周英點了點頭,她原本就比沈鐵軍大三歲,再加上女孩子普遍比同齡男孩早熟,心理素質已經到了成年人,剎那的猶豫後做出了判斷,輕擡腳步到了路邊,越看越像:“鐵軍?”
沈鐵軍倒是坦蕩的很,和眼前這個老孃們過了四十年,還有啥可以緊張的,從網兜裡掏出兩個蘋果,遞出去:“周英,吃蘋果。”
網友見面?
不,筆友見面!
周英的瓜子臉猛然紅了,接過蘋果有些激動,捏着長長的書包系子喉嚨發乾,就像無數的網友在見面前的茫然,大腦一片空白:“你——”
自家的女人這麼緊張,沈鐵軍倒是古井不波,笑的燦爛:“複習的怎麼樣?”
“哦,複習的還不錯。”
信裡的叮嚀泛起,周英才想起沒介紹旁邊的閨蜜:“這是徐紅,我們從小玩到大的。”
“你好,徐紅!我是沈鐵軍。”
目光掃過這個下崗後從樓上一躍而下的女人,好吃懶做愛慕虛榮的她沒存下一分錢,在廠子破產後又捨不得臉面去做小生意,花完了廠子破產分的錢,男人仗着科長的排場不願意去打工,最後沒辦法去地裡偷人家的莊稼。
誰知當賊也沒那個本事,第一次就被人家抓住,打了頓送交派出所,偷雞不成蝕把米的在醫院裡住了幾天,最後拔掉輸液瓶的管子,任由鮮血順着管子淌滿了地。
很奇葩的一對夫妻,卻有一雙好兒女,兒子大學畢業參軍考進軍校,女兒則大學畢業考進了公務員,令所有知道的人,不得不豎起大拇指,刮目相看。
徐紅滿臉的好奇:“你就是那個鐵軍?沈鐵軍?天H縣唯一的研究生?”
“共和國最小的16歲研究生!”
充滿稚氣的聲音強調着,說完後彷彿沒事兒人般,小七捧着蘋果咔咔的啃起。
徐紅有些尷尬:“這是……”
摸了摸小七的腦袋,沈鐵軍笑道:“我小妹,今天原本想去見個長輩,誰知道他去地委開會了,這裡離教委不遠,就想起你來。”
周英的瓜子臉頓時通紅,這麼赤裸裸的表達,是直接擊中了她內心的柔軟,莫名的一陣來自靈魂的顫慄,呼吸微停:“你們放假了?”
坦然,坦蕩,沈鐵軍笑着從口袋裡摸出了學生證:“杜鵑,重新認識一下,沈鐵軍,羊外78級研究生。”
“我幫你看!”
杜鵑是周英用過的筆名,徐紅心塞的接過了他的學生證,翻開看了看,眼前一亮:“你們學校的校徽,還有編號?”
“對,我是Y78001,羊外第一個研究生。”
沈鐵軍從口袋裡摸出了羊外的校徽,背面刻着他的編號,周英接過看了,輕輕撫摸着上面的字跡,滿眼好奇:“那你怎麼不戴?”
捧着蘋果正啃的歡快,小七的眼睛也沒停着,瞅着面前兩個大姐姐開口道:“我哥不喜歡顯擺,他說他作爲共和國最小的研究生,就已經讓人眼紅了,還寫了兩首詩,肯定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看他出醜,好證明自己比他強…”
“小七,吃你的蘋果,啊!”
沈鐵軍連忙打斷了小七繼續顯擺,不想徐紅開口道:“是啊,我們老師天天拿你們兄弟姐妹當榜樣,你姐姐畢業兩年了,你算是應屆畢業生,可你妹妹才13歲,哦,今年才15吧?”
“咕…”
刺耳的聲音響起,沈鐵軍拍了下手,看周英不吃蘋果,心說這老孃們還真小心,只得收回兜裡,開口道:“要不,我請你們吃飯吧。”
周英搖了搖頭,開口道:“不了,我媽等我吃飯呢,沈鐵軍,你們學校放這麼早的假?”
幾十年的共同生活,讓沈鐵軍知道這個老孃們是要攆人了,開口道:“我們學校是文科學院,學習壓力比理科和綜合類大學小很多,所以放假的時間比較長,大一的學生算是兩個月。
我的導師比較開明,平時學習也都是放羊式,所以我的假期比較長,這不提前比大一的早了七天,回學校的時間暫定是九月底之前,因爲今年會有新的研究生入學,他們會在十月一號報道。”
徐紅眼前一亮:“那研究生,你能幫我們複習嗎?”
周英飛快的看了眼徐紅,扯着她胳膊道:“小紅,你說什麼呢?怎麼好意思打擾人家。”
“那有什麼?咱們這是不恥下問。”
徐紅字正腔圓的說了,才一拍腦門滿臉通紅,探手扯住沈鐵軍的袖子,哀聲道:“研究生,我說錯了,是虛心求教,不是很好不恥下問,還請您可憐可憐我和周英吧,我們復讀了一年了。”
“小紅,我生氣了啊!”
周英面色越來越難堪,說着一跺腳,衝着沈鐵軍露出了歉意:“沈鐵軍,真不好意思,我這發小——”
“幫忙複習沒問題,可我也只是用些老辦法,現在學校都已經用了,但是你們不能再告訴別人,我這人不喜歡張揚。”
周英的高考,一共考了4次,最後一次還讀了個高三,直到22的時候才接受了現實,在家人的安排下進了手帕廠,遇見招考進廠子的沈鐵軍。
兩口子一個考了3次一個考了4次,半斤八兩又是同時進廠的,於是自然而然的有了共同語言,最終走到一起。
看到沈鐵軍答應下來,徐紅很興奮:“那我們該從哪個方面入手?”
沈鐵軍並不會給人輔導功課,倒是陪着沈磊參加過各種補習班,由於打着要參加高考的旗號,對於這麼個大的高考生,培訓機構自然樂得招收,考不考得上是你的事兒,但是參加複習之前先把費用交了,算是用錢買來的。
事實也如同沈鐵軍所想,教育產業化後的大學,只要考個不是太離譜的分數,是有大把學校去招收的:“你們有摸底考試的試卷吧?把試卷都給我,有多少給我多少,回去我綜合一下看看。”
周英和徐紅兩人忍着咕咕叫的肚子回到學校,一股腦的將考過的試卷拿給沈鐵軍,約定三天後的中午在此見面,便各奔東西。
夾着厚厚的試卷,沈鐵軍也就沒辦法領着小七,邊看試卷邊道:“小七,要不咱們在城裡吃完飯再回去吧?”
“咱回家吃吧?四哥你回來第一天就在外邊吃,娘會生氣的。”小七眨着好奇的眼睛,摸着鼓鼓的肚皮說了。
被妹子說教,沈鐵軍也沒在意,小大人說的可就她這號,瞅了眼她的小肚子:“好吧,我看你也吃不了多少,咱們去前面坐車,回家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