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無聲息的辦公室裡,門外喧鬧的聲音傳來,將掛鐘的聲音遮去,沈鐵軍不知想到了什麼,面現不屑之色:“陳處長,我聽您話裡的語氣,這個崇洋媚外是貶義似的?”
彷彿聽到什麼笑話一般,陳處長笑了,滿臉好奇:“呵,崇洋媚外,什麼時候是褒義詞了?”
“單就字面詞語意思來說,這是個貶義詞。”
點了點頭,沈鐵軍停頓了下,繼續道:“是看不到各國文化差異所帶來的利弊,根據自己的缺失或喜好,去選擇性無視他國的弊端,在內外上搞雙重標準,形容人沒有民族自尊心,屬於逆向種族主義的一種。可您知道這個詞被用在最多的時間,是什麼時候嗎?”
不大的眼睛一亮,陳處長頓時來了興趣:“是什麼時候?”
她已經做好了準備,要是這小子將這個詞和運動聯繫起來,那麼就好辦了。
渾然不覺着,沈鐵軍繼續道:“是被無數革命先烈指責的晚清,沒有任何的民族自尊心,一味地討好洋鬼子,洋大人洋爹,可這是有歷史淵源的。
在勝者爲王,強者爲尊的時代,拳頭纔是最大的本錢,英國可以憑藉堅船利炮向清朝傾銷大片。可在更早的時候,當黑船事件打破了RB的鎖國後,清朝和RB就走向了兩個極端。”
陳處長有些懵,咱們不是在探討崇洋媚外的嗎?怎麼談到歷史了?
迎着陳處長不解的眼神,沈鐵軍攤開了雙手:“這是因爲兩國的歷史造就的後果,清朝就不說了,本身就是外來侵略者,寧與友邦不予家奴。而RB,這個國家雖然弱小,但是他們向強者學習的精神,值得任何國家去思考,他們向共和國之前的歷朝歷代學習,甚至他們的文字,都是用漢字的偏旁部首造就的。
可爲什麼RB在甲午海戰中,把滿清打的滿地找牙,割地賠款幾萬萬兩白銀?如果不是列強別有用心,連地都要被劃去。這件事中的兩國,用他們的強大和弱小詮釋了崇洋媚外的兩種不同定義。”
陳處長眉頭微皺:“現在共和國不是晚清!”
“呵呵,我看像是黑船事件中的RB!”
沈鐵軍心中暗罵,這娘們夠狠的,她的那句話怎麼接都會跳進大坑,幸虧這段時間泡在羊外圖書館裡,再加上地處港島旁邊,可以每天收聽到大量的信息:“前些天我聽到的數據,不知道是什麼意思,說去年人口占世界四分之一的共和國,創造的生產總值,只佔全世界的2.5%,出口的貿易總額只佔全世界的0.75%。不知道您瞭解這裡面的意思嗎?”
眨了眨眼,陳處長看向旁邊的秘書,發現他也是滿臉問號,搖了搖頭:“這和崇洋媚外有什麼關係?”
“所以我就在想了,那位不知道是誰的老師,竟然給我這個結論?!”
沈鐵軍滿臉鬱悶,繼續開口道:“這不是亂扣帽子嗎?和前些年的運動中那些有什麼區別?四個現代化,是科學技術的現代化,德國已經扔掉了鉛字印刷,開始使用電腦排版系統印刷。而在英國,第一個試管嬰兒就要降生,第一個移動電話系統也出現了,發達國家電視普及率超過一半以上。
陳處長,您家裡有電視嗎?您不想有一臺洗衣機,一臺攝影機,一輛屬於自己的轎車嗎?而在共和國,自行車都需要憑票購買,縫紉機電視這些最基本的家用機械,都還要計劃供應!
知道爲什麼共和國派出了那麼多經濟小組嗎?我只是說了學英語的目的,就敢說我崇洋媚外,那他們這些親自跑到外國去學習取經的,又算什麼?!你給我搞雙重標準?到底誰在崇洋媚外?”
呼吸一顫,陳處長起身看了眼旁邊的武處長,點了點頭道:“武處長,那咱們就到這裡吧,我還要趕車回去。”
武長順默默的點了下頭,站起身衝着蘭教授,滿臉賠笑道:“蘭老,這次麻煩你了,真不好意思。”
心有不快,蘭教授屁股也沒擡,坐在桌子前點了點頭:“嗯!”
“哼!”
陳處長掃了眼沈鐵軍,帶着秘書當先離去,武長順到了他的旁邊,仔細的看了兩眼,面帶微笑的跟着出了辦公室。
“靠,不愧是當官的!”
沈鐵軍瞅着遠去的人影罵了句,回過頭來面色不善:“敢給我挖坑!”
“行了,你挖坑的本事也不小,敢拿自己和經濟小組比,我看你小子,馬上就要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李貴菊瞅着外邊的人影消失,探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飯還沒吃完,趕緊回去吃吧。”
摘下眼鏡,蘭教授擡了擡下巴,開口道:“以後偷聽就偷聽,別搞的這麼光明正大,來的時間不長,你這壞毛病學的倒是不慢。”
“好好好,我一定注意!”
沈鐵軍嘿嘿一笑走了,蘭教授說的是他偷聽那邊廣播的事兒,年初經濟領導小組從湖羅那邊出訪,國內的媒體連提都沒提。
可海那邊是個什麼狀態,再加上這些出國訪問,包括設計師在內都沒遮掩,正大光明的以訪問形勢考察,而且考察還具有極強的目的性,便是經濟建設。
倒了杯水放在蘭教授面前,李貴菊面現隱憂:“這小子沒輕沒重的,會不會——”
“不會,他纔多大?”
端起茶杯喝了口水,蘭教授笑道:“沒想到嘴皮子也不差,以後吃不了大虧,就是我這個提案要放放,別引起他們的怨念。”
嘴皮子上暢快了,沈鐵是心有忐忑,誰也不知道這位陳處長和武處長是不是心大的人物,數理化爲王的時代,他報的專業還是文科,連着過了幾天,倒是沒想到這個事兒,就像沒發生般似的。
天氣漸漸轉涼,沈鐵軍研究生的大學生活正式開始,聽他選的第二外語是日語,蘭教授也沒說什麼,倒是過了幾天,送給了他一套繁體字的日語自學教材,師生倆的關係倒是愈發默契。
研究生課程沒開幾天,沈鐵軍被李貴菊安排給大一新生代課,講的主要內容還是口語發音,直到這時他才明白,這些考上了英語專業的同學,絕大多數都是啞巴英語。
英語入門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簡單是說死記硬背,沒命的死記硬背,難的是張開口,特別是第一次張開,還是在全班同學面前,平時能夠在無人處暢所欲言的,到了這時也成了磕巴,嘴裡的舌頭好似都不會用了。
沈鐵軍便有些頭大,想起夢裡參加過的補習班,一拍桌子:“這麼着,一個一個來,用英語自我介紹,就像你們第一次自我介紹那樣,用英語來!”
英語課上,三四十人有些騷動,有些選修第二外語的大二學生,臉都綠了,沈鐵軍抱着講義,這是李貴菊做好的,就是讓他來代講:“從第一排最左邊的開始,挨個來。”
安排完任務,沈鐵軍拿着講義和名單到了最後一排,往桌子上一放,頭也不擡:“第一排最左邊的,是誰?用英語告訴我!”
“chujun!”
英語說漢字的時候都是不帶聲調,沈鐵軍飛快的在名冊上找到,這時英語專業比不得夢中情形,除了專業課外再沒其他的,連高等數學都沒有,語文啥的再加上政治,便是這些大一生們的主要課程,完全是文科專業化。
到大二會多一門第二外語,課程不多,任務還是很重的。
課程少,任務重,上完課後有一大半的人擡不起頭,太爛了,沈鐵軍上臺做了總結和鼓勵,佈置的作業,便是明天要再來一遍。
一連三天,每天的作業都是這個,總算是從頭到尾的全部通過,至於某些在手心手背手指背上抄寫的東西,沈鐵軍便當做沒看到。
學習正式開始,學習制度便制定下來,作息時間是從早上六點到晚上十點,超過這個點,除了洗手間外的燈全部斷電,走廊的路上都要摸黑。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沒過兩天便有人從校外買來蠟燭,被鑽了空子的學校有些惱火,斷電的目的是爲了讓人勞逸結合,學的時候好好學,休息的時候好好休息,可你深更半夜點燈苦讀,值得表揚但是不值得提倡,於是乎便有老師提議檢查。
檢查結果不明顯,學生也在向學校抗議,還有那寫信寄給教育局的反映情況的,直到法文系男生宿舍有人看書看的睡着,蠟燭點燃書本起了火,幸好檢查的老師發現及時,接着從上到下進行了自查活動,蠟燭火柴只要發現,一律沒收。
連帶着,身上有煙的也就倒了黴,劉柱子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
唯一令沈鐵軍不滿的,便是立規矩有將教授大一英語課交給他的趨勢,這個外號還是從法文系的宣雯那得來的,想了想便記在了心中,只是每次被安排代課任務,還是沒那個膽子喊出來。
下了課到飯堂打過飯,沈鐵軍端着回了宿舍,還沒開吃劉柱子風風火火的進了屋,扔下封信就走了,自打他幫李貴菊給大一上過課,這倆貨便有意的開始疏遠他。
信是家裡寄來的,沈鐵軍有些好奇,看了眼門口掛的日曆,這才驚覺家裡應該已經伸不開手了,而自己還穿着單衣褂子,吃着拆開看了,眼前浮現沈大亮的黢黑麪龐,好似在旁白:“現在賣魚的也多了,不光是賣魚的,還有賣糧食的,劉大剛今年大豐收,送給支書家一半,咱爹決定明年也在自留地裡種糧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