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的時候,我曾承諾過她母親,她什麼時候願意離開,我都不會阻攔,所以,我在離婚協議上籤了字,她和她的母親搬離了我家。”
“她這些年一直拒絕和我見面,更拒絕我的支助,一直靠着她母親讀完了大學。從離家出走回來,她就對我反感起來,根本不願意跟我說話,一直到現在,她都沒有給我打過一個電話,也不曾和我見過面,我知道她在中心電視臺,卻一直不能去看她。”
他的眼睛泛着淚光,常常繃緊的臉鬆馳下來,轉頭,望向躺着季芳的內室。葉微微心下動容,覺得季芳做得太不對。姜軒轅怎麼說也養了她十幾年,爲什麼要爲了一個善意的欺騙而絕決到最終兩不相見?
她沒有把自己內心的話說出來,只因不想再傷這位老父親的心,他對季芳有多掛懷,多愛,她已能感覺到。
葉微微雖然是一名記者,有着記者容易好奇的共性,但此時,她再也不能問出季芳的親生父親是誰這樣的問題,她怕再次挫痛這位父親的心。
姜軒轅和她聊了一陣便離開,離去前他不捨的目光讓她想起了自己的父親,葉龍飛。每次出差,他都會陪着自己到很晚,不論她有多大。聽老媽說,有幾次,他整夜整夜不睡,守在她的牀前,看着她的臉,就像守候着一顆珠寶。
女兒,何止是男人前世的情人!更是一生裡最彌足珍貴的無價之寶!
反覆想着姜軒轅和葉龍飛,她心潮澎湃着,幾度灑淚。手機低低響動,掏出,竟是範慕北。天很晚了,他竟然還沒有休息?
葉微微柔柔地“喂”一聲,吸了吸鼻子。
“怎麼了?什麼事這麼難過?”那頭的範慕北着急不已,忙問。
葉微微這才發現自己入情緒太深,忙調整狀態道:“沒事,只是想我爸爸了。”
那頭明顯鬆了口氣,道:“過些日子我陪你回去看他。”
“嗯。”葉微微心頭甜蜜,捋着垂落胸前的長髮,看了看牆上的表,已經凌晨三點。
“還沒有睡?”
“嗯,正在加班。”
“慕北,喝杯茶吧。”那頭,傳來了江美雅的聲音,葉微微的臉白了白。
“我們還在辦公室,沈浩和常拓都在。”他急着解釋,葉微微的心鬆了下來,他卻還不太放心地讓沈浩和常拓說話。
“小徒弟,你放心吧,組織頭領好好的,一件衣服都沒少,我給你守好了。”沈浩不忘開玩笑。
範慕北不耐煩地拎起他的頭皮撩開:“你的話太多了。”
沈浩抹着頭皮眼睛差點眯沒,常拓擡頭微微地笑一下,江美雅看向臉部表情都變得柔和起來的範慕北,眼裡閃過一抹精光。
和範慕北說了陣子甜蜜話,葉微微心滿意足地靠着牀沿睡了過去,直睡到陽光滿室。
眯着眼想着昨晚那通電話,她脣角綻開了更濃的笑意。範慕北已經同意她追查那條線,但要和他們合作。其實,他的意思已經夠明白,無非是想讓她跟在身後撿現成的,雖然有些憋屈,但,夫唱婦隨的感覺也不錯喲。
他們,還沒有復婚啊。臉上一紅,爲自己竟然會想到這個成語而臉紅。範慕北昨夜逼婚了,她也答應等到這條線查清楚了,就一起回去領結婚證。
獨自發了好久的呆,方纔記得自己守在季芳家,轉臉時,牀上已空,季芳早已不知去向。
牀頭,放了一張紙,上面留言,說是有個採訪要去,讓她自便。
葉微微從季芳家走出來,準備上公交車回家,卻接到了盧寧的電話:“今天是週末,雜誌社要發行第六期雜誌,過來加班。”
她很想甩掉手機,那頭已道:“你的工資已經打到卡里了。”手機馬上嘀嘀地響了幾聲,果真有錢進賬。
她咬咬牙,很想把錢退回去,卻想到自己曾經答應過他要幫忙的,不得不朝他所說的那處雜誌社的新址而去。
新址和老址一樣,隱藏在最讓人不注目的巷子深處,一處有些年代的四合院裡。這分明是一處住宅,若不是那小得幾乎不辨的“前沿”兩個字提醒,她還真要以爲自己走錯路了。
一跨進辦公室裡,她就忍不住大提意見:“以你盧少爺的雄厚背景什麼樣的地方租不到?爲什麼選這麼一處狗不拉屎的地方做編輯部?爲什麼不把招牌做大一點?”
“招牌是給你看的,辦公室也只有你和我,不需要那麼好。”他答得理所當然,葉微微差點吐血身亡,忍不住上前拍他一掌:“我都搞不懂你了,怎麼會有這麼怪癖的愛好,還偏偏玩得這麼小氣。”
“我不是玩。”他轉臉,終於看向她,說得一本正經。葉微微聳聳肩,不是相信了他的話,而是懶得再跟他說話。
他面前的電腦打開着,顯示的還是江美雅的小說,沒想到,她還在寫。
“採訪計劃在車上,我拿給你。”盧寧沒有指使她,而是自己大方地走了出去,葉微微點點頭伏在桌上,瞅着江美雅的小說看了起來。
江美雅的小說更得不是很快,上面已經打了標識:故事純屬虛構,如有類同純屬巧合。
而後面的內容印證了這句話,真的已變成了虛構。
故事不太好,江美雅終究不是專業寫小說的,偏移了原本的路線,她摒棄了男主,寫女主碰到了男二號,並且移情別戀。
不過,通遍文字幹練,已經沒有了前幾次看到的病句和拗口之處。葉微微一氣讀了好幾章,盧寧終於慢吞吞回來,看到她趴在桌子上極不雅地看自己正在看的小說,哼哼着將資料叭一下丟在了她面前。
“沒事做就馬上去採訪,十點鐘自行車極限運動教父安若安列舉行講座,去聽一下,約他做訪談!”
說完,他坐下來,很用心地繼續看起小說來。葉微微撇撇嘴,拾起資料走了出去。
《前沿》雜誌的發行量一直都很小,資料準備自然不是特別麻煩,加上盧寧先期已有一些報導,葉微微取消了兩天的休息時間,把樣稿整理了出來。
照例,要給盧寧審覈,並做出最終的修改。
有了經驗,對於盧寧所做的修改,葉微微一律不提任何意見。把東西送進去後,盧寧詳細地看了幾個鐘頭。
葉微微百無聊奈退了出來,想打電話給範慕北,又怕他忙。只能掏出相機翻出以前給範慕北拍的那張照片,一個人細細賞玩,不自覺間脣角掛上了甜蜜的微笑。
叭!
樣稿被甩在了面前的桌子上,葉微微嚇了一大跳,看到盧寧面色極其不好看地站在對面,雙臂抱起,擺足了老闆的架式。
“我給你工資是讓你來工作的,忘了嗎?”
吃錯藥了吧,她這工作不是已經完成了嗎?這些話她只敢在心中腹誹,慢慢撿起樣刊,看到他用筆在上面做的一些修改。
“把樣稿重新做一次,晚上送到印刷廠去加急印刷,明天要!”他的語氣很不好,命令道,然後大踏步離開了雜誌社。
葉微微認命地拾起樣稿走到電腦前面,想着自己美好的假日被這麼悲催的一個老闆剝奪,極度地心不甘情不願。下巴一搭,搭在桌上,把樣稿壓在了下巴下。
垂眼皮望着那處處被盧寧改得面目全非的地方,沉痛地念:“頂、山、點、教、明、五、堂、清……”
“咦?”她的頭突然擡高,定睛望着那幾個跳出來的盧寧改的字,叫了出來。出於對文字的敏感,她竟然把他改的字組成了一句話!
“清明山頂教堂,五點?”
雖然裡面有些字沒有用上去,她的腦子裡卻精準地跳出了這一句。
清明山頂教堂,五點,這多麼像一句約會的短話。他這是有意,還是無意?
京都有不少教堂,會是哪一座?她迅速打開電腦,查了一下,發現僅有一座位於山頂,年代久遠,很是出名。
清明,五天後就是清明瞭,他會去那裡做什麼?他會不會也參與了他父親的事情,幫忙傳遞一些見不得人的東西?
各種想法撲出來,她迅速改好了樣刊,三兩下打印好。她很想知道在清明這天,盧寧會不會真的去山頂教堂,於是抱着樣稿匆匆跑向印刷公司。
當晚,幾千冊《前沿》雜誌出爐了,她按照盧寧的吩咐派人將雜誌送到了各高檔會所、購物場所擺賣。
清明,她起了個大早,趕到山頂教堂。
山頂教堂一片清冷,因爲位於山頂,所以這裡涼風陣陣,相當舒服。白色的建築在翻修過後,展露出一片西式的圓頂。教堂內外都沒有人影,她慢慢走向大廳,看到那裡的許多用於禱告的隔間。
大多數隔間的門都開着,只有一間關得很緊,像是有人。她沒有走近,怕若裡面真的有人,打擾到人家,卻又不願意離去,總覺得這裡氣氛有些怪異,像存在着什麼。
這教堂的頂吊得極高,聖母瑪麗亞捧着聖經一臉虔誠,耶穌被捆在十字絞刑架上一派從容,還有各色浮雕,都是她看不懂的,傳遞着西方教會文化的真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