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北,慕北,慕北……
她撲倒在地,不死心地狂呼。遠處的坦克車隊緩緩停下,一個人從車上跳下,葉微微不敢相信地抹着眼淚,看到了綠色的正裝,激動地撲了上去。
“慕北,範慕北!”
“葉微微,你忘了自己的承諾了嗎?你已經放棄了他!”回答她的是一道女聲,她驚疑間擡頭,看到的是岑芳菲那張憔悴蒼白的臉,還有她腕間那一道長長的傷疤。
她猛退幾步,無助地搖頭,岑芳菲舉高了手露出一把雪亮的小刀用力切向帶疤的腕間……
“不要!不要!我什麼都不要了!”她尖聲大叫,捂緊了臉。
“老闆,老闆?”
有人在推她,葉微微睜開眼,看到了韓朝那雙關切的眸子。
“您做夢了嗎?老闆?”他邊開車邊問。葉微微擡頭,他們的車子已經駛進了落腳的城鎮,四邊除了破爛的房屋一無所有。剛剛,她真的做夢了。
範慕北,他還好嗎?是否還在恨她的不告而別?在這裡度過了兩個多月時間,其間也聽說過有中國組織進入,她始終沒有勇氣去確認是不是範慕北的人。
聽到韓朝在問,她胡亂地抹着臉,支吾着“嗯”了一聲,不再做別的解釋。
韓朝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嘴張了張,什麼也沒說。跟着她一起共事了兩個多月,他發現這位老闆大方、能吃苦,而且極有戰地經驗,又樂觀親和,十分受人喜歡。只是偶爾在眉宇間縮出幾道褶子,暗示了她是個有故事的人。
他對她一直又敬又愛,卻始終無法走進她的世界,一探她的故事。可卻又每每忍不住要對她問東問西。
“老闆,您一個人到這個地方來,您的家人不擔心嗎?”他又忍不住好奇起來。
葉微微酸澀地笑了笑:“我的家人已經過世了。”
“哦,對不起。”小夥子尷尬地抓了抓頭。她大度地搖頭:“沒什麼。”
車內一時陷入安靜,只有兩人的呼吸聲流淌,韓朝不時朝她望去,欲言又止。和這個小夥處久了,葉微微知道這是個既熱心又熱血還有些八卦的男孩,索性道:“你想問什麼?”
“那個……老闆您沒結婚嗎?”
心頭重重一刺,葉微微的臉色瞬間慘白,指間一緊掐成一拳,指甲刺入肉中又生生折斷!
“對不起,老闆!”自知問錯了話的韓朝差點握不住方向盤,窘臉道歉。葉微微虛弱地搖頭:“好好開車,我可不想英年早逝。”
“是,是,是。”他用力調整方向盤,不斷地點頭。短暫的尷尬在葉微微幽默的話語中消失,只是,她的心卻已無法平靜,範慕北的身,影,形,如鬼魅一般纏繞着,再也無力推拒。
爲什麼等待他們的永遠是別離?她明明擁有着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卻始終無法與他終老。上天,到底要捉弄她到什麼時候?
“像老闆您這麼優秀的人,一定能長命百歲的,只是不知道,哪種男人才能配得上您。”
韓朝悶悶地道,眼底竟然流露出失落。葉微微不是木頭,早從他平常的舉動和根本不曾隱藏的眼神裡看出了他的想法。只是,在經歷了那樣一個男人後,還有什麼樣的男人能入她的眼?
車停在破舊的住所外,葉微微打了個哈欠,拍了拍韓朝的肩:“小夥子,我這輩子是不指望能得到什麼好男人了,不過,像你這樣的好小夥應該配一個愛你、單純的女孩。還有,不管什麼情況下都不能丟棄愛人,否則你會後悔的。”
說完,她大步走向大門口,到了門邊又突然回頭,看到韓朝仍站在車前定定地看着自己,擰了擰脣:“還不快進來給我做飯吃,餓死了。我先睡一會兒,做好了叫我。”
韓朝這才哦哦着趕上來,已經恢復了正常,看着伸懶腰的她道:“還是老闆您的心理素質好,這麼差的條件下還能吃能睡的。別的人哪個不瘦得皮包骨,您反倒胖了。”
本準備進內室休息的葉微微聽到這話步子猛然一頓,看了看自己豐滿起來的身體,擰眉用指頭掐了掐,自語道:“我怎麼忘記了?”
“忘記了什麼?”韓朝問,她白着臉搖搖頭,輕聲道,“沒事。明天你一個人留在這裡整理稿子,我想出去一趟。”
“還是讓我陪着你吧,這裡不安全。”韓朝不放心地道。葉微微搖了搖頭,“雜誌馬上就要發行了,還有許多事要忙的,得抓緊時間才行。我很快會回來的。”
第二天一早,葉微微獨自開着車離開,她去了附近的紅十字急救中心。戰爭一起,這裡的醫院就因爲缺少醫藥而陷入癱瘓,現在在這裡幫忙看病的都是由國際紅十字會提供的志願者醫生。
把身體的狀況向醫生說了下,然後跟着醫生做了一系列的檢查,出來時,醫生臉上滿是嚴肅:“你已經有了兩個多月的身孕了,但是這裡的條件非常艱苦,建議您儘早離開這裡,安心養胎。”
兩個多月的身孕?這個消息如同一記重雷轟鳴在她的頭頂,將她直接震懵。
“怎麼……可能……我的身體……”她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卻又如在夢中,這個消息來的突然又夢幻,她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事實!
醫生卻很認真地點頭:“是的,B超和化驗都顯示您的子宮內存活着一枚坯胎,雖然B超顯示您的子宮曾遭受過某種重創,但你的一側輸卵管已經通暢,顯然你曾經接受過的那些治療起到了作用。所以,懷孕並不是沒有可能。”
“所以,我……真的懷孕了?”指着自己的鼻子,她一再確認。醫生把B超單遞了過來:“當然,你看,它在你的肚子裡活得很健康。孩子,這裡不適合你和孩子,所以,離開這裡吧。”
葉微微一路走出來,有如飄在雲端,嘴裡不斷地重複:“我懷孕了?我竟然懷孕了?”
回到家,韓朝看到完全不在狀態的葉微微嚇了一跳,急問:“老闆,發生什麼事了?”
葉微微猛地將他一抱,尖聲大叫:“天啦,我竟然懷孕了!”
“老闆……你……”
“我要馬上回去!我要去找範慕北!”
十二個小時候後,一臉疲憊的葉微微出現在了S市的大巴車上,雖然長時間的旅行消耗了不少體力,但她臉上的喜悅卻無法掩蓋。她坐立不安,捏緊了指頭,像個初經人事的孩子,嘴裡低聲喃喃:“我懷孕了,我懷孕了!”
直到看到熟悉的S市風景,她纔想起這個喜訊還沒有告訴範慕北。她忙掏出手機,叭叭地按着那個熟悉的號碼,想象着可以聽到那日思夜想的聲音,可以看到日思夜想的面容,臉上掛滿了喜悅。
“對不起,您撥的號碼已關機。”
手機裡,傳出甜美的聲音,卻如同一瓢冷水澆在頭頂,葉微微緩緩放下手機,愣愣地看向遠方。
前面一輛出租車停在她面前,司機按着喇叭不耐煩地伸出頭來:“小姐,您要不要走?去哪裡?”
她這才清醒,猛點頭,跳上了車,沉思片刻才道:“範宅。”
他的手機關機了,這隻能說明一個問題,他又出任務了。不能不說掃興,但她並未完全失望,因爲到了範宅,只要她把懷孕的消息告訴範家人,她和範慕北就又能回到從前了。
多少個日日夜夜的無助失望都熬過了,她不在乎再等這些時日。車子停在範宅闊氣的大門外,葉微微跳下車,抖着手按下了門鈴。
許久,從裡面走出了一個女人,並不是岑芳菲,也不是範家的傭人。那女人不過二十幾歲,披着一頭黑直的長髮,穿一身得體的及膝旗袍,應襯出一身皮膚白皙透亮,圓圓的臉,大大的眼睛,紅潤的脣,很有知性美。
葉微微愣了一下,卻依然笑盈盈地問:“請問,範伯父和範阿姨在嗎?”
“你找我爸媽,有事嗎?”女孩一臉戒備地問,葉微微瞠大了眸子。
“你爸……媽……”記憶中,範家只有兩個孩子,這個女孩……
女孩看着她滿臉驚奇,才“哦”一聲解釋道:“他們是我的家公家婆。”
“家公……家婆……”一種不好的預感襲了上來,葉微微的脣抖了起來,“什麼意思?”
女孩蹙了蹙眉頭,語氣依然柔軟:“您是他們的親戚吧,我竟然沒有見過。我是慕北的妻子,夏菡雪,我公公婆婆今天都不在家,你改天再來吧。”說完,她將門關閉,慢悠悠地走了回去。
葉微微愣在當場,有如被晴空霹靂打了一陣,滿臉蒼白,身體搖搖晃晃,耳朵裡轟轟亂響。
她來之前已經設想了各種各樣的情況,卻不曾想到這裡,範慕北,竟然這麼快就結婚了?
她和他……不過分開三個月,他是爲了報復她的離去嗎?
抖着身子,含了滿眶子的淚,她有氣無力地邁動雙腳,像腳下承載了千斤之重,竟然無力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