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家小學的人際關係是複雜的,多年以後段小雨才知道這其中的緣由。
孔家小學的孔老師,快五十歲的樣子,是一個民辦教師,他的弟弟是區教育局局長。因爲這個特殊的原因,他在這個學校有很大的話語權,大家也就敬畏他三分,偏這個孔老師爲人刻薄,是一個特別愛指手畫腳的人,上一次讓段小雨捎話給爸爸的就是他。
學校有這樣一個老師在,嬴爸爸的管理工作的難度可想而知。
嬴爸爸那個時候正是幹事業的時候,血氣方剛,凡事都想做到極致,他的忙碌和辛苦就是常態了。他又是一個耿直的人,不會對任何人有所偏袒,對那些在教學工作中有突出貢獻的老師毫不吝嗇誇獎,盡最大努力創造條件讓老師提升業務素質;對哪些混日子、對學生不負責任的老師爸爸絕不留情面。雖然孔家小學的教學質量連年創下區第一的好成績,但是學校的人際關係有些緊張,不幹活的找幹活的毛病;誰獲得獎勵大家又嫉賢妒能。段小雨一個孩子,都依稀能感覺到這種氣氛。
這些並不影響段小雨快樂的生活。放學後她依然跑到附近村莊和同學們去玩,趕着天黑段小雨是一定會按時回來的,她不想讓爸爸爲我操心。爸爸也從來沒有找過我,他忙碌着開會,忙碌着搞教學創新。段小雨習慣一個人回爸爸辦公室,習慣一個人先入睡。有時候天黑下雨,爸爸外出開會,深夜未歸,她也會很擔心爸爸,有時候害怕,蒙着被子等着等着也就睡着了。
那時候段小雨像個瘋丫頭,從來都不好好走路,總是一蹦一跳;有時候她會把掛在脖子上的鑰匙取下來,拽着繩子在手裡搖來搖去,一副逍遙頑主的樣子。
一個冬天的晚上,段小雨從附近村莊玩回來,側身從學校的大門中間的縫隙處擠進來。取下鑰匙繩,蹦蹦跳跳的回爸爸辦公室,段小雨把鑰匙繩在右手食指上搖晃着纏着圈,等蹦到門口時,段小雨傻眼了,手指上只剩下纏着的繩子,鑰匙不見了。她趕快往回走去找,辦公室到校門口那段距離,她往返找了好多次,直到天徹底黑了,什麼已經看不見了,鑰匙還沒有找到。段小雨耷拉着腦袋,在門前晃來晃去,有老師過來打水會問一聲,她都鬱悶的說鑰匙丟了,老師們會說快找找吧,然後遲疑一下就走開了。
夜越來越深了,段小雨已經覺得腳尖發冷變麻,可是外出開會的爸爸還沒有蹤跡。她很想到哪個老師辦公室去呆一會,但是沒有老師邀請她,她也只好作罷。
起風了,隔着窗戶,段小雨能看見牀上的電褥子的紅色燈在閃爍,紅紅的,很溫暖的樣子。
段小雨實在是太冷了,跺着腳,在窗口轉悠來轉悠去,一個大膽的念頭出現在段小雨的腦海裡。
段小雨在校園裡找了半塊磚頭,走到窗口,打量着她該從那塊下手。窗戶分兩部分,下半部分是連着的三個窗格,鑲嵌着玻璃,上半部分左右兩側是窗扇,中間豎着是固定的三個窗格。段小雨舉起磚頭,照着底層最左側的窗格玻璃砸下去,只聽嘩啦一聲,玻璃碎了。段小雨用手把卡在窗框的玻璃碴子去掉後,又找了幾塊磚頭墊在腳底下,踩在磚頭上,雙手支撐在窗臺沿上,腳尖用力點起,雙手配合,身體撐起,右腿乘勢就搭在窗臺沿上了。這套動作一氣呵成,這對於爬樹像猴子一樣快的段小雨來說不是什麼難事。站在窗沿上以後,只見段小雨扒着窗框,身體朝上,先讓兩條腿進去,然後身子再滑進去,就這樣成功的鑽進辦公室。鑽進去才覺得臉上有點疼痛。照鏡子發現被遺留的玻璃碴子劃破了,幾條血印子,有點疼;手心也被劃了幾道子,沒看見時到不覺得疼,看見了才感覺隱隱地有些疼。
但是段小雨很開心,脫了外衣,顧不得洗漱,就鑽進了暖暖的被窩。她實在是太冷了,凍得麻木的腳丫子在暖暖的被窩裡有些癢癢的。
也許是在外邊折騰久了,太累了,一會段小雨就睡着了。
段小雨做了長長的夢,夢見自己變成了大俠,披着紅色的披風,擁有絕世武功。有一個惡霸正在欺負一個小朋友,她衝過去,三拳兩腳就把他打倒了,圍觀的人都在給她喝彩。正在這個時候,段小雨感覺有人在替她擦臉,熱熱的,她醒了,看見爸爸正在用熱毛巾給她擦臉。擦完臉用碘酒在她的傷口附件消毒,有點疼。擦洗完,爸爸輕輕抱起她,仔細檢查了她手心的傷口,確定沒有玻璃碴子才放下。又極細緻的檢查了她的胳膊,還有腿。爸爸是怕還有被刮破的地方沒有發現,最害怕有殘留的玻璃渣子。如果不及時處理會感染的。
段小雨太困了,吃力的衝爸爸笑笑了笑,就又閉上眼睛睡着了。
在段小雨閉眼的時候,她看見爸爸的眼圈紅紅的,滿臉悲慼之色,就那樣一直抱着她,在爸爸的懷抱裡真舒服,很快段小雨就又睡着了,繼續做她的英雄夢。
第二天爸爸叫段小雨起牀,輕輕的給她用熱毛巾擦了臉,拉着小雨去食堂吃飯。爸爸始終鐵青着臉,食堂碰見的老師都有意的躲避着爸爸,昨天在學校的那些老師們看見小雨臉上的血道子,都不好意思的躲避着。
課間段小雨要回辦公室喝水,發現窗臺下她昨晚壘起的磚頭已經清理了,修理師傅正在重新安裝玻璃。在門外聽了那個師傅和爸爸的對話,段小雨才大概明白了爸爸的悲傷。
師傅嘟囔着:“這個學校留校老師都太無情了!過來過去打水看不見一個孩子在窗口站着嗎,難道沒有一個老師把孩子叫到辦公室呆一會嗎?這是孩子命好,你看框子邊上多少碎玻璃碴子,弄不好會出大事情的。”
爸爸說:“孩子太皮了,自己把鑰匙搞丟了,不能怪別人。”
爸爸問師傅:“這一塊玻璃多少錢?”師傅說:“2元錢。”
事後,爸爸給財務上交了兩元錢,財務王老師說什麼都不要,但是爸爸堅持給了,說這是學校的規定,損壞學校的公物必須賠償的。
爸爸沒有批評段小雨,也沒有對此事跟小雨再說什麼。這個事情就沉澱在段小雨的記憶裡,時間越久,段小雨回想起來就不免傷心,特別同情當時的爸爸。
這件事情在學校的老師們中間掀起了不小的波瀾,那些留校的老師,沒有幫助段小雨的老師把愧疚都發泄給了孔老師。
這個孔老師,平時總愛對別人指手畫腳,尤其那個老師爲段小雨做些什麼,被他看見,他就會冷嘲熱諷,說這個老師巴結領導。
孔老師那個教育局長弟弟,當年上學是他供的。他對他弟弟恩重如山,他弟弟對他也極尊重。因爲這層原因,大家對他都有所忌憚。在他的語言暴力下,大家都如履薄冰。
但那件事發生後,孔老師很長一段時間都被大家孤立了,學校清淨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