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度亞消逝,千夜久立不動,許久之後,才明白他是真的一去不返了。
此刻聖峰之頂,一片荒蕪,所有異樹都在釋放幻朧原力的過程中被徹底摧毀,連點殘跡都沒有留下。
在混沌原力與幻朧原力的對抗中,哪怕是最幼小的異樹也無法置身事外,悉數被啓出摧毀。自此,裡世界中再無異樹,也就沒有了幻朧原力。也許幾百年,又或更長的時間之後,裡世界還會出現新的異樹,再現幻朧原力,那時又都是後話了。
此刻黎明一側成就天王,永夜也在蠢蠢欲動,欲向大君衝擊。中間本還有個親王,卻是可有可無。
親王是介於大公與大君之間,掌握了某些大君特質和權柄,卻又沒有全面抵達至境的特殊階段。以千夜暗金血氣的品階,完全可以直抵大君,無須只踏出半步。現在千夜在永夜一側,只差積累。換句話說,他得殺人了。
集黎明與永夜一身,千夜或許是世間第一個能夠詳細對比兩大陣營頂尖力量的人。永夜是以血脈和身體爲基石,追求更加強橫的身體,哪怕處在難以撬動天地原力的環境,光靠自身也是強橫無匹。
而天王威能更多是藉助原晶實現。當人族原晶修出第六顆時,原晶彼此之間的牽引就打破了某種界線,最終合而爲一。合一後的新原晶,嚴格來說已經不能說是原晶了,它更像是一個新生的器官,使人族憑空添加了許多全新能力。
天王之所以與神將有云泥之別,就在於原晶的質變。真正的天王手段,絕不是神將能夠相提並論。哪怕是上位神將,距離天王也有明顯差距。
千夜纔剛剛踏破天王至境,都還沒來得及鞏固,就已經隱隱感覺,世界似乎在緩慢變化着,變得更加細膩,也更加脆弱。千夜或許擊出同樣力量的一拳,現在只需要用出八分力。隨着新生原晶的穩固,需要的力量還能夠進一步降低。
這就是自己在天王至境的能力?
千夜微微皺眉。他並不需要降低消耗,對力量操控入微。有混沌原力改造過的身體作爲基礎,千夜的續戰力無以倫比,拼消耗已經無懼任何人。其實一直以來,千夜的可怕之處都在於碾壓同級的瞬間殺傷力。
無論原初之槍,開山勁,龍葬,現在的曼殊沙華,乃至更早時期的東嶽、定八方,絕大多數同階甚至高出一階的對手,都接不下千夜一擊,中了非死即傷。雖然這些招式秘法都消耗極大,千夜自己也用不了幾次。可是在生死對決中,對手哪挺得到讓千夜多發幾招?基本上第一招就死了。
所以天王至境中,千夜不需要精細操控,減輕負擔,而是恰恰相反,他要的就是出手重如山嶽,一擊即出,天崩地裂。
說來玄妙,千夜只是心思這麼一動,原晶就相應變化。千夜對原力的感知就停留在現有境界,整個世界的細節也不變化。但是在千夜眼中,世界在繼續變得脆弱。
千夜伸手,徐徐一握,手心中驟現一團飄忽不定的黑影,然後雷光乍現,迸射出數道長達百米的電光,在地面上抽出道道焦痕。
僅僅是隨手一握,連空間都有些承受不住。
千夜忽然擡頭,在他頭頂處,還懸浮着一點黑意。
那點黑色,小到不可思議,以千夜的感知都難以測度它是何等之小。但它就是存在,存在在那處,只是在它周圍的一切都逃脫不了它的牽引,被歸入黑色,化爲存在的一部分。
千夜有所明悟,原來那就是混沌原力的本來面目。在與幻朧原力的爭鋒中,混沌原力表面的灰色褪盡,這才展示出真正的樣子。
真正的混沌原力,存在、厚重、卻微到極盡。
一有所悟,千夜就與那點黑意建立了聯繫。其實那本來就是他混沌原力的一部分,可以隨心而動。
千夜將這點黑意收入體內,所有混沌原力立刻匯聚而來,以黑意爲核,化成一顆灰球,在黑之書內載沉載浮。說來也怪,這顆灰球仍然是極小的,小到幾乎無可測度。但和根本無可測試又是兩個概念,甚至可說是本質不同。千夜感覺到,灰球內部正在一點點坍塌,變成無可測量的黑意。
至於灰球爲何能在黑之書內進出自如,千夜也不知道答案,或許是因爲混沌原力本就是黑之書孕育出的緣故吧。
至此,千夜對於黎明和永夜之間的對比得出結論。
蛻變後的原晶更加神異,帶給人族的是脫胎換骨的變化,而且這僅僅是原晶的初始狀態,隨着更多原晶被修煉、融入,蛻變後的原晶威能還會不斷提高。
而且在原晶深處,隱隱有着靈性存在。此刻的靈性仍然稚嫩,有若初生孩童,但可以確定的是,隨着原晶的進一步成長,這點靈性必會發育成長,那時會變成什麼樣,無可想象。
和黑暗種族相比,人族晉階天王時,幾乎是生命本質的躍遷。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人族的修煉體系比黑暗種族高出何止一個等級?黑暗種族只是靠着先天血脈強大,以及這個黑暗原力佔優的永夜世界,才能暫居人族之上。
哪怕千夜自覺已經少有事物能夠令他震驚,於這一刻,心神亦是深深震動。他完全沒想到,在天王至境中竟藏着如此大秘密。原晶聚六爲一,靈性自生,實是驚天動地的手段。當年太祖,以及開國元勳們,是如何創出此等秘法的?
千夜原本以爲天王是終點,直到自己身成天王,才發現天王很可能是一個全新生命的起點。就是不知原晶成長到最後,靈性徹底開化,又會變成什麼。
這是人族的大秘密,千年未曾泄露,直至今日,才爲千夜這半個異族所知。
千夜起身,體內混沌原力微微一沉,身體就憑虛而起,就此消失。
片刻之後,他就回到阿圖瓦聖地。
一名長者看到千夜,就趕了過來,道:“有個很奇怪的‘人’想要見您。他和您有些像。”
“帶他過來。”
沒多少功夫,長者就帶着一個雙鬢微霜的男子來到千夜面前。那男子見了千夜,一揖到地,長聲道:“雲國公孔度身,見過千夜大人。”
千夜安坐不動,巍如山嶽。等雲國公見過禮,方纔輕擡手,道:“起來吧,此來何事,直接說吧。”
這完全是以上對下的態度,雲國公當下就有些發作之意。
不過他本來已有慍色,可是看着千夜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臉色卻是漸漸變了。雲國公不解的是,明明在不久之前剛剛見過千夜,怎麼才一日不見,千夜給人的感覺就完全變了?
難道……
不等想完,他心中就得出結論:絕無可能。
帝國天王各有其質,自不相同。如青陽王霸意天生,指極王則是如風過水麪,漣漪自生,與天地融爲一體。至於皓帝,則是初露鋒芒,恰若曦日出
水,蓬勃而升。
可是在雲國公眼中,此刻的千夜就是一團無盡的黑暗,深不見底。而且在黑暗的深處,隱隱有無可抗拒的大力傳來,哪怕多看一會,都有種心旌如被吸走的錯覺。
而且這黑意之大,真是遮天蔽日!
雲國公遽然而驚,定神再看時,卻什麼異相都沒有了。
他不敢多想,更不敢露出異樣,取出一張畫奉上,說:“帝國剛剛送來一批絕密情報,這其中有一封似與您有關,因此二位王爺特命我將此畫帶來,給您過目。”
千夜微微探身,伸手將畫接過。整個過程自然而發,就如一個沒有絲毫原力的普通人一樣。然而云國公心頭一個恍惚,手中畫就沒了。
千夜展開畫看了看,目光在那把形似驚楚的長刀上停留了片刻,若有所思。
雲國公小心看着千夜神色,試探道:“您既已看過,那麼,在下就走了?”
“等等。”千夜叫住了他。
雲國公心中一動,看來千夜已經上鉤。他將喜意小心翼翼地藏在心底,等候吩咐。
千夜隨手一揉,那張畫就化爲虛無。
雲國公心底一寒,明明就在眼前,可他愣是沒看清千夜是怎麼把畫毀去的。再說,再怎麼厲害的手段,總要留點殘跡吧?這麼一幅畫,怎可能徹底化爲虛無?
“筆法不錯,毀了倒是有些可惜了。”
雲國公之心,忽然大跳。
“哦,對了,有句話要帶給兩位王爺。”
雲國公忙道:“請講!”
千夜指指黑日,說:“我們頭上這個東西,永夜那邊稱爲黑暗本源。他們此次的計劃,就是打通裡世界和永夜之間的通道,將黑暗本源內的黑暗原力引入永夜。”
雲國公亦是有見識的,瞬間色變,失聲道:“怎可能有這等手段?”
千夜淡而不語。
雲國公定了定神,忽然雙膝跪地,道:“千夜大人既然將這等大秘密坦然相告,必然有所教我。請大人賜教,我等現下該怎麼辦?”
“兩位王爺隨意就好。”
雲國公愕然:“此等大事,怎可隨意?”
千夜淡道:“天下何事,不可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