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此刻,坐在飛往紐約的飛機上,身體一點點地遠離了他。這是我期盼了多久的假期,可是現在我寧願沒有過這兩個星期。透過狹小的玻璃窗,我就這樣的在厚厚的雲層中漂浮,就像躺在宏溫暖的牀上,而他就睡在我的身邊。凌亂的頭髮,半掩着他的臉龐,我想伸手去撩開他的髮絲,卻怕驚醒他,即使是這樣一個小小的動作。我好像又回到了剛剛到臺灣的那個夜晚……

跨過了幾千公里,幾萬海里,我終於又可以這樣靜靜的蹲在他的牀邊,這樣靜靜地看着他俊逸的臉龐。已經很晚了吧,可是有他在身邊,我怎麼可以睡去,我不可以睡去。即使夢中的他,又怎及真實中的一絲一毫。

半掩的百葉窗裡透出了一絲絲的月光,我知道這月光,每當這樣的夜晚降臨,他都會出現,在我和宏之間。我知道,他是有魔法的,他讓宏睡得這樣沉穩,不會輕易醒來,所以我也不用擔心看到當他看到我像只小狗一樣蹲在主人身邊時的驚愕神情。十年來,我和這月光已經有了默契!

我的手輕輕拂過他深陷的眼窩,高挺的鼻樑,他的脣… 我開始顫抖,不忍去觸碰。他是怎樣的一個男人,怎樣影響我一生的男人,怎樣一個從我出生就陪在我身邊的男人,我今生最愛的一個男人,我的哥哥,星宏。

“星凱!我找人帶你去逛逛吧,或是你要我陪你?”

宏起的很早,他在作他新唱片的收尾工作,他一直都是這樣的忙,在我來到臺北的第三天,他還是每天早上重複着這句話。

“哥,你不用管我了,我自己可以的,你忘了我已經學了三年的中文,沒問題的。”

宏走過來,撥亂了我的頭髮,忽然皺眉“頭髮怎麼這麼長?”

“和你一樣呀!”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三秒鐘,然後就鑽進了他的錄音室。我知道,太陽下山前他是不會出來的了。爲了音樂,在紐約他試過七十二小時不吃不睡不洗澡,然後像個野人一樣站在我和媽媽面前。從那以後,媽媽每天去他的工作室給他送飯 打掃。自從他去臺灣發展,他在紐約家裡的日子不多,所以每次他回來作音樂就是我最開心的日子。

這是宏現在的公寓,不大,沒什麼傢俱,甚至衣服也就是隨便的堆在一起,他真的很邋遢。這是宏的家,我坐在那裡有些不知所措,這裡只有他,和我。我喜歡這裡!不像是在紐約的家,有爸爸,媽媽,大哥,還有我和宏!

我隨手拿起靠在沙發旁的小提琴,我想起了第一次去看宏的演奏會。他拿着小提琴站在臺上,美妙的旋律從琴弓與琴絃的摩擦中迸出。他緊閉的雙眼,深鎖的眉頭深深的墜入了我的心中,我愛上了小提琴,更愛上了那個拉小提琴的人。那年我七歲,宏十六歲!

“星凱,我明天要去日本,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還是要去外婆那裡。”

“去日本幹嘛?”

“你知道我的日文專輯發了,所以我要過去幾天。”

“你會說日文嗎?我怎麼不知道!”

他剛想說什麼,我繼續說“我沒去過日本。”

飛機上,髮型師在給他整理頭髮,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宏工作的樣子。許多人圍着他,即使在飛機上,他沒有時間休息。

“幹嗎不下了飛機再做這些?”我討厭他們這樣在宏身邊繞來繞去。

“你哥哥很紅的,有很多記者和歌迷在機場接他。星宏,你弟弟和你長得很像噢,都要超過你了。”宏的經紀人笑着看看宏又看看我。

“超過他是什麼意思?”我討厭他的笑,他一笑起來滿臉的皺紋,而且一幅挑逗的模樣。

“說你比哥哥帥!”宏看着我說,嘴角揚起一絲微笑。這是他上飛機後第一眼看我,我是不是該感謝這隻猴子呢!

就像猴子說的那樣,機場被圍得水泄不通,他真的很紅!我像一隻小狗一樣緊緊地跟着宏。不過我還是被擠出了人羣,還好那隻猴子比較有靈性,帶着我上了一輛車。而宏卻上了另一輛。

我被安排在酒店,和宏不同的房間。我來到宏的房間只是和他匆匆的見了一面,他甚至沒有叮囑我的時間,就被那些人帶走了。猴子叫我不要等宏了,累了就回房睡。我討厭他們。我一個人在宏的房間裡,窗外飄着小雨,我和宏被分隔在這綿綿的細雨中。

我百無聊賴的按着遙控器,房間裡的空氣好像也變得無精打采了,我打開窗子透透氣,可能是因爲下雨的關係街上的行人很少,偶爾的路人也是緊裹着風衣,匆匆的離開了我的視線。忽然一滴雨落在我得臉上,混沌的大腦也清楚了些,索性我把整個頭伸出了窗外,看着雨絲不間斷的從空中落下,很美妙。這讓我想起小時候每次下雨我都會跑到外面去瘋跑,結果都是被老媽罵得狗血淋頭,不過奇怪的是我都不會生病,可能是快樂的因素佔了上風吧!不過宏就慘了,他被吩咐監督我,如果有哪次我下雨跑出去他沒有管好我,他一樣會被罵得很慘,所以宏也爲我吃了不少苦頭。不過自從那次我就再也不敢跑出去玩雨了。那次宏因爲我淋了雨,得了肺炎,好像很嚴重,在醫院住了兩個星期,那陣子我成了全家的公敵。當時我就只有一個念頭,我願意代替他生病。

我**的站在浴室的落地鏡子前,頭髮溼噠噠的貼在臉上,鏡子裡面是和宏一樣的面容,一樣的身軀。多少次,無論是在紐約家中,還是在麻省的學校裡,當我開始思念,而這思念又失去控制時,我就會像這樣,這樣的站在鏡子前,看着這身體,就好像是宏的。我真的很幸運,有和宏一樣的姓名,一樣的面容。

我蜷坐在鏡子前,漸漸的失去了知覺。

一陣開門聲使我驚醒,是宏。我急忙穿起衣服,我剛準備推開浴室的門,忽然傳來另一個男人的聲音。我被這聲音深深的震撼了,低沉又帶有一些磁性,但語調又是被輕輕的挑起,這樣的聲音飄懸在空氣中,使我不由得屏住呼吸,甚至不敢移動腳步。透過浴室門的空隙,我看見了這個男人。一身剪裁很合體,也很時尚的黑色西裝,白色的襯衫沒有領帶,若隱若現得看到他的肌膚。我記得宏去年在什麼頒獎禮上也穿過類似的衣服,卻散發着不同的味道。

擡眼看他的臉,我不得不再一次被吸引。

他斜斜的依在窗前,意態消閒,卻透着一股貴族般的優雅。那樣濃黑的眉毛,低垂着的睫毛長且直,看不清他眼底的神情,窗外透射過五彩斑斕的霓虹燈的倒影,溫柔的將那長且直的睫毛染成絳紅色,秀挺的眉宇間似乎帶着種淡然的憂鬱氣息,他的頭髮略長過宏,耳邊的鬢髮被紮在腦後。此刻的宏面向窗外,我聽見他們愉快的交談。這時,這個男人擡起手,他的手指穿過宏的髮絲。宏側過臉看着他。我看到在他與宏交錯的目光中,微微上揚的嘴角里,自然的迸發出燦爛的笑容,很開心。

這是我不曾見過的宏的笑容,至少不會對我。而他面對着這樣一個俊秀的,帶有一絲詩人般憂悒神情的男子,卻這樣的笑了。

那一刻,我不知所錯,機械的推開門,走到他們面前。

聽見有聲音,他們倆一驚,很警覺地望着我,當宏確定,他面前出現的這個人是他弟弟時,他的表情緩和了許多。“你怎麼在這,還沒去睡嗎?”宏溫柔的看着我,我現在開始討厭這種充滿關愛的溫柔的眼神。我一直以爲,宏的這種眼神,對我是與衆不同的,然而剛剛我明白了,這不是我想要的。

“哥,他是誰?”

“噢,彥一,哥哥的朋友。”

彥一先是看着宏,後又轉向我,眉宇間帶着溫情“你是星凱,你哥哥常常會提起你,他說你們的感情比較好。”

我討厭他和宏說話的口氣,好像在調情。更討厭他這樣和我說話,好像我是個外人,他們倆纔是一家人。

“哥,我可不可以在這裡睡?”我知道這句話很荒謬,但是還是說了。我看見宏臉上閃過的一絲驚異與尷尬。不等他開口,我已經甩門走出了房間。

我躺在牀上,腦子亂成一團,我在幹什麼?是妒嫉,疑惑還是害怕。我清楚自己在妒嫉什麼,疑慮什麼,可是我在害怕什麼呢?在我心中,宏就像神一樣,沒有一點瑕疵,難道……這不是真的! 我把枕頭壓在頭上,掙扎着,想努力忘掉剛纔看到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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