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慕華顫抖着手掏出了尖銳的瓷片,往上飛去,在幾次驚心動魄的投射頭,終於準確的割斷了繩子。
啪地一聲,人影落下,激起一片塵土。
瞧他吃了一嘴土的樣子,傷痕累累的嬌軀再次顫抖起來,因爲憋着笑,所以使她姣好的面容變得扭曲,指尖顫抖,好半天這才把捆綁他四肢的麻繩解開。
晟小天氣呼呼的抽出了口中的抹布,用力啐着唾沫星子:“你也太不是朋友了,枉我還爲了你上刀山下油鍋的,可你卻不講半點江湖道義,看着我落難還嘲笑我。”
陰慕華憋笑點頭:“你不是也得了好處,從王妃那裡得到的首飾,足夠你揮霍一陣子了吧,聽聞妙音閣的輓歌很想念你啊。”
論口舌之爭,他始終處於下風。
罷了,好男不和女鬥,幸好他東西藏得好,這纔沒有全部被搜刮去,蘇少言拿走的不過是些不值錢的玩意,沒了也就沒了,沒啥好可惜的。
晟小天臉紅的轉移話題:“你什麼時候入宮?”
“今天晚上。”一想起馬上就要回到那個陰沉的地方,她的眼神立刻變得哀愁起來,可嘴角依舊保持着上翹的弧度。
小巷一下子變得靜寂起來,好似每一次呼吸都是凝重的。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美麗的夕陽西下,她這才拖着落寞的嬌軀回到了落鳳閣。
一進屋就看到王妃一臉哀慼的癱坐在椅子上,好像比之前更加憔悴,眸光癡癡,沒有半點神采。
一干丫鬟也紅着眼眶跪在地上,一個個都是愁眉苦臉的樣子。
“你們這是怎麼了,爲何全都哭喪着一張臉,難道王爺沒有過來嗎?”
不對啊!按照郡主的計劃,此時王妃應該和王爺在主屋用餐,你儂我儂重拾舊歡,這樣她的計劃才能夠成功啊,如今王妃在這裡,一干礙事的丫鬟也在這裡,讓她如何下手。
她現在只希望能夠安安靜靜的試探那個人的心,而不是牽連這些無辜的丫鬟。
秀眉緊蹙,一臉狐疑,陰慕華小心翼翼的出口詢問:“你們這是怎麼了,一個個全都哭喪着臉,你們的主子還好好的坐在那裡,並沒有半點損傷,你們這樣豈不晦氣。”
其中一個婆子吸着鼻子,泛着熱淚看着她,一臉委屈:“你有所不知,王爺的確過來了,可他卻是來質問王妃的,問她那些害人的百花蜜到底從哪裡來的,可王妃並沒有做這件事情,她想要解釋,沒想到卻被王爺狠狠甩了一巴掌。”
聽到此處,沅王妃的眸子微微一縮,她側目望着陰慕華,一臉猙獰:“剛纔是你從西苑的丫鬟手裡接過食盒的,難不成這百花蜜也是你給她的嗎?我和你遠日無怨近日無仇的,你爲何要害我?”
面對她咬牙切齒的質問,陰慕華詫異的瞪大眼珠子:“王妃你這可是冤枉我了,我只是從那位姐姐的手中接過了食盒,可沒有把勞什子百花蜜給她,就連這個好聽的名字我也是第一次聽到;況且正如您說的,我們無冤無仇,而且還是站在同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一旦你出了事情,對於我來說,就是滅頂之災。我腦子清明的很,何必要做出此等自我毀滅的傻事呢。”
沅王妃目光灼灼盯
着她,見她字字清晰,沒有半點心虛,也就慢慢放下了戒備之心:“真的不是你做的?”
陰慕華用力點頭,眸光誠懇的看着她:“若王妃您還是不信的話,奴婢可以發下毒誓,若奴婢說謊了,就讓奴婢孤獨終老如何?”
既然她能拿自己的終身幸福發誓,也就說明她心神坦蕩,沅王妃徹底消了心中的疑竇,悵然哀嘆:“我們夫妻數十載,雖不似尋常人家的夫婦那般恩愛,可也算得上相敬如賓,就算這些年,我的容貌衰減了,可他只是把我冷在角落裡,從來都沒有對我發那麼大的脾氣,甚至還打我,那一巴掌雖然不重,卻把我最後一點執念希望全都剜走了,那種撕心裂肺的痛你們這些小丫頭是不會明白的。”
那種痛她當然明白,因爲她也深有體會,而且她的痛更加深,因爲是她把送來的愛硬生生的推開的,是她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
陰慕華目光閃爍,啞忍着眼眶中的液體,硬是將其逼退。
鼻間的酸澀讓她很是難受,貝齒緊緊咬着粉脣,過了好半晌這才鬆開,繞到了王妃的身後,靈蛇般的藕臂探出,落到了她撲撲跳動的心口。
“這裡還在跳,就代表着還有希望,王爺也不過是一時氣糊塗了而已,畢竟他今天遭受的可不是一般的打擊。”陰慕華聲音清脆,帶有一種魔力,“等會兒你就去找王爺,把這一干的丫鬟婆子全都帶過去,脫簪請罪,就承認百花蜜是你送過去的,但是裡面絕無參雜半點東西,若是王爺不信的話,你就當場喝下,我這裡有一枚解藥,是郡主贈予我防身的,說是服用它能在一定的時間,百毒不侵,所以你不用害怕,也不必心虛。當王爺看到你仰頭飲下百花蜜,然後安然無恙的樣子,定會回心轉意,認爲是委屈了你,而你今日受的一巴掌,也會成爲最大的武器,徹底擊垮對方冰冷的防禦牆,讓冰心瞬間化爲繞指柔。”
鳳眸一躍,那裡面的光輝,叫做希望。
“真的可以重新挽回王爺的心嗎?”
“這是自然的,今夜天氣不錯,又是十五,月亮一定很圓,良辰美景加上美酒佳餚,你可要好好的把握,說不定還能夠如願所償。”
柔軟的視線落在了她的腹部,那可是她多年的祈盼,雖然一次次的落空,但是她從來都沒有放棄過。
沅王妃收起了哀慼的目光,溫和一笑:“那就多謝你的吉言了。”丹蔻手微顫着擡起,捻着繡帕緩緩拭去眼角的淚水,“你們幾個還杵在這裡做什麼,還不趕緊給本王妃更衣,既然是去請罪,就不能穿得這番豔麗。”
“王妃說的極是。”陰慕華贊同的點頭,“王爺身邊有那麼多鶯鶯燕燕圍繞,她們在西苑姨娘的示範下,各個打扮的花枝招展,簡直俗氣,看久了也會產生視覺的疲勞,這時候若是有一抹素雅的倩影,必定會眼前一亮,王妃您保養得意,只要施以淡妝,也可以綻放奪目光彩。”
沅王妃恬然一笑,親暱的點了下她的額頭:“就你這個小丫頭片子嘴甜,深得我心,如果你是個大家閨秀那該有多好,這樣就可以嫁給世子哥,成爲本王妃的兒媳婦了。”
陰慕華嬌羞一笑:“奴婢才疏學淺,怎麼能跟睿智無雙的世子哥匹配呢,他這樣的天之驕子,應該擁有
一份奇緣,可惜世子哥沒有機會,若是能去參加宮中的選妃宴,那也是一個機會。”
算這個丫頭還有自知之明,比起那些個只懂得媚上的賤婢謙卑的多了,王妃越看越覺得她順眼:“雪海宴就是一個大好機會,可他不但沒能把握,而且還得罪了一些貴婦人,這下子哪還有門當戶對的敢把自家的女兒送到王府來受委屈。”
對於這個不爭氣的養子,沅王妃一臉無奈。
“當時還有秋葵的存在,現在秋葵已經沒了,他的身邊也沒個暖心窩的人,總不能就這樣孤寂下去吧,王妃您不想抱孫子,可王爺還想呢。”
陰慕華委婉地暗示着,聰慧如斯的王妃也是一點就通。
的確,她的希望能不能盼到還是一回事情,可若是在這個時候能給世子哥尋得一位好媳婦,那麼王爺對她定會更加感激,世子哥也會對她這個養母更加的感謝,他們母子的距離也會越發的進,到時候就算沒了這個希望,她起碼還有另一個希望。
陰慕華看着她換上了一襲月白底杭綢圓領襖子,只在衣襟邊袖邊繡着幾朵折枝雪梅,她更是將耳上誇張的鎏金燈籠耳環脫下,換上了一對珍珠耳釘,果然是素雅的緊。
一番快速的打扮之後,她帶領一干衆人走到了門口,卻驟然轉身,直勾勾的眸子盯着她,好似要窺探些什麼:“你,不跟我們一起去嗎?”
陰慕華心中咯噔一下,雙手揉着咕咕作響的肚子,一臉苦笑:“我剛纔排毒排的肚子空空,可還是覺得沒有排乾淨,等會兒若是打破了氣氛那就不好了。”
一想到她放的臭屁,沅王妃立馬打消了那個念頭。
望着她迅速消失的背影,陰慕華淡淡一笑,她反手關上了房門,優哉遊哉的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慢慢的喝下。
等會兒那把火就會燒起來,她也能夠順利的從密道消失,她的任務都已經完成了,也就不需要以這張面目存在了。
至於去皇宮的法子,她相信郡主定不會食言,一定會告知她的吧。
在她靜靜等待的時候,她又開始胡思亂想起來,腦海中不斷浮現那溫潤如玉的笑容,她現在剩下的也只有這些回憶了,雖然它會變成錐心的痛,但是她願意承受,只有這樣,她才能確定自己還活在這個世間。
時間一點點的從指間流逝,鬼魅般的笛聲再次響起,曲折婉轉,讓人肝腸寸斷。
她的心猶如針扎般,白皙的秀項上更是青筋暴起,很是可怖。
劇烈的掙扎,使她好不容易癒合的傷口再次裂開來,斑駁的血跡蜿蜒而下。她四肢抽搐的倒在地上,痛苦沉吟聲溢出緊閉的脣齒間,和鬼魅的笛聲融合一體,成爲了弔詭的曲調。
鼻孔中也開始漸漸溢出濃稠的鮮血來,落在衣襟上,猶若綻放交錯的紅梅,觸目驚心。
她的瞳孔逐漸放大渙散,艱難的轉身朝着門口爬去,她現在後悔把門給關上了,這下子就算她痛死在這裡,恐怕也無人發現了。
她好不容易爬到門口的時候,笛音驟變,熾熱澎湃,她以爲那些死了的蟲子加強了動作,在她體內翻轉着,攪得她五臟六腑全都擰在一起,她只覺得胃裡一陣酸澀,噴出來一口混合血水的胃液,酸臭的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