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蘭點頭如搗蒜,不料臉上又捱了一記火辣辣的耳光。
“你們確定人已經死了嗎?”
素蘭點點頭,而後不確定的搖搖頭:“琉璃都用棍子試探過了,而且我摸着她的手,都已經冰冷僵硬了,所以應該死了吧……”一想到剛纔碰觸對方肌膚的寒意,她立刻豎起了一身寒毛。
管事嬤嬤原本憤怒猙獰的臉上多了幾分青灰之色,雖然沒有親眼所見,可這屍變的傳言她也曾經聽說過,據說那些人在生前都有或多或少的怨氣,聚集在喉嚨中無法嚥下,又遇到了雷雨天這等陰寒的日子,纔會屍變去找生前的仇人報仇。
詭譎可怖的氣氛使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慄,正當大夥兒在遐想非非的時候,原本緊閉的房門被用力推了開來。
“你們在玩什麼遊戲?”在一道青光的籠罩下,嘶啞陰冷的聲音響起,迴盪在凝固的空氣裡。
素蘭隨着聲音擡起腦袋,當她看見站在門口的物體時,兩眼一翻暈厥過去。
管事嬤嬤只覺自己背脊發寒,她聽到了細微的腳步聲漸漸靠近,心中的恐懼如同一張無形的大網將她困住,令她動彈不得。
她的喉嚨瞬間變得乾澀,嘴脣用力張翕着,卻無法發出半點聲音。
那道從耳垂蜿蜒到眼角的蜈蚣疤痕乃是她所賜,是她毀了這個少女剩餘的希望,是她將此人徹底打入無底深淵。
慕華雖然身爲掖庭罪奴,可若還有幾分姿色,或許有朝一日會被九五之尊看上眼,一躍翻身從鹹魚變成鳳凰。
眼看着那直挺挺的身子離自己越來越近,管事嬤嬤直接兩眼一翻暈厥在地。
陰慕華扔下了手中的燈籠,一路小跑來到了管事嬤嬤的身邊,用力掐她的人中,直到對方緩過來一口氣,她這才鬆了口氣,擡袖抹去額上細密的汗珠。
“素蘭,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爲何你們一個個都是這副見鬼的表情?”陰慕華緊鎖眉心,一臉疑惑,不過是出去喘口氣的功夫,這屋裡的氣氛怎麼變了味了呢?
素蘭跌坐在冰冷的地上,無助的往後退縮着:“慕華,你我遠日無仇近日無怨,你可千萬別拉我一同下地獄,只要熬過了這幾年,我就能離開這裡了,我還不想那麼快就死了……”
慘白的櫻脣用力抖動着,帶着幾分淒厲的聲音傳入陰慕華的耳中,更是加重了對方心中的不解。
忽而一道閃光在混沌的腦海中劃過,一個個細節線索如同被塗上了漿糊,粘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幅幅完整的連環畫。
怪不得她們的瞳孔裡全都充滿了恐懼,竟然是因爲這個。
冰冷的朱脣緩緩揚起,露出了一閃而逝的冷笑。
等待了半晌,想好了解決的辦法,她這才挪動腳步來到了桌邊,拿出火摺子點燃了只剩下半截的殘燭。
陰慕華伸出長着剝繭的素手,將指甲縫裡的白色粉末抖入微弱搖晃的蠟燭裡。
幽淡的荼蘼味鑽入所有人的鼻腔裡,片刻時光,原本還深陷恐慌的女子們漸漸緩解了過來。
陰慕華咬牙將手掌放在搖曳的火舌上,直到探出一片深紅水泡這才忍着蝕骨刺痛將手掌伸在半空中,給她們查看。
“我知道你們爲何如此的懼怕,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一切,唯有用實際行動來證
明我並非喪屍,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錐心的疼痛讓她說話都變得異常艱難,額上更是溢出了細密豆大的冷汗。
好不容易清醒過來的管事嬤嬤還有點顧慮,她用力踢了下一旁的素蘭:“你去看看,她到底是喪屍還是人。”
素蘭驚恐的瞪大杏眸,雖然還是驚魂未定,卻依舊聽從管事嬤嬤的命令,拖着顫抖發軟的雙腿,踉蹌的來到陰慕華的面前,粗略的打量着她發紅的手掌以及不停冒汗的秀項。
喪屍是不會冒汗,更不會感覺疼痛……確定眼前的人還活着之後,她終於鬆了緊繃了神經,悲喜交加的淚水嘩啦啦流下。
“是人……慕華……她還活着……”素蘭哭的上氣不接下氣,鼻涕眼淚更是糊了一臉。
聽了這話,管事嬤嬤立刻板起長臉,原本青灰色的面色瞬間變成了鐵鏽紅,她當真是氣炸了,一個小小的賤婢竟然膽敢如此戲弄她,這要是傳出去,她這張老臉可就丟光了。
“你這個賤婢,真是好大的膽子,竟敢裝神弄鬼,愚弄老身。”管事嬤嬤三步並二步走上前去,揚起手掌。
一抹明黃色落入眼眶,將她的手完全定格在半空中。
陰慕華揚起嘴角,似笑非笑,裹着手帕的柔荑搭在粗壯結實的手腕上,將其拉下。
“奴才從未想過裝神弄鬼衝撞這宮內的貴氣,只是有人誤解以訛傳訛罷了。”乾裂的朱脣輕啓,嘶啞的聲音不急不緩流淌在空氣之中。
管事嬤嬤的臉如同調料盤一般五顏六色、好不豐富。
若是放在從前,她定會讓此等伶牙俐齒的賤婢永遠都開不了口,可如今眼前的人卻擁有着明黃色的手帕,這顏色代表着什麼,她可清楚的很。
這一股氣憋在心裡上不上下不下的,實在悶得很,管事嬤嬤立刻轉移了方向,將火辣的巴掌贈予了一旁沒有靠山的軟柿子——素蘭。
清晰的聲音迴盪在靜謐的空氣中,素蘭淚眼汪汪的捂着紅腫火辣的臉頰,心中縱然有萬般冤屈,也只能硬生生嚥下。
陰慕華望着那張腫起來的臉頰,柳眉微蹙,旋即鬆開,恢復了低眉順眼的常態。
她現在只是個掙扎在浮萍之上的螻蟻,又有什麼能力去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呢。
“扣扣——”敲門的聲音打破了一室沉寂。
陰慕華回眸,只見一位面色蠟黃,身形枯槁的婦女站在門口,嶙峋的肩膀上鬆鬆垮垮的掛着一件蓑衣,腰間掛着一塊木質腰牌,乃是淨樂堂宮奴的打扮。
“衛姑姑怎麼親自來了?”管事嬤嬤的臉瞬間變得謙恭起來,僵硬的嘴角微微扯起,皮笑肉不笑。
衛氏比劃着手勢:我來收屍的。
管事嬤嬤尷尬的笑了,該死的賤婢們,事情還沒有證實,就去淨樂堂那裡上報,這會兒她要去哪裡變出一具屍體來交給衛姜。
“驚擾了衛姑姑您老人家,實在是對不住了,這些丫頭們實在是太年輕了,不過是有賤婢暈厥罷了,她們就嚇得魂飛魄散,還沒來得及驗證,就去把這件事情上報,還請衛姑姑多多海涵見諒。”
衛氏觀察着室內的環境,確定沒有一具屍體之後,平淡的轉身離去。
管事嬤嬤呼出了一口冷氣,幸好這位性子冷淡,否則她就有得罪受了。
“青
衣,你去看看琉璃怎麼樣了,要是沒事的話,都去幹活吧,這都什麼時辰了,還點着蠟燭,實在是太浪費了。”管事嬤嬤立刻轉移話題,邁着沉重的腳步來到桌案前,用力將蠟燭吹滅。
陰慕華接收到了那抹凌厲的眼刀,挪動腳步來到她的身邊,聲若蚊吶:“奴才只是一隻微不足道的螞蟻,您要捏死我,簡直易如反掌;可若是這樣,您就不好向這黃帕子的主人有所交代了,他可不是吃素的,雖然已經上了歲數,可那眼睛手段都厲害着呢。”
“你說笑了,這宮裡自有宮裡的規矩,你要是規規矩矩的沒犯事,我又怎麼能無緣無故的懲戒你呢。”管事嬤嬤感到胸腔肺腑的火氣都快上頭了,一張老臉憋得通紅。
“看來奴才是真的病糊塗了,竟然胡言亂語了起來。”既然別人已經讓了一步,那她也不能逼得太過分了,兔子急了還會咬人,況且眼前的可是一隻老狐狸。
管事嬤嬤拿出手搭在對方光潔的額頭上,確定她是真的病了,這才冷眼哼道:“今日你只要洗完延慶殿那堆衣服就可以了,並且在日落前送過去就可以了。”
“是,嬤嬤。”陰慕華頷首低眉,恭順轉身,微垂的睫毛遮住了裡面閃爍的寒氣。
延慶殿裡的主子可是不好惹的主,她雖然身懷龍裔,可卻處在失寵的邊緣,這樣的妃子最爲不好惹,只要一有什麼不順心的,就會隨時要你小命,到時候就算是黃手帕也保不了自己了。
陰慕華無奈嘆氣,邁着灌鉛般的雙腳,艱難的來到了院子裡,加入了浣衣的隊伍中。
她挽起袖子,並且將那扎眼的明黃帕子摘了下來,塞入懷中。
已經有了些潰爛的手掌伸入冰冷的池水中,刺痛感瞬間蔓延心口,再次激出淋漓冷汗。
貝齒緊咬乾裂的朱脣,不讓痛苦的聲音溢出口中。就算無情的風雨摧殘了花朵,可她的花骨卻依舊傲立天地之間,無所畏也無所懼。
一旁的浣衣宮奴見她衣盆的標記,猶如見了鬼怪一般,紛紛讓開。
偶有竊竊私語飄在空氣中,鑽入她的耳中。
“延慶殿的那位又發脾氣了,剛纔還把一位宮奴打得無法起身……”
“我們還是離那個倒黴蛋遠點吧,說不定她會把那身黴運傳染給我們的……”
好一招借刀殺人,既不用見血,也可以將她這顆眼中釘肉中刺徹底的剔除。
陰慕華小心翼翼的搓洗着手中華麗的襦裙,洗到一半的時候,她倏地睜大杏眸,盯着手中的衣物,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還沒有洗到這個地方,這裡怎麼會破了一個大洞,看這破裂的痕跡,明顯就是人爲撕毀的。
難不成,這個就是嬤嬤給自己設的圈套嗎?
“大膽賤婢,竟然敢將麗妃娘娘最心愛的衣服給洗壞了,你該當何罪!”
尖銳的呵斥聲響起,驚得她鬆了柔荑,衣服落入水中,濺起一片刺骨的池水。
陰慕華唯唯諾諾轉身跪地,一臉無辜:“奴婢是冤枉的,這件衣服到奴婢的手中便已經有所損壞……”
“放肆!這件衣服不是你弄壞的,難道是送衣服的咱家給弄壞的嗎?”
擲地有聲的憤懣鑽入耳中,陰慕華微微擡頭,這纔看清了眼前氣焰囂張之人竟然是延慶殿的總管太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