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氏一驚,臉色變得煞白,尖銳的指甲死死摳住金磚,刮出刺耳難聽的聲音。
葛氏給她的時間確實很多,但是她無論如何也不能還原這幅繡畫了,畢竟除了鮫綃、繡娘之外還需要特殊的染料特殊的暖蠶絲弄成的繡線,而現在那些暖蠶已經滅絕,這等於是絕了她所有的希望。
老爺雖然疼愛她可卻對葛氏十分的孝順,葛氏很少提什麼要求,就連當初老爺要娶她作爲填房,葛氏也沒有半點反對。所以這次老爺一定會聽從葛氏的話,將自己放逐到那個冰冷幽暗的地方,過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而她的哥兒姐兒也會因爲她的失寵而地位驟降。
真是慈母多敗兒!她的哥兒姐兒都被她給寵壞了,一個個驕橫恣睢不把其他人放在眼中,以前還有她這個母親護着,所以他們的日子纔會如此多姿多彩。可以後,沒了尊貴的身份,琰哥兒恐怕就要被送到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去重塑筋骨了;而琋姐兒恐怕當真會失去成爲王妃的機會,或許只能嫁給卑賤的販夫走卒,以她刁蠻任性的脾性,定然會受到婆家的欺辱。
一想到這些,她這心就揪着疼,原本懊悔的眸也變得狠戾冷厲起來,爲了她和哥兒姐兒,她絕對不會讓這等恐怖的事情發生!她一定會想辦法,重新獲得老爺的心,至於琋姐兒也一定要成爲慶王妃才行!
她雖然是個婦人,不知朝廷之事,但是她也知曉當今太子殿下懦弱無能,他只是有了自家老爺的扶持所以還能穩坐太子之位,一旦他失去了利用的價值,那麼老爺定讓會將這顆棄子棄之敝履,那麼到時候最有能力當選爲太子的便是阮後所出的慶王。既然不能做當今太子的岳母大人,那就做未來皇上的岳母大人,她要讓葛氏這個老太婆匍匐在自己的腳底下,對自己磕頭斟茶!
“妾身定會盡力彌補自己犯下的錯。”莫氏緩緩擡頭,水眸閃爍星光,眼角那顆似墜未墜的淚珠兒着實引人憐愛。
“二孃身子骨也不好,這金磚很是冰冷。老祖宗還是讓二孃起來吧,萬一二孃膝蓋上的舊疾犯了,不但父親會心疼,就連母親也會感到內疚。”
裴玉嬌柔聲求情,這份慈心讓人咋舌,也讓長公主更加肯定了自己的選擇,她果然是選對了盟友。
葛氏過了半晌,這才抿脣點頭,很是不情願。
莫氏當真是跪了許久,腿上的舊疾雖然沒有復發,可膝蓋也已經痠麻起來,她咬緊牙關試圖站起,卻失敗了。
裴玉嬌見狀,趕緊上前攙扶,並且用力的扯着她的胳膊,故意弄傷了她手臂上的肌肉。
莫氏吃痛蹙眉,第一反應就扯開了自己受傷的手臂,不料對方早已泄力,這在其他人眼中,就是她將這個好心人給推到在地上,光滑柔嫩的臉頰不小心擦到了地上尖銳的碎片,鮮血瞬間冒了出來。
衆人看到這個突如其來的意外,都晃了神愣住了。
眼看着她的血流的越來越多,臉頰嘴脣也愈發蒼白透着青灰,雲承歡這纔回過神來,勃然大怒:“你們這些沒用的廢人還杵在門外作甚,還不趕緊把縣主扶起來,還有你們這些婆子快點拿着本宮的令牌到皇宮去請太醫令
過來!”
雲承歡箭步上前,將倒在地上進氣多出氣少的女子攙扶起來,掏出繡帕顫抖柔荑捂住她的傷口,眉梢上挑,狠戾冷情:“好你個莫氏,縣主好心前來扶你,可你卻恩將仇報,反咬縣主一口將她推倒在地上,更是毀去了她的容顏!你可知她的容顏代表着什麼,如果這次她真的毀容了,那你就等着去思靜司受審吧!”
莫氏本就驚詫錯愕的盯着顫抖的雙手,如今又聽到了這等細薄如刃的話語,更是嚇得失禁,難聞的髒污液體溼了她的衣裳在金磚上暈開。
雲承歡厭惡冷笑,凌厲揚眉,那些膀大腰圓的嬤嬤們會意,左右開弓將這個嚇得失了魂魄的婦女架起。
“姐姐好歹也是相爺的續絃,可不能這樣污穢的離開這個世界,你們可要仔仔細細的伺候着她,給她洗乾淨了才行,等會兒本宮會來親自檢查,要是她有一根汗毛沒有洗乾淨,本宮就將你們這些犯懶的奴才扔進思靜司伺候那些十惡不赦的奸險之人。”她本來想在這個地方等待相爺回來的,現在她是改變了主意,“未來的安人,這裡很是凌亂,實在是不利於太醫救治縣主,不如我們先送縣主回房吧?”
“天水閣離這裡實在是有些距離,一來一往唯恐會浪費時間,這若是再耽誤嬌兒的病情,老身可是要悔恨一輩子的。”葛氏瞥了下那半張血肉模糊的臉頰,心中惋惜的同時對莫氏的恨又多了幾分!這樣深的傷口,就算是太醫令來了恐怕也不能還她粉嫩無暇的容貌了,失去了容貌對於一個女子來說是很大的打擊,她有可能會因此失去當太子妃的機會!到時候爲了相府的榮譽,她也只能捧那個恣肆的阿斗坐上慶王妃的位置。
雲承歡認同頷首,幾番衡量之後,她們決定暫時將傷者搬到次屋的碧紗櫥裡,等老邁的太醫令氣喘吁吁到來之時,牀上的人已經氣若游絲,臉頰上更沒有半點血絲,顯然是失血過多所引起的。
一個人如果過多的失血,就會失去性命!而她也在死亡的邊緣徘徊着,纖細的手指也已非常詭異的姿態扣緊蜷縮,四肢偶爾痙攣抽搐。
“快把她按住,別讓縣主咬到舌頭!”太醫令見狀,趕緊起身,將一塊趕緊的布料捲成團塞入她的貝齒中。
葛氏見了險些暈厥過去,目光幽冷晦暗,不過是失血過多,可她爲什麼會不斷抽搐,眼球上翻。過了不久,更有暗紅色的鮮血從她鼻孔蜿蜒而下。
太醫令的臉青白不明,手足無措的站在牀邊,不知下一步如何是好!他從踏入皇宮的那一天,就跟着師父醫人無數,就算裴太后當年血崩也是他從鬼門關拉回來的,可他從來都沒有見過如此詭異的症狀。
又抽搐又流鼻血,顯然不是失血過多的後遺症!
太醫令突然想起了什麼,心中一個咯噔!他板着一張臉,從縣主的頭上拔出一枚素銀簪子放到她血肉模糊的臉頰上,果然不出所料,她所流出來的血竟然帶着毒素。
他趕緊走到雲承歡的面前,恭敬冷肅的將簪子呈上前去:“縣主的生命已經走到了極限,微臣實在是無能爲力。微臣學藝不精,有愧於太醫令這個身份,等會兒微臣就會親自向皇上謝
罪請辭!”
雲承歡冷冷睨向牀上已成血人的女子,幽然開口:“這並不是你的錯,這個毒看起來很是猛烈,你能把她的生命延遲到現在,已經很好了。皇兄哪裡你不必去謝罪,到時只需將你的診斷實話實說即可!”
太醫令被那冰冷的氣勢所震懾,雙手簌簌抖着接過了那枚變黑的素銀簪。
“縣主遭此不幸本宮這心中也不好受,可事情已經發生了,就一定要想辦法將這件事帶來的影響降到最低。”雲承歡鎮定的端坐小葉紫檀圈椅上,一旁身着藕荷宮裝的婢女見狀趕緊彎腰俯身,手中恭敬的捧着銅胎琺琅瓜瓞綿綿攢盒,裡面擺着各種精緻的蜜餞乾果。
玉蔥指優雅的捻一枚蜜餞塞入朱脣中,用力咀嚼着,讓那股酸澀的味道蔓延脣齒間。這份酸楚讓她眉間隆起一座小山,星眸眯起,迸發出懾人的寒光。
一旁的婢女見了哆嗦伏地,說話也利索不起來了:“奴婢管理蜜餞不當,還請公主降罪!”
雲承歡眼皮都沒擡,冷厲橫眉:“下去掌嘴二十,這畢竟是相府,可別髒了別人家的地!”
“喏!”宮婢唯唯諾諾領了旨意,退到門口跪着,用力的扇着自己的臉頰,彷彿那臉不是她似的。
不怒而威這纔是主子該有的風範,葛氏見了也不禁佩服起眼前散發寒氣的女子來。
“你們幾個過來把縣主搬到天水閣去,既然她的時間也不多了,可不能髒了相爺的屋子,不但晦氣且犯了禮節。”樹立了威嚴的雲承歡緩緩站起,一手搭在另一個宮婢的手腕上,一手拭去眼角閃爍的淚花。
葛氏焦急的看望一旁搖頭無奈的太醫令,心中更是被怒火堵得慌,突然她想到了什麼,眼前一亮,激動的努動有些起泡的嘴角:“老身聽說嬌姐兒不知碰觸到了什麼東西,也這樣昏迷的不省人事,幸得府中的一位貴客相救,這纔將她這條小命給拉了回來。”葛氏微微一頓,瞄了下旁邊太醫令越發沉下鐵青的臉色,僵硬的改了口,“她可能會知曉嬌姐兒中的是什麼毒,可否讓老身做回主,請她過來爲嬌姐兒醫治,可能這樣還有一線希望。”
雲承歡沉吟片刻,心中愈發對那位醫術了得的能人有了興趣:“既然還有一線生機,那就不能放棄!”她復又坐下,轉頭看向垂手侍立一旁的宮婢,“你跟着葛老太君去將那位能人請過來,切記一定不能嚇着了她。”
“喏!”翠衣宮婢嬌柔點頭,跟在葛氏的身後離開了這個充滿血腥的屋子。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過了許久,那位能人這才姍姍來遲。
對此,雲承歡臉上倒是沒有半點慍怒,畢竟牀上人的死活對於她來說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影響。
來人穠纖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若約素,一襲纏枝海棠煙霞綾宮裝更顯的她丰神綽約,只可惜一雙大眼毫無神采、不見半點焦距,很明顯是個瞎子。
佇立一旁的太醫令見狀,哼氣冷譏:“縣主身份尊貴,豈能讓你一個眼盲之人胡亂醫治呢,你既看不清病者的面色,就無法辨認她中的究竟是何種毒物,不能對症下藥,這簡直就是視人命爲草芥!”
(本章完)